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泷见龙（四）
“咒灵现在的情况看似很安全, 但它出现的数值比之前又高了，如果真的等满七天, 它恐怕会迈入特级区间。”这是态度比较谨慎的辅助监督。
“我认为咒灵的态度也值得琢磨, 它从头到尾都没有要伤害人的意思，但是三次的祭典中，它一直在攀瀑, 就像是想突破什么东西一样。”这是之前阻止了新人跳脱的那位辅助监督。
“说到底我们也不能确定咒灵和那些小妖怪想要的是什么吧？这样突然出现的祭典本身就足够可疑了，要是说‘百鬼夜行’的习俗还在也就算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妖怪和咒灵混在一起做事。”
这位监督说的没错，在场有点资历的辅助监督都同意地点了点头，世界上有妖怪这种事在咒术界并不是什么秘密，阴阳师与咒术师本就是密切相关的，例如目前御三家的加茂家，家系祖上便是曾经鼎鼎有名的贺茂家, 妖魔和咒灵自古便有, 只是人们各管各的互不干涉罢了。同样的，妖怪那边对咒灵也是处于一种非常嫌弃的状态，在他们眼中，咒灵连诞生都要靠人类却想着吃人是很怪异的行为, 就像是自断生路一样怪异。
将能够“生育”出它们的“母亲”视为仇敌, 假设他们能杀死所有的人类, 那最后咒灵不也无法再诞生了吗？妖怪能接受和人类共存是因为二者之间是不存在涉及己方生命循环的因素, 他们能在不伤害自身族群的情况下消灭人类，人类也同样能消灭他们。妖怪与人向来是竞争关系，世界上没有了人类大妖怪依旧能繁衍后代, 人类也是如此。在过去有妖怪占据上风的时代, 如今又是人类占据上风, 风水轮流转的道理他们很懂。
世间唯有咒灵这样的异常是想消灭“母亲”，断绝自己族群发展根源的。在妖怪们看来，这是非常愚蠢的，因此妖怪们珍惜自我，虽然敌人是大致相同的，但却从不和咒灵合作。
这回妖怪和咒灵混在一起，不管是咒术协会还是官方和神道教、除妖师，甚至佛教那方都觉得有些茫然。只是这场巡游中，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妖怪，而咒灵却至少是一级，所以和官方一起头秃的人员就只有咒术协会的。
这个问题一被提起，在坐的辅助监督们都难免有些沉默，连夹菜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佐藤监督也不例外，他愁眉苦脸地想着事，手上却还在无意识地继续往寿喜锅里添菜，好在将千夏一直注意桌上的动静，及时阻止了他将锅子塞到汤汁溢出。
“明明和大家都有关系，光把锅丢给我们。”
刚毕业的新人监督嘟囔了一句，这回他的前辈倒是没纠他的用词问题。只是他这句话让现场的气氛更显低迷了。将千夏到没有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他往自己碗里夹了朵香菇，又分别给五条悟和夏油杰夹了已经煮好的牛肉放进两人的蛋液中。
“要是叹气有用的话负责祓除咒灵的就是你们了。”
他的话引起来了辅助监督们的注视，也点醒了他们。
是啊，最危险的是这三个学生才对，他们虽然需要抓住咒灵异动的瞬间布下“帐”，但真正要和咒灵面对面的是将千夏三人。不用亲历危险的辅助监督们沉默着，他们既为自己的相对安全感到庆幸，又不免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竟然能这么轻易就心安理得地享受未成年人的保护。
将千夏没想去安抚这些成年人的情绪，他拨动着碗里的食物说道：“我对这场巡游中的几处心存疑点，我想听听各位的看法。”
佐藤监督闻言立即严肃地点头，“请说。”
“已知虹色的巨龙是咒灵，在咒灵没有对普通人释放压迫感时，为什么游客们都能看到它？”
那位前辈监督听后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一点我们询问过一些普通人游客后讨论过，目前最有可能的猜测是它传达的并非是压迫感，而是煽动了人们的情绪。前面有妖怪的歌舞巡游来制造声势，并提醒人们今晚的重头戏是龙王，接着在众人屏息以待专心注视着水面的时候，它破出水面带动着水流涌动，以灯光照射下水的流动光彩来突出形体，让人们先意识到出来的东西是龙形，情绪被煽动到高峰时便能感受到咒灵的存在。”
