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逝去,争执
世事难料,自那日病情突发严重之后,老人的情况急转直下,再也没有一点好的兆头。
对此,罗红十分不能接受。
那一日,她对着长空奔溃大哭,大声叫道:“叶知,叶知,你哪里?”
“哥哥”
叶知自云中而落,一脸担忧的看着她,“红儿,怎么了?”
罗红紧紧的拉着他的袖子,眼神悲戚,略带祈求,道:“哥哥,爷爷说你是神仙,你能帮我看看奶奶吗?”
叶知道:“抱歉!红儿,哥哥可以看病,却看不了生死”
罗红哇哇大哭,仍是不死心,争的要去山上采药,以做最后一搏。
她哭,叶知陪他,无数次为她指引方向,悄悄化掉积雪,并暗中赶走野兽保护她。
然而种种努力,那一日守灵山中急风骤起,最是萧条苦涩之时,老人终于撒手而寰,归于了茫茫天地。
是夜,叶知独自一人立在山谷里,迎着寒风矗而不动,任长发飘零衣玦翻飞。年轻的脸,在风的作用下有些苍白,清亮的眼中亦有悲凉的神色,似曾相识的场景离别,总是那么的让人伤感。他不喜欢这两个字,亦不喜欢体验这种感觉。
他抬头静静望着夜空,念道:“葛老,你一个人在那边还好吗?”
深夜,万籁寂静,屋中没有一个人言语,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照耀三个匆忙的身影。
罗红在收拾东西,叶知帮着整理屋内陈设,白布不够,老人便又要扯下自己的被套,床单早已在他们归来时他便已经扯完了。刚要撕,叶知制止了他,一手接过了东西,将他扶到床上坐下,柔声道:“老人家,您休息会儿吧,我来”
老人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眼中一片暗淡,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对于叶知的话他向来都是照做的。
叶知朝前走了几步,站在刚刚白布短缺的地方,看了看,毫不犹豫,一把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随着“刺啦”一声,雪白的衣服瞬间裂成两半。
老人大吃一惊,颤着声抬手欲阻拦:“公子,公子不可,不可啊!”说着膝盖一软便又要往下跪,不想叶知头也未回,老人的双腿便如被冻结了一般,再也动不了半分。
老人望着叶知,口中焦急道:“这这叫我怎么好?老婆子担待不起啊”
他急的不停的挥着自己的双手,叶知转过头来对他会心一笑:道“老人家放心”
他的笑,有坚毅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老人双眼瞪的如铜铃,眼看叶知将自己的上好的衣料撕成一块又一块的白布,瞬间流泪,口中念道:“公子啊”
叶知不以为然,老人慌忙中急朝屋内喊道“红儿,快,快来,把我箱子底下压着的那两身新衣服拿出来,给公子换上”
罗红出门一看,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转身回了屋子,不一会儿就抱着两身新衣服走了出来,盛情难却,叶知没有推辞。
衣服是蓝色的,颜色较深,虽然崭新,却仍是多年前简朴的样式,加上常年被压的原故折痕比较深,穿在叶知身上总的来说不合适。
罗红看了直摇头,道:“还是我再改改吧”
摇曳的灯火下,叶知看着她,罗红一针一线认认真真,昏黄的的灯光将她的脸色照的微微有些发红。
一直以来天真烂漫、善良甜美的女孩子在他的心里对了坐。葛老告诉过他,女人如水,男人如山,流水潺潺,抱山而行,男与女相辅相成,不离不弃,此乃世间大道之命脉。
如今所见,果然可爱。
衣服改好了,叶知换上,若说寻常是衣衬人,这话在叶知这儿却是要反着来了。
头一次见他穿深色的衣服,区别于往日白色的清寒淡漠仙气飘飘,平白的接了几分地气,倒像是邻家哥哥,看起来不再是那么高高在上,好接触多了。
罗红笑得眼睛都弯了,如此,不用问她,便知效果怎么样,叶知道:“多谢妹妹用心,叶和感激不尽”
罗红道:“不必客气,看来我的手艺也没有那么坏嘛”
叶知:“当然”
“就是,我这手艺,出去当个裁缝,保证不会饿死”罗红喜气洋洋,一时脱口而出。
叶知眸中一亮,道:“红儿想出去?”
罗红愣了愣,回神立马否认“没有”
见叶知盯着他不答,罗红又道,“过过嘴瘾罢了”
叶知指着手腕上衔接的一处花纹道:“红儿,这是什么花?”
“这个?碧落草,漂亮吧?”
