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邱霁非常清楚的知道这就个梦，因为这样的环境绝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狭窄弯曲的小道夹在两侧违章搭建的平房中间，路面坑洼不平，中间还积着水。旁边的房子各式各样，砖头的，水泥的，甚至还有木板搭起来的，目测面积不超过五平米。
真神奇啊！邱霁一面注意着脚下，一面想，里面亮着灯，居然还有人住。
由于连续梦到这里，邱霁已经对环境比较熟悉，正在一步步地扩大活动范围。
左边这家，住着买断工龄的两口子，男的五十来岁，女的看不太出来年纪，有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上学的女儿，母女俩时常为各种鸡毛蒜皮吵翻屋顶。
右边往里走到头，有个独居的老太太，据说是一辈子没结过婚，年纪大了，住在个不到十平米的平房里，泼辣又好强，跟左邻右舍都打了个遍。
再往前走，住着对啃老的小两口，不知道做什么工作，也可能根本不工作，带着个两三岁的孩子，在自家平房的基础上，私自搭了个二层，在一片破败的平房区中，一枝独秀。
邱霁在几天的梦里，把这里的住户摸了个清楚。他觉得自己是有实体的，因为他不能穿墙，踩到水坑鞋子也会脏，但这里的人们都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
左边的一家三口又在为什么事吵着架，母亲的声音尖锐得扎耳朵，伴随着女儿号啕大哭的声音。“哭哭哭，就知道哭，真这么有自尊心，怎么不用在外面？在家听两句就受不了了？”
“这是自尊心的事吗？老师说了，有电脑的才能学那门课，别人都有，我也想要个电脑，过分吗？”
“电脑电脑，你看看咱们家哪件东西能给你换个电脑？我看把你卖了换电脑吧！”
“爸，你看看她说的都是什么话啊！”女孩急道。
“孩子她妈，有话好好说，说那些气话干什么？”父亲的声音透着明显的底气不足。
“那你们说什么有用？啊？说来我也听听啊！一老一小天天的就知道张嘴找我要，我上哪儿淘换去？”
“那我能怎么办？那这课别人能上，我就在外面干等着？”
“哪个老师说的？明天我就上你学校找他去，笑话了，没电脑怎么了？又不犯法，我看看谁有那本事不让我闺女上课！”
“妈！”女孩急得直跺脚，“您这样，我还怎么上学啊！您闹完了，痛快了，我呢？我怎么办？”
“总之这事你别管了，我找你学校说去……”
母亲的声音降低，随后女孩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邱霁离开这家，继续向前走。梦中的这个世界，似乎贫穷是每一个人家的标签，人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几乎全都和贫穷挂勾。
邱霁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并不是太在意，他一直认为，人各有命，金钱、健康、家庭关系和谐与否、处于什么社会阶层等等，诸如此类，应该早就是注定好了的。后天的努力也可能会有一定的改变，但概率太小，人的命天注定。
至于为什么会影响到自己的心情，也有可能是连续多日接触的这类负面情绪太大，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梦境真实性的恐惧，他也说不清楚。
去那老太太家看看吧，邱霁想着。
一转弯，独居老太的平房就在不远处，忽明忽暗的路灯下，门前立着个身影，看上去是个年轻人。
前几天倒是没见过。
因为别人看不到自己，邱霁躲也不躲地走过去，站在青年的身后，看着他把老人门口的垃圾桶放回去，拍了拍手，拉着门把手晃了晃，破旧的木门连带着上面的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谁？”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屋里响起，但并未开灯。
“老薛，是我！”
“小兔崽子！大半夜来闹什么妖？快滚蛋！”
青年不甚在意的乐了一下，转身往外走，“那我走了啊，老薛。”
“滚蛋！”
邱霁没见过这个年轻人，他个头不矮，穿着个半旧的外套，留着超短的寸头，身量和脸庞都有着属于年轻人的清瘦，一双眼睛狭长，眼尾还有些上挑，鼻梁高挺，嘴唇很薄，是个小帅哥。
他走了两步，在与邱霁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停下，迷惑地半转头看向左侧，不知道在看什么，半晌乐了一下，迈步离开，莫名其妙自己怎么会突然转头看向空处。
