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清晨六点，天色将亮未亮，城市已经渐渐苏醒。
超厚的遮光窗帘，让室内保持着昏暗，床上的人还在睡着，但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手机闹铃响起，终于唤醒了睡得不太愉快的人。
邱霁睁开眼，眉头还是深皱着，盯着顶灯足足两分钟，才艰难地坐起来，一只手的拇指和中指分别按着两侧太阳穴揉了揉，缓缓地叹出了口气。
翻身下床，走进卫生间，放水，洗漱。
二十分钟后，邱霁已坐在餐桌前，吐司煎蛋，黑咖啡，简单而精致。强烈的苦味入口，似乎给他的心情也调了个味，嗯，似乎更糟糕了。
就带着这样的坏心情，邱霁拿起车钥匙出门去上班。早上的路况不错，一路顺利到了单位，由于早到，还抓包了几个在办公室偷吃早点的下属。
在一片哀嚎声中走进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门就被敲响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咱们邱部长来得这么早？”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童元任，募集部部长，两人平时关系不错，说话间也就多了几分随意。
“你今天这么早？”邱霁挑眉问他。
“对啊，这不是月初吗？工作压力山大的。”
“嗤。”邱霁轻笑一声，鬼才信。
“你怎么了？昨天看你就一脸内分泌失调的样，今天足足提前了半小时到公司，这不是你风格啊，倒底怎么了？”
“这么关心我？”
童元任郑重点头，“关爱大龄单身同事，发扬同事间友爱精神，努力营造良好和谐的基金会氛围，是我一直努力的方向。”
“谢谢关心，不过我个人认为，被你关爱的大龄单身同事，应该为异性，我就免了吧。”邱霁失笑道。
童元任走进办公室，叉着腿坐在沙发上，姿势十分豪放，两眼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知道的，我不能对单身异性表现出过多的关爱，不然无法保持我立志单身的人设。”
“所以，你一大早来我办公室，就是为了关心我的心情？”
“嗯啊，我就是关心你啊，公司里谁不知道，咱俩cp锁得死死的。”
“你可真敢认。”邱霁笑着摇了摇头，他也有几分犹豫，连续几天做梦，确实很影响心情。“其实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就随便说啊。”一听有戏，童元任整个身子向前倾。
“这几天晚上，我一直做梦，很奇怪。”
“做梦有什么奇怪的？我就说你这单身太久，对身体不好……”
“停，打住，每次说不出几句，你就往下三路走，怕了你了。”
“好好，不说不说，您继续。”生怕自己把八卦堵回去，童元任连忙止住话头，双手做请状，示意邱霁继续。
“就……不知道你做过那种梦没有，跟电视剧似的，连着三天了，每天的内容都能接上，就好像我白天在一个世界，梦中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一样。”
“这个，发生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可能你越是觉得奇怪，想的越多，作梦的可能性就越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
“也许吧，谁知道呢？”
“看你这样子，没梦到什么好事吧？”
邱霁点点头，“就很……灰色，一群生活在角落里的人们，生活得很辛苦，一切都很艰难。”
“你这是最近看了什么八点档电视剧了吧？”童元任笑了出来，“这样的群体，你怕是长这么大都没有接触过吧？你能知道他们是怎么生活的？”
