第47章 情为何物？
站在宣雅阁大门前，已有五六日不曾归家的叶知有些徘徊犹豫，最后想了想还是撩起衣摆跨进了府中。院中一片安静，二楼不见灯火，一片漆黑，只有一楼的灯火还亮着些，叶知不由心中一沉，心道：她果然还是出去了。
绿藤俯身上来迎接，并没有别的事相告，叶知朝他点了点头，他便又退下了。他的身法迅捷，脚步轻快，在叶知看来绿藤的修为进展相当不错，一点就通，是个天赋极高的生灵。
推开一楼的那扇门，本不报希望的叶知突然吃了一惊，桌子上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身子一晃一晃的正在支着脑袋打瞌睡，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眼皮一眨一眨的抬的极沉，一见门口有声音，立马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甜甜的冲他笑道：“哥哥，你回来了”
除了罗红，还能有谁？
叶知有些愧疚，他快步走过去，扶着罗红坐下道：“困了就去歇着，怎么坐在这里？”
罗红没有答，只冲他又扯出一个大大的笑，眼角有些湿润。叶知心下怔了怔，道：“如果是为了等我，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罗红道：“让你担心也好，总不会一出去就把我给忘了”
叶知一面坐下，一面道：“哪有的事？”仔细看她形容又觉略瘦了些，于是抚手搭上了她的脉门，乃是郁气凝结，思虑之症，于是摇摇头，眉间微皱，道：“你又没好好吃饭了，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一面说，伸手自然而然的就要去抚她的头，忽想到了什么，心中一顿，手下一僵，抬在半空的手正要收回来，却被罗红一把拽住，主动带着抚了上去，道：“哥哥要碰便碰，难道是不喜欢我了？”
叶知无奈，只得拉长了声音道：“没有，怎么会？反倒是你，把自己捣的这么遭，是故意要我心疼吗？”
“是”罗红笑道：“哥哥心疼我，就多陪陪我”
叶知笑了笑，弹她一下，“油嘴滑舌”
“没有，我说的是真话，可哥哥总是不信，把我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儿，自己反倒逍遥快活”
叶知笑道：“那不是你一个女孩家该干的事，我在外面，也没有逍遥快活”
“真的吗？哥哥没有看不见我就开心？”
“当然没有”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呆了半响，罗红突然道：“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时间在走，我们也得向前走啊”
“我就怕走着走着，哥哥不在我身边了”
“只要红儿需要我，我会尽力陪在你身边，除非你自己想走”
罗红笑道：“哥哥若一直在，我便没有烦心事了”
喉间有些堵塞，叶知低头道：“是我不对，对不起红儿”
罗红笑了笑，似在安慰，道：“知道是你不对就好，好歹这次总算是没有再音信全无，说话算数”
叶知顿了顿，张口道：“我不在，红儿也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找你喜欢找的人”
“最想找的人是哥哥”
“红儿不喜欢当裁缝了吗？”
罗红盯着他，缓缓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做了，以前想着出来做是为了生计，如今做的多了发现我还是喜欢做给自己想做的人，而不是每个人都穿，那样的衣服没有灵魂”
叶知半响沉默，眉头微敛“红儿”
罗红：“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好好陪陪我？”
“红儿，我有事，遇事凶险，带着你不安全”
“哥哥不是神仙吗？不可以护着我？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叶知心中一惊，道：“红儿呆在这里不开心？”
罗红：“不开心”
叶知：“那红儿要不要换一个地方？”
罗红：“我要去的哥哥去的地方”
叶知：“不红儿，并非我不愿意带你，只是同我打交道的都不是凡人，不只是神，还有很多其他你想象不到的东西，无论你以何种方式与他们接触，都不太好”
罗红：“哥哥这是在替我考虑吗？”
叶知：“是”
罗红：“哥哥，何不让我试试呢？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叶知：“红儿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心情不好？”
罗红笑着红了眼，“我说过了，我想要陪在哥哥身边，可是哥哥总是不答应，不只不答应，还经常不在，我也是人，会多心，会难过，会考虑很多很多的事，会想找一个陪伴我的人”
“红儿寒汀非是最好的人选”
罗红笑，眩然欲泣：“哥哥果然知道了，当初还是哥哥将他引荐给我的，若是人不好，你又怎么会这么做？”
叶知目色沉沉，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他能说自己不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会不开心。
自从那日他从行龙涧归来在听雨府偶尔看到桥上的那一幕之后，自己的心境似乎大有变化，无法正视，乱糟糟一团，有难过，心酸，有不甘与悔恨，可这到底是为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喜欢原本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人心向善，心向美之，缘本无错，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是这副样子？
