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逆光
看到顾晓慢不在，接着就听到顾晓慢在另一个房间接电话的声音，赵北垠又开始低头做自己的事。
白色的稿纸上，被赵北垠填写上一行又一行密密麻麻的计算。
不一会儿，顾晓慢又走来过来。
“你知道吗？耿月和蒋呈要订婚了。”方才，顾晓慢接了耿月的电话，着实是被一阵惊吓。
两年前，三个人一块儿吃饭，耿月泪流满面的场景似乎就在昨天。
可是现在，蒋呈和耿月竟然就要结婚了，而且是闪婚！这进度真的把顾晓慢给惊吓住了。
“能找到耿月，是蒋呈的福气。”赵北垠表情波澜不惊。
蒋呈的事情，赵北垠不可能不知道，毕竟这两个人从小开始，就好的像是穿了一条裤子一般。
“可是，蒋呈突然特招入伍了，去了南海，耿月和他就这样在一起了，不是也和两地分居差不多嘛？南海这么远，真替月月担心。”顾晓慢好奇地问，“这蒋呈以前不是有女朋友吗？这真的喜欢月月吗？真不知道耿月心里怎么想的。”
蒋呈父亲的飞机被击落的一个月后，还在美国读博的蒋呈就办理了退学手续，回了国。回国不久后，作为烈士的后代，蒋呈就突然选择了特招入伍，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蒋呈的爷爷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叔叔、姑姑，还有自己的父亲，一家人几代人全部都在部队系统工作。
可能是受尽了军人家庭的刻板和约束，蒋呈从小就很排斥军人家庭的一切，家里人让他往东走，他就偏要往西走，包括高考选择计算机专业，其中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学计算机最方便出国，也更容易移民。
可是，现在，蒋呈把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上交给了国家，包括自己的“爱情”。
“人家耿月不是没意见嘛，怎么，你很害怕两地分居？”赵北垠突然的反问，竟然一时堵得顾晓慢说不出话来。
“我……我结婚不还知道是哪天呢？我还……两地分居……你真是能扯。”顾晓慢回答的结结巴巴。
“万一你以后也做了军嫂呢？”
“我连半个当兵的都不认识，还当军嫂，开玩笑吧。”顾晓慢又回自己的房间收拾起衣服去了，一会儿又跑来赵北垠住的北屋，说，“我后天要回c市，还有二十多天就毕业答辩了，正好可以打一份新的就业协议，到时候我寄给你，你帮我送去y传媒签了。”
赵北垠没有接话，笔下的稿纸一下子，就多出了好几张。他又顺手从厚厚的稿纸中抽出了一张崭新的稿纸来，鬼使神差地在稿纸上写下了“卫哲”两个字，又将这张稿纸折叠成一架纸飞机，打开窗户，将纸飞机用力扔出窗外。
纸飞机在天空里画了一个完美的弧度，一下子飞出好远……
玄武湖离火车站很近，隔天，赵北垠还是抽了时间，将顾晓慢送到了火车站。
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顾晓慢从n市回到了c市。
刚下火车不久，顾晓慢先是回了新校区，然后带着从n市带来的父母来看她带着的一些鱼干之类的特产，就准备去老校区。
“顾晓慢，欠我的鱼干呢？”刚准备出门，就和陈婷婷撞了一个正着，几个月前她就早已经是夸下海口，她倒是一直都记得。
“早已经帮你给备着了，这还用你说。”
“去哪儿？看师兄？”见顾晓慢不说话，陈婷婷又补刀，“给你个政治命令，今晚就不要回来了，懂吗？死都不要走。”陈婷婷知道顾晓慢这是要去找卫哲。
已经有一周多没有和卫哲联系了，这一次突然杀到卫哲的宿舍去，顾晓慢想要和卫哲问个清楚。
这个点卫哲应该是在课题组的，顾晓慢去过一两次他的课题组，也只在门口待了一小会儿。课题组里几十号的人，人真的太多了，顾晓慢认怂了，并不敢去。
于是，她只能选择去卫哲的宿舍门口，堵他，不，是等她。
在来之前，顾晓慢和卫冉冉聊过，卫哲自己正在考注册岩土工程师，顾晓慢知道卫哲会晚归。出于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顾晓慢在校门口买了一大袋丑柑，买了一块煎饼果子，唯独忘了买水。算了，渴了吃丑柑，饿了吃煎饼果子，就当做自己的晚饭算了。