“我也是这么怀疑的，尽管我从来不看电视剧。”邱霁的家庭环境不错，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虽说不上是财力雄厚吧，也是从未尝过人间疾苦的长到大，自己更是大家口中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聪明，高度自律，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但确实心情很受影响。”
“是不是最近的项目影响你了？我记得你们部门今年的大项目刚刚开始吧？不就是定向扶贫工作吗？”
“不知道，我试着调整调整，再这么下去肯定不行，心情太受影响。”
“要我说啊，快去见见给你介绍的姑娘吧，老铁树一开花，啥毛病都没了。”童元任丢下一句，大笑而去。
经过童元任的一番玩笑，邱霁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三十岁的成年人，不应该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当中，更不应该被梦境影响了正常生活。
上午十点，项目部会议，邱霁主持。
童元任说的没错，今年开年的重点项目正在紧张的前期准备工作，资金到位情况，人员配备情况，与当地政府的接洽进度，以及项目开展的形式、内容和时间，等等一系列的工作需要敲定，整个部门的人都是人仰马翻的状态。
人仰马翻其实是一种常态，像邱霁这样的工作，平时并不忙，和地方政府打打交道，一年能拿出几个说得出口的项目，把企业的慈善款名正言顺的安排出去，就可以了。所以，偶尔赶上项目启动之前，总是要忙乱一阵。因为工作相对轻松，办公室里大多是各路神仙塞进来的关系，工作能力不能寄以太高期望。邱霁深谙此间道理，只要工作上不给他出差错，别的一概佛系。
这次项目之所以算是开年的大项目，因为定点的地区是个比较有名的老区，因为自然环境恶劣和交通不便的缘故，多年来一直发展不起来，邱霁所在的部门和当地政府多次联络沟通，准备开展专项扶贫，项目书经过多次修改，层层报批，已经成功立项，童元任那边的资金也已经到位。
下周应该会出差到那边去一次，带着媒体。邱霁在心里盘算着，前期资金由大型企业支付，要是作为持续发展项目，还是要有后续支持，一方面要为当地打开知名度，一方面建立可持续的发展模式，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部长，目前咱们这边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小贾那边联络的是当地县里的宣传部，他们也表示会配合我们做好宣传工作。您看，咱们这边由哪位领导出面呢？”
“还是要大老板出面，虽然是县级单位，但毕竟是老区，影响力还是有的。”邱霁沉吟道，“会后我去和老板汇报，争取今年咱们打个开门红。”
“那下周过去拍摄，您看谁去跟进比较合适？”
“我亲自过去，小侯和我一起。”
“好的，部长。”
中午午休，邱霁去隔壁大厦的员工餐厅吃了饭，饭后又顺着每日的消食路线散了一个小时的步。
下午工作继续，给华县当地政府打了两个电话，把下周出差的材料从头整理一遍，看有什么错漏，中间被领导叫去闲谈二十分钟。
五点整，在大部分九九六的社畜还在工作的时间，邱霁已经甩着车钥匙下楼准备下班了。
今天晚上和父母吃饭，邱霁开着车直奔父母家而去。
到达时，还不到五点半，老两口正都在厨房里忙活。看到邱霁进门，邱母道：“来啦，先别换鞋，去把垃圾给我拿下去，大门口还有你爸的快递，给顺道带上来。”
邱霁于是一转身又出门下了楼，最近垃圾分类推行的如火如荼，邱妈是个严谨的性子，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家里的垃圾分得明明白白。在分类志愿者如炬的目光下，邱霁分门别类的投了几个桶。
邱爸的快递放在大门口的地上，全院的快递都在这里，又粗笔写着门牌号方便大家查找，弯着腰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家的快递，抱着箱子一掂，还挺沉。
二次回到家，把快递箱放在地上，邱霁换鞋去洗手，“爸你买的什么？还挺沉。”
“你爸呀，在网上买了一箱土豆！”
