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鬼山婴灵神3
chapter03
视线范围内的其他人也摇头,表示什么都没看到,转念回想顿悟,所有玩家头皮登时发麻、毛骨悚然。
不就捶死轿内真有特定条件见的鬼物了吗?
濮鑫去揪叶曳衣领:“你什么都没看到?!”被顶上来的副人格叶少星攥住手腕反转险些扭断。
濮鑫直播间的弹幕:“我也看到了。隐约窥见个俯瞰众生的大美人,丝绸青绿衣角像《千里江山图》,特别像敦煌壁画里月下提灯的神仙,额头戴了一个白色面具。身上还有很多点缀的白色傩戏面具作为装饰,叮当作响。有威严、痛苦、愤怒等等。美人低眼看我那幕很有一种虚无缥缈的、转瞬即逝的荒诞遗憾美……”
“神态悲悯爱怜,仪态镇静优雅,以温柔迟钝和默默伤感美丽注视着、见证着人来人往、悲欢离合,水中花镜中月,无法靠近的浪漫……神秘到令人生畏”
“我以为是神像,操!所以那是什么,隔着屏幕不算冒犯吧?厄运走开无意冒犯”
“笑死,刚才口嗨不断,现在刷无意冒犯了,早干嘛去了,你们早冒犯全了好吧出事也活该”
“还濮哥呢,濮狗这次要凉了,点蜡”
人群之后。
花宴恹卷翘黝黑的眼睫抖了抖。
耳畔声音再次响起。
透明人先生回来了,轻柔含笑说出这些玩家听到会震撼心悸的话语:“大人,抱歉,让您多等了。”
“本副本的核心鬼怪们已经在赶来求见您的路上了,我没有办法拦下它们。”
耳畔声音斟酌着:“它们,太期待,太热情了。”
花宴恹平静地。
实际漂亮冰冷的脸一僵。
他刚才交代给耳畔声音的事正是:不要让本副本的核心鬼怪们过来了。相反,辛苦了,目标还是往常交代的那条,让它们留守,并不要让心术不正者接近它们。
刚才,透明人先生于耳畔本来一顿。
毕竟是跟随了他十四年的,心有灵犀的默契不需要再多费口舌,请他放心,替大人传达旨意这是荣幸。
可鬼怪们还是来了。
……他拉闸,不想电车面对难题。
但因为他在这里,电车心甘情愿行驶来了。
明知轿里有不容冒犯的神鬼之物,还要继续请示。剩下的玩家们都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宛如明知箱子里有蛇或进门时上有铡刀的绝望崩溃眼前一黑,忍不住有人哭起来。
村长毫无共情,不耐烦槌地:“都快点请示完!剩下想留在山上的随便,被狼叼了吃内脏还是饿死摔断腿,都没人管!”
等玩家们逐个战战兢兢掀开血红轿帘请示的当口,无所事事。
花宴恹向后靠轻轻算着:“这是第四赛季。”
“四年了……”
耳畔声音轻柔:“是,大人,这是第四赛季。“
“从您二十岁开始。二十岁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呢,放在人类社会里。”
“您随我走也十四年了。”
十四年从少年长为青年,花宴恹低垂着眼眸,美丽脸颊还带着人类所特有的柔光肉感,却“被鬼怪们求见”,显得越发怪异。
十岁那年,他在医院做了一场手术,却在地下车库连人带推的病床遭遇绑架。
办理出院前,医生说手术会有后遗症。白大褂医生双手交握,倾身来:“失眠失忆、失衡失语、偏瘫低智,人格分裂,你的手术后遗症在这些里出现。”
“不幸的是,你会带着其中一个继续生活。”
那时小宴恹笑了:“手术之后肯定会出现的后遗症,看到幻觉算其中之一吗?”
医生:“有可能。你看到什么幻觉了呢?”