将千夏并没有轻易相信，他问道：“准确率有多少呢？”
“百分之七十。”
这是从咒术的角度能得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辅助监督和“窗”都是能看到咒灵的人，不用煽动情绪就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咒灵的形体，而将千夏从巡游开始时就一直开着魔眼自然也没有经历过这份变化，这点问题只能暂且放下。
五条悟沉思片刻说道：“巡游队伍中的河童狸猫那些妖怪看上去并不是被咒灵胁迫的。”
那样热情洋溢的语调，和笑容绝对不会是被胁迫的人能喊出来的，他们似乎是真的很喜欢这只咒灵。而二者的立场反转也不太可能，咒灵显然比那些妖怪要强大，妖怪们的欣喜之意也很明显，两个不同个体之间不存在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
将千夏听明白了五条悟的意思，他转头和他对上了目光，两人默契地同时笑了一下，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慢了半拍没能跟上这份默契的夏油杰神情复杂地看了两人一眼，只好主动捡起了被他们丢下的后续解说任务，“既然是合作就必定是有共同目的的，目前还不知道咒灵的攻击方式，连等级都还不能确定，不排除，不，应该说咒灵的咒力如果以现在的步调增长下去，那最终我们应对的就是特级咒灵的巨龙。届时我们如果和咒灵打起来的时候，这些小妖怪在后方给我们下绊子，可能不会导致任务失败，但要抑制破坏范围就成了大问题。如果我们不处理妖怪，他们攻击普通人类或者诸位也会成为大麻烦。”
这里是景区，峭壁上还有大量的酒店建筑，不管是废墟还是正在运营的都有可能被破坏。体型庞大又会飞的巨龙必定不会只在“帐”里游动，以它攀瀑的速度来看，如果它要冲出“帐”那谁也拦不住。当然，将千夏可以及时用护盾或者魔法抓住它，但除了他们这届的四人，整个咒术界都没有人知道将千夏的能力。
到时候他们拦住了巨龙却有没有造成合理程度的破坏，该用什么理由来解释？领域吗？
力速双a的裂口女如果追击大概率会被它摔下来，即使她张开简易领域，如果巨龙咒灵不会说人话，那也会变成鸡同鸭讲的无用场面。钢心出来开领域倒是可以把巨龙圈进去，但是协会是知道钢心拥有领域的，届时“帐”中的小妖怪自然会被不挑食的钢心给包进去。问题又会回到阻拦巨龙上，特级对特级即使一个力量积蓄的时间更长，以巨龙的身型那也能打上几个回合，而不像裂口女对钢心那么大的差距。
这期间如果钢心领域中的医院被小妖怪骚扰，要是人多力量大直接把医院中的重要主演给弄死了，那领域可就破解了。要知道妖怪有和咒术师一样层出不穷的妖术，他们严重缺少对战妖怪的经验，光是今夜看到的巡游妖怪就有近百只，真要打起来谁都不好说。
夏油杰提出的问题更重要的点就在时间上，如果不缩短时间，他们就会很难办，如果缩短时间，他自己其实也会有点遗憾。在他们三人的初步计划中，不管时间长短巨龙都必定成为夏油杰的咒灵，时间能决定的只有巨龙的等级问题。
就像上次的裂口女一样，因为她弑杀，夏油杰不会给她积蓄力量构成完全领域的机会，但这次的巨龙不一样，他们虽然不了解巨龙等级攀升的原因，但是目前观测到的现象是巨龙每一次巡游都会提升一些力量，如果等到七天，它很有可能就能晋升特级。
时间。
这个问题不止将千夏他们难以处理，咒术协会同样头疼。
现在的巨龙还在一级，如果任由其升到特级不止破坏力上升，还有可能掌握领域，届时要应对可就是难上加难。
室内再次陷入安静，半晌后那位前辈监督说道：“这份顾虑协会也有，但七天本就是和官方讨价还价的最终结果了，要再缩减的话……很难。”这位辅助监督是栃木县的总负责人，他说困难，那协会的意思就不用多想，必定也是无法再退的了。
五条悟一边用公用筷将新添的菜压进汤汁中，一边说道：“那就直接把任务提到特级吧，不用侥幸了。我先声明，既然协会同意了拖七天让咒灵能够成长到特级，又选择了我们三个来面对这条巨龙咒灵，就不要想着这片区域还能保住原样。”