其草,状如蛇形,却又高高立起,模样普通气质却别有一番风味。
罗红兴奋的为他解释。
“区别的别的花儿草儿初时绽放晚时收敛,它正则好相反,初时沉睡,入夜绽放,还带有奇香,尤其是以落日的那一刻形态颜色为最美,青翠欲滴,为百草之最,名为碧落草,与天上之花有齐名。
最为可贵的是它还可以泡茶,味道如同酒酿,初时平平无奇,但后劲极大,多喝两怀,竟是可以醉倒人的。
罗红说着脸上现出骄傲的神色,“这可是我们守灵山独有的宝贝,别的地方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还有,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是我最喜欢的!”
墓已建成,碑已竖立,待一切尘埃落定,老人仰天而泣,默默的流着眼泪,再低头看一眼跪在那里的罗红,更是细水流成河,流也流不完。终于,他咬住了哭泣,以坚定的口气对罗红道“红儿,我有话对你说”
罗红不言,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老人道:“我与你奶奶生前曾商量,待她走后,就把你送走”
“我不去”罗红断然拒绝。
“等您走了之后我再走”
“我要是不死呢?我要是再活个三年五载呢?到时候你多大了?二十多岁的姑娘了,还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山里吗?”
“您活一天,我就陪着”
“可是我不愿意我不能用自己的几年或是几个月搭进去你的一辈子”
“爷爷”罗红跪着向前走了两步拉拉他的衣摆,“不是说好不提这事了吗?您怎么又提了?”
“现在不是以前,现在,我要你从这里出去,再不提,没机会了”
罗红担心的问道:“爷爷,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为什么没机会了”
老人道:“没人带你出去,我怎能放心?在这山中十几年,你可曾见几个人来过?我一辈子在这儿都没见过几个”
“您到底什么意思?”
“让叶知公子带你出去,他是好人,心地又善良,他带着出去,我放心”
罗红:“”
老人:“他也是一个人,头一回出去,你们两个人正好搭个伴,互相照应”
“这也是他的意思?”罗红一脸惊疑的看着他。
老人斥道:“怎能如此不敬?他带你出去本是好心,是我和你奶奶求他,他也未曾答应,只说要看你的意思”
“所以,这才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没走的原因吗?”
“你以为呢?他难道做的还不够?他已经帮我们太多了”
罗红的眼神迅速暗淡了下来,用袖子一把将眼泪拭去,站起来沉声道:“继然如此,这个忙我不用他帮,赶他走就是”说罢转身就走。
“你给我回来”
老人狠的使劲把她一拉,身子被她带了带,一个趔趄差点跟着摔倒,怒道:“你你这个不孝子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他是什么身份?由得你这样胡闹?是我和你奶奶舍了老脸,强把他留下来的,帮了这么多天的忙,我觉得他为咱们家做的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怎样?”
罗红冷漠道:“我不跟他走,我要留下来陪你,不管您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
老人气极,厉声喊道“由不得你,走,必须走!”
罗红不答,在与老人的力量抗衡中,一点点将袖子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撒手离去,对于他的话,仿若未闻。
老人气得浑身发颤,在身后将铲子重重一扔,顿时流下泪来。
离别,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同一把尖刀硬生生在人的心口上划下一口子,伤口久久不能愈合,心里永远留下一个空洞。
若非无奈,谁肯舍得亲人离去?
风,刺骨的寒!
罗红一个人急匆匆的往回跑,绕过篱笆,推开屋门,莫名的害怕席卷她的全身,身体如如筛糠一样一直抖个不停。
她不喜欢自己这副不受控的样子,想要尽力的冷静下来,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完全表现不出期望中的淡定和从容,惟一能做的便是跑到自己觉得最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舔舐伤口。
她冲到客厅,目及所有的一切熟悉又温馨,此刻却突觉寒冷。委屈、愤怒和不解,多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从未如此的委屈过,她再也忍不住奔溃大哭,冲向自己房间里。
屋内的人将门牢牢锁住,小小的身影连带着被子一齐躲在床上瑟瑟发抖。
时间过的很慢,尤其是在人失意的时候,从罗红崩溃大哭到渐渐止住哭泣这一漫长的过程中,四周始终保持了鸦雀无声的状态,看起来满意,但事实上,她很失望,没有人来打扰她,是不是代表没有人在乎她的情绪呢?
越是这样想,越是情绪低落,低落到了尘埃里。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罗红心中窃喜,竖直两只耳朵仔细听,干净利落的脚步越走越近,最后立在她的门前不动了。
仍是熟悉的声音:“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