因为是博士楼，7点到9点的中间，整栋楼几乎没有什么人。过了9点，宿舍里断断续续地开始人多了起来，顾晓慢不敢在卫哲的440门口多停留，于是像一个幽灵一般，在四楼的走道上来来回回。
一个打水的女生多看了顾晓慢几眼，惹得她心虚。于是，她又从四楼走到五楼，又从五楼走到三楼，再从三楼走到四楼……只为了佯装自己不是在等人。
就这样时间从9点又到10，过了10点30，最后一班校车从本部开往新校区，顾晓慢已经没有回去的车了，卫哲还是没有回来。
c市的夏天明显是比n市的来的是更早一些，不仅热的早一些，蝇虫也更多。到十一点的时候，只穿了一身连衣裙的顾晓慢全身已经是被蚊子咬成了一个筛子。
11点多，顾晓慢觉得卫哲似乎是要回来了，开始只是在宿舍的走廊上踱步。偶然经过的人，顾晓慢也开始由内而外地自然屏蔽，既然来都来了，她还干嘛要在乎别人看呢？爱看不看，爱怀疑不怀疑。
11点23分，一阵熟悉的沉稳脚步出现在了楼梯口，顾晓慢起身，理了理周身的连衣裙。
顾晓慢还没有做好准备，就看见卫哲出现在了楼梯的拐口。卫哲抬头看向顾晓慢的一瞬间，明显是愣住了。
“师妹。”说着，卫哲拿了钥匙，开了门。
卫哲开门的一瞬，顾晓慢闪进了门。
看了看顾晓慢，卫哲并没有关门，任由门开着。顾晓慢往前走，顺手将自己带的一提鱼干，放在了卫哲的桌上。听卫冉冉说过，卫哲很喜欢这家乡的特产。
再回身，看着敞着的门，顾晓慢的眼圈红了。
卫哲站在靠近门口，并没有要走近的意思，只是看了顾晓慢一眼，说，“师妹，你有事吗？”
“师兄，我不是想逼你。我只是想我们之间能有一个未来，你留c市，我可以留c市，你留n市，我也可以留n市，你去哪里，我就可以去哪里……”
卫哲没有接话，一瞬间沉默的可怕，两人就这样坐着。
许久，卫哲看了看手机，对顾晓慢说，“我送你回新校区。”
“我不想回去。”
“你要是不回去，我就把桌上的鱼干全给扔了。”卫哲的话很慢，但是顾晓慢知道，这像是卫哲会做出来的事情。
突然，眼泪不争气地就从顾晓慢的眼眶夺眶而出。
卫哲拿过顾晓慢的包，扶着她的胳膊，两个人就这么走出了宿舍。下了博士楼，到学校东门，在一辆白色的比亚迪网约车旁，两个人停了脚步。
车门被卫哲打开，卫哲示意顾晓慢进车。顾晓慢只是站着，并不说话，做出了一副誓死不进车的架势。
“放心，我和你一起去新校区。”卫哲一眼就看出了顾晓慢的心思。
顾晓慢不说话，只是僵着，一下子就过去了好几分钟。
“怎么耍人玩吗？还上不上车了？”坐在前座的光头司机扭过头，用着一副凶神恶煞的眼神，对着两个人嚷了起来。
卫哲摇了摇头，于是，先进了车子。紧跟着卫哲，顾晓慢也进了车子。
五月底的c市，已经有了些许的热意。一边的车窗，被卫哲全部都按到了底，他有将顾晓慢的一边车窗也敞开。
一阵穿堂风吹过，只听得风声，吹得人没了说话的气力，将顾晓慢脸颊的眼泪吹干。
顾晓慢心中并不开心，于是按了车边的按钮，又将车窗摇上。卫哲伸过手，按了按钮，将车窗再次摇下。
一来一回，两个人僵持了五六次……
前面刚好是红灯，车子骤然急停，顾晓慢和卫哲同时撞向了前面的座位。
“有完没完了，按钮坏了，你们两给我赔偿？”这一次光头师傅没有回头，但是语气比之前更凶。
两个人只得作罢，但是车窗停在了顾晓慢摇上的那一次。
碍于光头师傅在，两个人全程都没有说话。半个小时后，白色比亚迪终于到了新校区的西门。车门被打开，顾晓慢刚打开车门，起身出了车门，就发现卫哲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师傅，我还要打车回g大本部。”卫哲对着师傅说。
“下车！老子不跑了，要回家了。”光头司机看了看黑夜里的顾晓慢，又转头看看后座的卫哲，一阵怒吼。
于是，卫哲也下了车，白色比亚迪骤然驶走，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送你回宿舍吧。”
“我不要。”
“你如果不回，从此以后，我就永远不回再接你的电话。”
卫哲的话倒是让顾晓慢瞬间乖乖听话，跟着卫哲一直走到宿舍楼，再乖乖地敲醒已经熟睡的宿管阿姨的窗户，回到宿舍。