这也是咒术协会一直头疼的问题之一，这只咒灵体型巨大，战斗起来会破坏自然生态是肯定的，即使将千夏三人不具备破坏力，巨龙也能自己完成“鬼怒川改造业务”，但这点是官方做好了准备的，破坏没关系，只要不是把溪流峡谷砸成平原，他们都能用各种理由圆过来。但他们这么说，协会就真的能放任咒灵把周边给砸得不见原样了吗？要是景区真的都砸没了，他们这合作可就没意义了。
况且协会真正头疼的问题更深一层，他们人类配合了，咒灵和妖怪可没跟他们签合同。
如果他们想白天来呢？如果他们更早异动呢？协会和官方能在第八天禁止游客出入鬼怒川，但那之前呢？又或者巨龙更快地升到了特级，这些游客怎么办？高层中或许有不在乎普通人性命的，但他们必定会在乎咒术界的秘密被普通人发现，接着宣传了出去，普通人会开始恐慌，这些恐慌又会塑造出不可计量的咒灵来。
届时……没人敢往下想了。
这场豪赌，不管是哪一方都没有十全的把握。
将千夏除外，他不需要十全的把握，或者说有他在的情况下，不管是在游戏中还是现实中，不存在“防不住”这三个字。他唯一顾忌的只有“合理”，一个能让咒术协会认为他出手干预后的结果没有疑点的“合理”。
“如果在第七日之前开始战斗，届时诸位辅助监督按正常流程合力布下一个从河童起点到瀑布的‘帐’，我们会尽力让咒灵的活动保持在‘帐’中，届时我会给各位一个方向信号确保游客疏散的方向不会和我们战斗的位置相同。如果巨龙逃跑，杰就将他带进钢心的领域中，我和悟负责清理被拉进领域内的小妖怪，这要建立在巨龙升上特级后没掌握领域的前提上。如果咒灵掌握了领域，战线必定会变长，甚至可能突破钢心的领域，目前杰的咒灵中没有能带我们追上巨龙速度的，我们会将咒灵突破‘帐’的时间尽力后延。届时我依旧会给各位一个方向信号，还望各位尽力去加固对应方向的‘帐’。”将千夏说着伸出食指把面前的碗推到锅边，五条悟会意给他堆起了菜。
游客的疏散方案有四个，之所以没有确定一个方案，是因为战斗是瞬息万变的。不存在咒术师想配合就能保证一定做到，毕竟咒灵可不会听人话。
前辈监督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三位的能力我们放心。”他们想不放心都没办法，目前业内愿意也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三个人了。
“嗯，破坏问题我们会尽力控制，至于会不会产生第二条龙王峡……看缘分吧，至少做好废墟被砸坏堵塞河道的准备。”将千夏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点出气成分，如果他想控制损伤最多是计算护盾变化时忙一点，要保住景点完全没问题。只是在他看来协会就不该妥协官方，想要鬼怒川经济重启有很多办法，但是官方却选了赌性最大的一条路，拿着几千甚至上万的人命去赌一个不知道能吸引人几年的热门话题，简直就是白痴行为。
将千夏他们的强大和安全，让协会将任务成功的期待值上升，可是将千夏不想惯着他们把他和五条悟、夏油杰当吸金的招牌和桌上的筹码。
官方一直不处理那些废墟的理由很简单，这些废墟别看它们废弃了，实际上里面的许多物件没有搬走，持有人不清所以无法处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废墟多在河流峭壁旁，破拆、运输、处理的费用过高，他们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给出一栋楼1亿日元的补贴来招揽私企处理，结果私企一核算，一栋楼的拆除所需要的费用是6~10亿日元，没人愿意来当这个冤大头。
如今鬼怒川要经受战役，废墟一旦倒塌就有大量的钢筋混凝土落入河川中，届时官方不想处理都不得不出面了。经济有盘活的希望了，那可要提前预支一下之后赚的钱处理干净河道，以及变成危楼的废墟哦。否则游客一来鬼怒川看到的是这幅又脏又危险的场景，谁还会愿意推荐给朋友？更不要说再来第二次了。
前辈监督张了张嘴，最后狠狠点了点头：“没关系，战斗方面请三位只管胜利，破坏问题……只要不变成鬼怒平原一切好说。”这句话说出口，他自己都不由地爽了一口气，既然官方这么爱赌，也总该有点代价，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