叶知沉默。
罗红苦笑，“哥哥，我有点想嫁人了”
入夜，叶知由赤河带领着神情木木的走进洛清府中，失魂落魄，一路过来，竟完全没注意到四周风景。周边环境一片昏暗，就连黑云压着的天空，也是阴尘尘的，若是凡人，进到这里，怕是连看都看不清。
洛清的庭院别具一格，一进门先是几座巨大的庄严辉煌的殿宇，庄严肃穆，让人望而生畏。
院中数不清的官吏皆衣冠楚楚，来去匆匆，怀中抱着的是数不清的公文，无人高声喧哗，偶有议论也是边行边窃窃私语，一副十分严谨的状态。从这里，洛清日常处理公务时状态可见一般，绝非真正的大闲人，而是将所有的情况尽数掌握在手中。
此乃前院，再往后，跨过这几座殿宇，则风格陡然一转，变得较为随性与专注。
硕大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庭院中修建了多个练剑场，其风格或奢华或低调，或者陶然忘忧，一如主人的自身风格，外表严厉，内心张扬。整体府中除了几个重要的门面殿堂是规整的外，其余全都是按他自身爱好而建，随心所欲，又井然有序。
一路上，时有剑术高手在打斗，他们有可能是穿着随意的江湖侠客，也可能是打扮最普通的侍者小厮，甚至是干活的女子，无论男女老少，或干活，或切磋，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擅长用剑。
见叶知一直盯着看，赤河加了一句补充道：“侍奉者全都是剑术高手”。
如此情景，惊得叶知哑口无言，不过，想想其主人是洛清，那便一切都不奇怪了。
赤河直接将叶知领到目的地，甫一见叶知，洛清呷了一口茶道“现在是先谈事，还是先带你出去散散心？”
叶知不明所以，以为洛清在开玩笑，殊不知自己此刻脸上的情形与平时差了多少倍，全然没有感情，冷漠如冰，于是仍是冷硬的蹦出两个字道：“谈事”
洛清道：“哦，确定？最近看你总是不开心”
叶知：“我看你就是闲的”
洛清闻言笑了笑，默默的拿出了一踏资料堆在他跟前，叶知顺手拿了，一字不落的开始往下看起来，原是秦如默的信息资料，看到最后的几个字，“通缉，在逃中”，所猜果然不差，于是点点头。
洛清道：“如今看来，他果然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就隐藏在尘世中，其中线索重重，我想我们在去寻剑之前，还是先去他老家走一趟比较好”
叶知：“嗯”
洛清：“你有什么意见？”
叶知：“我随时都可”
洛清：“魂不守舍事情可办不好，头一回你找我，便说自己没事，如今，这都第几回了，还要说自己没事？”
叶知：“”
许久的沉默过后，叶知开口道：“洛清，你知不知道，嫁人是怎么回事？”
“嫁人？”洛清惊讶的喊了一声，他道：“看来，今夜这酒，少不了要多饮几杯了”
两人边饮酒边聊天。
洛清道：“嫁人就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在一起”
叶知：“这么简单？更深一点呢？”
“就是女方把人嫁过去，男方把人娶过来，然后两个人在一起”
“真的是这样？”
“还要怎样？”
叶知：“我不懂，婚姻是大事，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做决定”
洛清：“两情厢愿便可行，哪有什么轻易不轻易？”
叶知：“何为两情厢愿？”
洛清拿酒杯比划着指了指，道：“她喜欢你，你喜欢她，这就叫两情厢愿”
“可我总觉得我看到的不是真的呢？”
“何为真？何为假？若是真心，是骗不了人的，你妹妹心中有你”
叶知苦笑，“我更不明白了”
洛清：“真情奢侈，所嫁的，不一定就是真正喜欢的，而是一种选择”
叶知摇摇头，“或许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是我陪她太少了，一直以来忽略了她的感受”叶知低头，握着杯子的手无形中使力。
见他苦恼，洛清道：“人心，是不会仅仅因为陪伴这一件事，就去改变的”他本想说，你还是经的事太少，嘴上没有说，心中想了想，又解释道：“比如说、金钱、名誉，地位、虚荣等等，一切与欲望和新鲜的张力有关系的东西，都足以憾动人心，感情不会一成不变，这也是人之常情”
叶知声音微冷，“你的意思是”
洛清摇摇头：“天知道，一心多用，也是有的”
一阵沉默过后，洛清又押了一口杯中酒，一脸正色道：“你想娶她？若想做，这天底下哪有你叶知办不到的事”
叶知闻言，低头苦笑道：“我现在是落罪之身，在没找齐碎片之前，别的事，什么都不能做！”
他说的是那般决绝。洛清眼看着他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指尖用力，怀子应声而碎。”
洛清道：“我一直都不太能相信，最近天下种种事情反常，当真会与你扯上关系”
叶知：“我赌不起，但我知道，是真的。”
洛清：“那我觉得你干脆直接把重心放在这些事上就好，至于情感一事，与你不太合适”
叶知抬头望他，洛清道：“情字害人，你既不太懂，不如直接斩断，那就永远不懂好了”
“世人皆有情，而我为何要无情？这样我真的不会缺少什么东西吗？”
“你本就不是人”
闻言，叶知突然愣了，哈哈大笑道：“原来，竟是我愚钝了”
酒已喝下去了三壶，这并不是凡界的洒，喝下去，叶知越发有些懵。
对面那两只无辜的大眼睛冲着洛清眨呀眨的，清明中带有一丝迷茫，迷茫中带有一丝慌乱，又有痛苦
洛清总觉得他是不明不白的痛苦，一颗痴心，偏偏又什么都不知道，无端的让人替他堵的慌，所以当他像哄小孩一样，再回答叶知一堆无聊的问题，告诉他，男女之事，天伦之乐，有家有孩子时，叶知一脸疑惑的问他“孩子是怎么来的？”
洛清火了，彻底火了，一股无名的怒火，说不清道不明直接在他的头顶上噼里啪啦炸裂开来，三观仿佛尽碎，内里冒出的烟尘气差点将他呛死。
仿佛遭受了天大的侮辱，洛清额头上的青筋一直跳，他握了握拳头，下了狠心，一把将叶知拉了起来，走了出去，情字尚不能自知，如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