顾晓慢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他无非就是仗着自己喜欢他，来随意拿捏她罢了。可是，她为什么要喜欢他？为什么要抛下自尊，用热恋还冷屁股呢？
她回到宿舍，陈婷婷就瞬间坐了起来。
“晓慢，怎么？抗战失败了？”
顾晓慢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悄悄上床。在床上刚躺好，她就收到了卫哲的短信。
“愿你，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谢谢你，曾经喜欢过我。”卫哲回。
真是用真心喂了狗，顾晓慢心想着，就这样在床上失眠流泪了一夜。
此后，顾晓慢就没再去找过卫哲。偶尔，顾晓慢还会忍不住给卫哲打电话，可是对面永远是占线。
□□成为了他们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联系方式。像是倾述，又像是自我感动，带着心有不甘，她还是会偶尔给他发□□息，但是卫哲从没有回过。卫哲好像就是那个夜里车上的穿堂风，这是短暂地刮过了那么一段路程，就彻底地刮走了。
硕士毕业论文已经到了提交阶段，宿舍里的每个人都在冲刺着这个最后的关卡。一遍又一遍地润色语言，反反复复地修改了一周后，顾晓慢的论文终于顺利提交。论文又走了一周的盲审，待到答辩完，已经是六月中旬。
毕业论文答辩完，整个学校似乎全部都在忙着毕业拍照。和本科毕业不同，硕士毕业的离别的情绪似乎淡了许多，似乎大家都觉得分别了，总会再聚，只要彼此有情，有义，有心，相见总是不难。
也是，世界虽然这么大，真要想见一个人，只要是放在了心上，踏遍了天涯海角，总会遇到。
在这场毕业盛典中，王忆南成了学校记者团的焦点，不仅顺利录取了北京某985高校的博士，她带着自己刚出生三个月的儿子和博士老公参加了毕业典礼。上台拨穗的那个环节，带着学位帽的王忆南不仅自己带了学位帽，也给儿子整了一个小小的学位帽。一脸慈祥的校长爷爷笑意盈盈地，不仅给她拨穗，也帮宝宝播了穗。
大好的前途，从校服到婚纱的伴侣，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现在，王忆南无疑是一个妥妥的人生赢家。
那一场远赴西藏的约，终究在这个六月开花结果。孙宁好也顺利地考上了c市的一所重点中学，明月学姐的哥哥从西藏休了假，穿了一身军装，参加了孙宁好的毕业典礼。
转眼已经是25岁，可是顾晓慢除了一份未知的工作，以及前途未卜的未来，她似乎什么都没有。
高山受了苏紫薇的邀，来给大家拍照。像是某一种默契，大家都不提卫哲，看着顾晓慢笑着笑着偶然滑落的泪，苏紫薇双手揉了揉顾晓慢的肩，温柔地和她说，“晓慢，笑开心一点，你要知道我们都是单身美少女战士啊！”
从c市回n市的路上，王乐薇和顾晓慢一起同行。她北大毕业的男朋友去了苏州工作，奔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决心，她已经签了苏州的一个新媒体公司，只等着下火车，第二天就去开工上班。
路上，顾晓慢还是给卫哲发送了一条□□息，“师兄，我回n市了，再见！”
还是一样，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n市比苏州先到站，下火车的时候，顾晓慢和王乐薇告别，说了很多遍“那么近，以后我要常去苏州找你玩”，说到最后自己都不自觉地落泪。
“顾晓慢，别怂啊，你回的是故乡，我去的是他乡，你看我，我什么都不怕。”
刚走下火车梯道的顾晓慢向着车上的王乐薇，大声说，“你有爱情，你怕什么啊？”
“谁知道自己爱的是不是人渣，爱情算个屁。晓慢，记得，一定要爱自己。”火车再次开动，王乐薇笑着和顾晓慢挥手告别。
火车轰鸣着，驶向远方，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不仅带走了王乐薇，也带走了顾晓慢的整个学生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