邱霁闻言看向自己的爸，邱爸在他迷惑的目光中硬着头皮道：“买土豆怎么啦？网上的土豆就不是土豆啦？人家这是黄心土豆，面着呢！”
邱妈：“再面那也是土豆！楼下菜站没有卖是怎么的？什么时候要吃了，下去买两个就行了，你这一买买一箱的，要吃到什么时候？”
“那土豆不是家家都能吃的吗？那一共也没多少，小霁，一会儿你走的时候，装一袋走。”
邱爸邱妈日常拌嘴随即拉开序幕，邱霁见状连忙应道：“行行，一会儿走的时候我拿点。”连忙闪身躲开厨房。
坐在客厅沙发上，邱霁一只耳朵听着电视，一只耳朵听着厨房里隐约传来的“那土豆真是好，那卖家都说了，黄心的土豆特别面”，“那也不能天天吃土豆啊，就你那血糖，还吃土豆”，“我这不是还给儿子买了一半吗？”“哦，你这个当爹的，就给儿子吃点土豆……”
邱霁哭笑不得，爸妈日常拌嘴不用劝，用不了几分钟就没事，回家听老两口拌嘴，还是个乐子。
饭桌上，简简单单的家常菜，邱霁吃很舒服，就是邱妈时不时的眼神，让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终于，老太太下定决心，把手里的碗筷往桌上一放，清了清嗓子。
邱霁：“……”
邱爸：“……”
“小霁呀，那个妈这边有个同学，唉呀，我其实也挺烦她的，但她找了我好几次了……”
“嗯，您说。”邱霁也停下筷子。
“就是吧，她家有个侄女。”话题起了头，邱妈的语速恢复正常，“25啦，硕士毕业刚参加工作，工作不错，那模样我看了照片，也挺不错的，你看要不要见见？”
“25？才25家里就着急给介绍了？”
“唉呀，女孩和男孩不一样的，人女孩最好的就那么几年，一晃就过去了，家里肯定着急啊！你看你，今年都该30了，我也没催过你吧？”
“还说没催过，这都第几个了……”邱爸在一旁小声念叨。
“老邱你不帮忙别捣乱啊，我告诉你。”邱妈一瞪他，“我有什么办法，这一个个的全来找我，都是打听儿子的，老实说，有好几次我都直接推了，回来连说都没说。”
噗嗤一声，邱霁笑了出来，“看不出我原来这么受欢迎啊？”
“对对对，我儿子最棒！”
邱妈有个爱好，爱晒儿子。邱霁从小到大，几乎可以说是照着标兵长的，聪明，自律性强，做事有规划，一切在熊孩子身上可能会出现的毛病他都没有。顺顺利利地上了名牌大学，进了现在这个虽不在体制内，却比很多体制内工作的平台更好，圈子更广，也更舒适的单位，让邱妈赚足了面子。
名声在外，时间一久，慢慢的就有来打听的人了。
“那您想让我怎么做？见见？”邱霁逗老太太。
“见见呗，万一看顺了眼呢？我是不急，你看看单着这么些年，妈也没催过你不是？”邱妈笑道，“儿子，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当初那个姑娘，就去追回来，我跟你爸又不反对，对吧？老邱。”
“嗯嗯。”被cue到的邱爸连忙点头，“我肯定是不反对的，我多开明一老父亲啊。”
“你们俩行了啊。”邱霁彻底笑了起来，无奈道：“你们这都哪跟哪啊？八百年前的事也拿出来说。人家小徐三四年前就结婚了，这会儿说不准二胎都生出来了。”
邱霁大学时谈了个女朋友，工作之后在一起的时间少，也就慢慢地淡了，两人和平分手，女孩几年前回老家结婚去了，邱霁知道后，还让人带了红包过去表示祝福。
“诶呦，都结婚有小孩了啊？时间过得可真快。”老太太感慨万千。
“妈，你也想抱孙子？”邱霁问，恋爱、结婚，这些他都不排斥，一切按步就班的来就行，碰上合适的人，该结就结，他可不像童元任那样，是个单身主义者。
问题就是没有碰上合适的那个人。
“那倒也没有，就是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总单着也不是个事，好歹有个伴，家里能有个嘘寒问暖的人就行，孩子的事，妈妈不强求。”
“真开明。”邱霁给邱妈比了个大拇哥，表扬道。“不愧是新时代父母之楷模，鼓掌。”作势鼓掌。
“贫！所以儿子，见见？”
“见呗，我是无所谓，万一真能碰着合适的呢？见见。”邱霁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