穿蓝白病服的十岁小宴恹静静地说完,眼睛从惊疑恐惧向后靠在椅子上的医生身上挪开,又看向医院窗外漂浮的黑雾,重复一遍:“我能看到鬼怪。”
现在的花宴恹要衍生多说一句了:他能看到未来。
十岁那年他遇到了透明人先生,从此开始和鬼怪的共同生活的未来。
并没有那么不幸。就像开颅手术后有人反而掌握了很多种语言,相反倒成了一种幸运。
所有人类都厌恶他,可鬼怪都爱他。
他本来已经很久没见过人了。
这些自称“无限流玩家”的人类是从四年前起陆陆续续进入各个灵异场所的。
四年前。
这一年,无数走在时代前沿的大咖、怀着掘金梦的普通人,像潮水一般涌入他的鬼怪世界这个赛道。
他刚度过二十岁生辰礼,喝了在水母女神玛瑙夫人姐姐的机智说服下,吸血鬼蒙巴顿伯爵叔叔送来的酒。迷迷糊糊被吵醒,手脚缠绕粉色水母絮须坐在黑暗中,意识覆盖通感看着一伙人推搡另一伙人,把他们关进他的身体里,这些人所说的:“凶宅鬼屋病院荒村”。
“你们参与的是一项伟大的项目孵化事业,项目孵化完成,你们就是蓝星历史上享誉千古的奠基者。”
“献满鲜花的里程碑,会刻下你们的名字。”
当时,他看被关着的人逐渐的疯疯癫癫,嬉笑对着“直播”——又是没听过的名词,肆无忌惮把骸骨踩碎,把玩头骨、扯出尸骨寿衣展示,笑嘻嘻嘴里不干不净,吹口哨调侃。
逃出去的人有的不再回来,再回来往往就主动了,已然变得越来越熟练,疯狂亢奋扯开嗓子:
“大家走过路过点个关注,看我直播不迷路哈,我就这么野,了解我直播风格都知道,让我干什么都能做!”
“谢谢大家给的生存时长,整个赛季我会更拼的!”
选择吗?也许这就是流量至上,失败者面临死亡,成功者得偿所愿走上巅峰。
花宴恹也在玩家的到来中,开始不断加班跑副本,作为鬼怪界的灵魂核心精神支柱巡视安抚。人类社会这叫“社畜”吧?熟悉玩家带来更多新名词:“新赛季”、“无限流闯关秀竞赛”、“juice”。
直到今天。
这也是他的选择。
“那个,轮、轮到你了。”花宴恹回过神来,迎上众多玩家们复杂难辨的目光。
神游四方的漂亮小哥哥是最后一个。
众所周知所有人没事,最后一个出事的可能性基本是100。总得有倒霉鬼祭天,平时再与人为善,在恐怖鬼怪肆虐的无限流副本里面对明显没什么用甚至拖后腿的陌生人,忍不住生出点阴暗。想“这人没了,而不是我或大佬没了是最优选”,也是人之常情、理性评判吧。
眼神中满是怜悯、不忍、隐约的期待和愧疚。
濮鑫眼神最恶狠狠。
新人们不认识,他老人晓得厉害,也知道自己面临的境况很糟糕。
先看到刷s级的主副人格玩家,叶曳,叶少星,莫名其妙跑来刷d级本,是不是有病啊,降维打击!濮鑫骂骂咧咧,浑然忘了自己也降维打击。总之这个副本的主角一番他是抢不到,没戏了。
现在命都有了威胁!其他人都没看到青绿衣神鬼,说明他踩雷了。比起对小美人的旖旎意淫,现在活下去的渴求占据了主导。
濮鑫只想炮灰做替死鬼,否则……他就要倒大霉!
大部分玩家都怕惹事上身缩脖子,沉默宛如羔羊,唯独西装套裙小姐姐微微共情向前走了一步,脸上有了些许不忍,她看向其他人冷漠狂热的脸。
这些都被花宴恹看的一清二楚。
弹幕:“得,漂亮小哥哥肯定没了。这种情况,除非他有主角光环,才能突破逻辑开金手指,可惜这个副本已经有主角了。”
确实,旁边已经有了叶曳叶少星这对颜值超高主副人格cp,显然是时髦值飙高的主人公,这个无限流副本当之无愧的主角。
直播间外,玩家们。
直播间内,观众们。
都在屏息以待。
血红轿帘在夏风中飞扬,泛起了唯独鬼怪们及它们最高意志能读懂的涟漪:满怀期待。
花宴恹裹着风衣慢慢走过去,撩开轿帘。
半响后,离开轿子,燥热夏风吹拂在额头被汗浸湿的头发,有点冷。
花宴恹睁眼,迎上众玩家复杂的眼神。见他没事,玩家们有祝福好意,也有失望遗憾,也有惊异震撼。
看他一点事情没有,直播间的弹幕也炸了:
“什么情况?!”
