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方青明是在问他剜心疼不疼。
临近永州已是深夜。
两人悬停在半空，商量起去向。
“永州应该出了变动。柳家在主城，我先在外城落脚，找个客栈把这几个记忆碎片分解完，之后再进主城。”姜玖顿了会儿，才接下去：“你去找雪伊，看能不能打开天界的通口。”
这是有分道的意思。
“我……”方青明一个字还没说全，就猛的闷咳起来，剑都开始发颤。
姜玖转身，迅疾的扶住方青明，转眼就瞧见人唇角渗出的血和下意识护住心口的手：“怎么回事？！”
不太好的预感攀上姜玖心头，他把猜测咽了回去，让方青明借着自己的力控剑下落。
幸好此时深夜，路上没多少人，两人相扶着到了客栈。
永州位于中原通往西北的关要地，很多赶路的商队会从这过，所以客栈晚上基本不关，进到客栈还是比较容易。
就是方青明状态不太好，招来小二戒备的问话：“这位客是……”
姜玖随意糊弄道：“喝大了。”
小二还想再问，却被姜玖紧盯住眼眸，人笑吟吟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带我们上楼吧，他喝大了在外面摔了一跤，醉鬼就是让人不省心，对吧？”
方青明：“……”
听了姜玖这番话，小二愣了愣，随后才甩甩头应道：“对对对，是小的唐突，两位这边请。”
上到三楼客房，姜玖将方青明放到床上，结好结界之后才点了灯。
姜玖靠在床边，问：“说说吧，什么情况？”
方青明盯着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偏头闷声说：“是魂契。”
魂契。
“……”
满屋沉默。
魂魄分散不仅是将人的记忆或者力量分割，某种程度上一些痛苦也会随之舍去，而当相关记忆的魂魄回归，与之相伴的痛苦也会重新浮现。
而魂契，是姜玖两百年都揭不过去的一道坎。
那是他曾雌伏的标志。
永远刻在心上，无法消除的存在。
如果鹤鸣没有给他种鬼晶石，又或者回溯到几秒前，让方青明不要提这个蠢事，那样他说不定还能多装几天傻。
姜玖揉着眉心，脸色沉得吓人：“照你这样说，你还特地回去过那鬼地方。”
“我没有。”方青明轻声否认，却不肯看向姜玖：“应该是因为这段时间我们的消耗太大，加上部分魂魄刚回归不稳定，引起了魂契的响应。”
魂契相连的双方，在一定程度上共享伤势，预知对方处境危险与否，更甚者会有灵魂上得到共鸣。
姜玖在长泽湖感到的心悸就因为这个。
只不过征兆不强，他也没往这方面想。
“很疼，对吗？”方青明忽然问。
“什……”姜玖话没说完就从纳闷中反应过来。
方青明是在问他剜心疼不疼。
“你现在不是跟我共享伤痛了吗，自己感觉。”姜玖说完就走到了一旁的桌边，不肯理会方青明。
月光从窗格中打下，在两人之间铺开，像是一汪波动的水面，也像屋内两人破碎的内在。
共享痛楚，共的是即时的。
两人面上不显，实际上都在闷声忍受钻心的痛。
不过他们或许已经习惯了。
姜玖坐到榻上，拿出一枚浑黑的珠子，细看便发现这并不是珠子黑，而是其中掺杂着太多颜色的魂魄碎片，混起来才显出这般形态。
长泽湖被各种阵法轰的稀烂，白江顺还有闵央等人的魂魄碎片都混到了一起，眼下就是要分开这些碎片，把白江顺的挑出来。
“让我来看看吧……”姜玖散出魔气将珠子托起，慢慢的渗入那些杂乱的回忆中。
‘闵央？’
‘仙君……’
‘哎呀都说好了不是吗？’
杂乱的回音一股脑的涌出来，在某一点猛然凝实。
姜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户农家的院子里。
“娘！爹！”小女孩儿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还没人腿高的丫头从屋子里窜出来，跟正在院中的父母报喜：“我会挪物了！”
穿着素色长袍的父亲欣慰的摸着小女孩儿的头，慈祥无比。
他正是无相。
而站在他旁边拣豆子的是鲛人族王女，曼尔达。
一晃眼，小女孩儿长到了二八年岁，漫天都是乌云异象，少女拖着重伤跑到没人的后山，开始了她最为痛苦的经历。
看着人被天雷劈开的皮肉，姜玖轻轻坐在人身边，手上慢慢聚合出一簇白色的柔光，搭在人的身上：“这是我唯一学会的正道的法术，给你看看，教我的人说疗伤效果很好，不过我也不知道我用起来怎么样。”
其实这没有意义，因为他改变不了任何事。
但这或许能让闵央的灵魄碎片好受一些。
朝外走一步，姜玖又来到了草原，看见一群白发少年相互追逐玩闹，头上还顶着耳朵，背后缀着尾巴。
白江顺或许也在里面，姜玖之前听他讲过，他还小时跟同族关系还不错。
一步迈开，姜玖又回到长泽湖畔。
看到年少的闵央正裹着兜帽跟一个人聊天，那人给了她一样东西。
姜玖没能看清楚，但倒是看见了那戴着兜帽的人露出的些许特征——白发。
尽管这样比较武断，姜玖却可还是认为，这个引导闵央走上异道的，应当是白骅。
“姑娘！”无相的声音带着画面转折，原本俊秀的青年仿佛一夜老去，满面憔悴的看着已经坠入鬼道的闵央：“姑娘，你这是……”
闵央戴起了兜帽，跟无相的距离泾渭分明：“爹，不，我该称呼你为无相仙尊，还是该叫你鬼爪？”
无相显然没料到此情此景，双手都打颤，唇张合着不知说了什么。
这部分应当很重要，可是姜玖没听到。
坠入鬼道，闵央也还是想要成神，可她已经不被天道认可，于是她做了个很震骇的事。
姜玖看着闵央堆在家中的那一座座材质不一的神像，眉头紧蹙。
他想到会是这个场面，但他不知为什么，总觉着在这些神像上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不能再做了！”苍老的声音哀求着。
姜玖看去，知道了那抹熟悉感的来源。
制作这些雕像的工匠正是那个少年的爷爷。
雕刻非神的神像本身是损阴德的，雕邪神更是罪加一等，会被剥夺轮回之权，永远徘徊人间，不得生不得死，只能做个怪物。
难怪……
难怪少年不受村上人待见，也难怪他们家离村子远。
他们本就是两百年前的存在，是不详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