邱霁这边心脏差点停跳，青年转头几乎和他四目相对，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被看到了的感觉，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难道他能看到我？
邱霁拔腿跟上。
不过青年刚一瞬间的停顿仿佛是错觉一般，对跟在身边的邱霁再没有半点反应，双手插着兜，晃晃悠悠地走。
五分钟不到，青年一拐弯，走进一个普通的平房小院。院子里原本就不宽敞的小路被违建挤得七拐八拐，青年熟练的一侧身，躲过了放在黑暗处却突兀的支棱出一边把手的破自行车，倒是跟在身后的邱霁差点被戳了腰眼儿。
邱霁拧着自己三十岁的小腰，侧身躲过自行车，一边回头啧啧称奇，要么这车就是这青年放的，要么就是放的日久天长，来来回回的人都练就了一身功夫。
前面的人脚步不停，径直往里走，进院后拐了个弯，拉开个屋门走进去。
邱霁也连忙跟进屋。
这是一个十平米大小的屋子，从里到外各摆着一张单人床，中间铁丝上挂了个帘子，此时正拉开着。里侧的单人床的床头靠坐着个女人，正在低头玩手机，听见门响也并不抬头。
“妈。”青年开口叫道。
“回来了？今天怎么晚了？”仍旧是没抬头，语气淡淡的。
“刘凯又给找了个活儿，以后每天都是这个点回来。”把外套脱了挂在门后，青年随手收拾了放在老旧橱柜上的杂物，“晚饭吃了吗？”
“没，不想吃。”
“不想吃还是懒得弄啊？给你煮点面条吃不吃？”青年转头问。
“不想吃面条，夏添，你把锅里的剩米饭给炒炒，我吃那个吧。”女人抬起头来，邱霁看清了她的脸。
怎么说呢？不丑，可能年轻时还挺好看的，削瘦苍白，整张脸都透着死气沉沉，没什么表情，眼神也空洞洞的。
原来是母子俩，邱霁心道。
“成。”青年笑了笑，弯腰从地上的电饭锅里把装米饭的内胆拿出来，在窗台上拿了个鸡蛋，又出了门。
厨房是在院子里私搭的小房，木板门上挂着锁。叫夏添的青年拿钥匙开了锁，钻进厨房。
邱霁没跟着过去，而是大喇喇地在屋里四下看。
其实这样也挺不讲究的，一边打量青年的家，一边内心吐槽自己这种“被迫”观看别人生活的行为。
他可没有偷窥癖。
几分钟的功夫，夏添端着炒好的米饭回来了，一小碗。女子接过碗，也没动窝，就在床头吃起来，也没问过儿子吃没吃饭。
夏添习以为常，“吃完就早点睡吧，别天天熬那么晚。”
女子并不接话，三两口吃完饭，把碗递给儿子，伸手唰的一声把帘子拉上，不再答话。
邱霁好奇心起，这么奇怪的母子关系吗？这男孩子年纪看上去也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倒是对这种相处模式很接受。再想想自己家老太太，自己今年都三十了，哪次回家还不是要吃什么给做什么。而这个叫夏天的，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青涩刚刚褪去，身上有着和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感。
面对母亲的冷淡，夏添毫不以为意，从一旁的脸盆架上拿起牙杯，走出去洗漱。
邱霁跟出来，准备离开，时间不早了，这家人也明显是准备要休息了，他准备再到别的地方去看看。
几天了，他还一直没有走出这片平房区，就像有无形的界限把他困在里面一般。邱霁只知道这大概是个城中村，因为外面马路上传来的声音很清晰，并不偏僻，而且这里住了很多小商贩一类的租户。他想走到马路上去，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辨别的建筑，哪怕是公交站牌也好。
夏添出门，明显的踉跄了一下，邱霁发现了，便跟在身后观察。
只见他走到用做厨房的小棚子里，打开灯，卷起裤腿，露出了小腿上的淤青。
很明显的磕伤，伤在小腿的迎面骨上，看着就很疼。
夏添一面查看，一面用嘴轻轻的吹了两下，暗骂了一句。他不敢用药，怕药的味道怕他妈闻出来发现，只能暗骂几句泄愤。
邱霁打消离开的念头，就站在他的身后旁观。听着夏添的嘟囔，莫名的想笑。
“别让老子下次看到你，这仇早晚报回来。”
夏添和他妈没有说谎，确实是从小的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份晚上在大排档的活，只不过大排档里总免不了有喝多了的，没事找事的客人，老板舍不得自己人，就雇了个年轻人，连招呼客人带收拾桌子带面对麻烦。
夏添不是小混混，身上也不自带一方老大的气场，说白了，就是老板找的一个受气包，哪个喝多了骂几句，他陪个笑脸听着，就得了。
邱霁自是不了解前因后果的，只以为这小孩和谁打架吃了亏，又不敢让家里知道，只能偷偷地痛快痛快嘴，看着顾作成熟的脸上露出点孩子气，觉得挺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