濮鑫脸色难看至极。
作为唯一看到不知道是神是鬼青绿衣服大美人的,他踩雷得必死无疑。
鬼神不选是吧,那就强行替它们选!
手臂上强健的肱二头肌膨胀着,濮鑫阴沉脸径直向这个漂亮炮灰走去,他背后有juice娱乐资本,juice娱乐花了几十万和人脉把他捞出来。他劣迹斑斑浑身案底,但刑责在身,实际却是自由身。出行、开公司、下副本全部毫无影响。这就是他打人下死手、不计后果下死手暴力殴打他人的底气——
濮鑫嚣张跋扈惯了,脑子里只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狂妄念头,背靠资本保他出来给他戾气和底气。
濮鑫足够强壮,这个炮灰绝对纤细孱弱,强硬拽住领子塞进轿子献祭是无法挣脱。
白皙清秀的小哥哥脸颊带着粉润稚嫩,像是猎物,长长睫毛垂下,细长手指攥着衣袖。
——就像十四年前一样。
——捆绑在椅子里的宴家真少爷献祭无法挣脱。
濮鑫不知道误打误撞的重现了与十四年前如出一辙被献祭的场面,濮鑫只看到这人周身空气颤了一下。
动也没动。
这人肩膀上已趴了阴冷鬼祟黏稠的黑雾。
花宴恹感觉到身旁稍冷,他右眼里,渐渐地有唯独他与鬼怪们链接的,荒谬又瑰丽的血色也洇出来攀爬在视网膜的每个缝隙。
幸好这一次,玩家们之中没有阴阳眼技能的,否则下巴都要吓掉了。
比如上一次的副本,玩家里有一个阴阳眼技能的,共享到花宴恹的感官。共享到十四年前出血的右眼,明暗交替、辉煌夺目,流血的幻痛与绮丽的幻象频繁切换留下的隐约灼痛感。
如果上一次那个有阴阳眼技能的玩家,这次还在。那么从共享感官灼痛感的视觉残留中□□,那个玩家这次就会看到——
十几个青紫色细脖子支撑瘦弱身体的婴孩正漂浮在半空中。
它们是鬼婴。
渴求地,趋光性向往着漂亮温柔的人类,可又不敢让阴冷的鬼气接触到了这具脆弱的人类身躯。只敢保持距离,犹如虚无缥缈的影子,一条条血肉模糊的脐带像有生命似的在半空腾飞,构成嚣张肆意爪牙以保护。
鬼婴龇牙咧嘴对外恐吓,对内看来,挤出笑。
全黑无光的诡异眼珠满是痴迷和恋慕的撒娇。
“妈妈。”
终于,这个副本的核心鬼怪们见到了无数鬼怪们都深爱又难得一见的存在,哪怕它们冒风险也要见的人。
花宴恹:“……”
神情仍显茫然的昳丽青年混混沌沌,似乎社恐犯了磕绊,雪白耳垂发红。
每次降临副本都被这么炙热需要和不顾一切保护,让花宴恹的社交障碍都快犯了。
也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花宴恹:“透明人先生,我真的在希望它们不要来。”
这群玩家比较特殊,他感知到里面有藏匿对鬼怪们满怀恶意的存在,才叮嘱不要来,怕鬼怪们受伤。
耳畔声音带着无奈和宠溺:
“它们也感知到有人对您恶意,一定要来。”
花宴恹一顿。
耳畔的透明人先生:
“您理解、共享着我们的一切伤痕,您的伤痕,我们也同样铭刻于心。”
“十四年前那一天,是您过去最重的伤痕。”
“这一点,我们也都深深铭记着的。”
凶神恶煞的鬼婴乖巧害羞得像被抓住现行的孩子,闻言身体力行的撒娇,被妈妈的关心和体贴甜的不行,欣喜撒娇都是一个意思:“不会看着妈妈被欺负被献祭”
这也是一种双向奔赴了,为保护对方为对方考虑,选择背道而驰的反向奔赴。
也许其他人看到花宴恹面对的情境,会说这是他在手术后遗症产生的幻觉,人鬼殊途,猛鬼凶猛,怎么会有鬼怪们甘愿做人类的家人,爱他、保护他呢?
一个个青紫窒息肿胀的小脑袋殷切看着他。
……知道他要来,鬼婴小朋友们有精心打扮过。
小脸抹了鬼界最时兴的猩红色血,看颜色很新鲜,脐带打的蝴蝶结精致又巧妙,是练过的,换上的小鞋子似乎是二手成年人的,太大,直往下掉啪嗒啪嗒响。
围拢他。若不是鬼,该像天真无邪小天使的小孩子们,高兴得像之前幼儿园门口孤零零等不来爸爸妈妈,今天终于等到家长,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回家。
有个女婴怀揣一卷那种会奖励中小学生的贴纸:“……送妈妈一朵小红花……”
面对这些还会认为是幻象吗?
花宴恹不得不认为:这不是术后产生的幻觉,而是他真实拥有的家人,真实拥有的家可以抵达。
过了一会儿,只有鬼怪们所听到的:“谢谢。”
濮鑫目欲眦裂,僵硬而缓慢倒退了好几步。
濮鑫听到一个轻轻的嗓音在柔柔地问他,而其他人没有异样,所以是直接在大脑里问的?!
问题更是吓人:
“你听到歌声了吗?”
濮鑫毛骨悚然。
这个嗓音轻轻柔柔,令心头的烦躁不安平静下来,像坠入蓬松的白雪纺纱堆积昏昏欲睡沉醉其中,濮鑫险些沦陷又急忙清醒过来。无它!沉沦绝对没好果子吃,会死的吧!
这个嗓音轻轻:
“你会回答说没有。”
“但我们的周围有没有歌声呢?其实是有的。”
“我们的周围一直有歌声,比如你现在打开手机上的音乐播放器,你可以听到男女对唱也可以听到女独唱。”
“可你现在听不到歌声。只是因为我们人类的耳朵感知不到长波和短波的传播,需要凭借音乐播放器等特殊的媒介让我们与歌声相连。”
“可没有看到,不代表不存在。”
“你不理解,也不代表不正确。”
“你们人类世界似乎有一个名词叫做urbex城市探险,废墟展览馆,长满绿植被遗弃了的废弃超市、疯人院、工厂、失乐园等等。这些孕育着秘密的,就是你们忽略却存在的世界本体。”
在濮鑫眼中倒映着的:
这人肩膀上阴冷的黑雾,越来越膨胀,变成了庞大黑暗隐秘爪牙在身后拥簇,其中越来越疯狂痴迷地发出婴孩们的喃喃细语: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恶意并不是对于清瘦白皙的这人。
恶意是对——
濮鑫喉结吞咽筋肉紧绷,是对他的。
面容模糊不清的婴孩蠕动着,嘴里违和感在“吃了他”之后跟随了“保护”的字词。
“保护妈妈保护妈妈,拖走偷偷吃掉,不要吓到妈妈让妈妈害怕,保护妈妈保护妈妈,保护妈妈保护妈妈,拖走偷偷吃掉,不要吓到妈妈了让妈妈害怕,保护妈妈保护妈妈,拖走偷偷吃掉,不要吓到让妈妈害怕”
这人也掀起眼睫,漂亮的眼眸静静、直勾勾望来。
究竟鬼怪之母意味着什么呢?
当年的漂亮小孩子宴恹倒在了人类世界的冬天来临之前,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花宴恹听到耳畔传来透明人先生声音的阴郁鸷霾,轻柔优雅绅士的鬼怪嗓音却报着人类的丧钟哀鸣:
“人类的日不落帝国正乘驾着它锈迹斑驳的钢铁战船趋向了落日,但幸或不幸的是,您却先它一步到岸。”
在帝国抵岸之前,他前一步抵岸了,并且还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yourmajesty,我尊敬的王,愿您得享安宁。”
于是花宴恹抬起眼。
濮鑫终于听到了
耳畔的嗡鸣循环往返,轻柔得像天鹅绒的青年嗓音惊悚寒冷得深入骨髓:
——欢迎来到,我的鬼怪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