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忘了，他现在是个瘟虫
烈火燃过，鬼物大多被吞没，但这只是一小部分。
白江顺让宋昱去斩杀鬼物，自己则是随意的在无花原上走起来。
自从混沌年月开始，像当下的场面他见过太多了。恍然梦过百年，醒来见到江南富饶的样貌，还当是能安稳度日，却没想那也不过是假象。
平坦的草原上，依稀见得到人类生活过的痕迹。白江顺没什么目的，顺着河流走，遥遥见得到一处密林。
白江顺走入其中，总觉着有些熟悉。
一声狼嚎从林子深处传来，白江顺惊愕的看过去，正见到一抹白影窜动。
“怎么会……”白江顺声音都有点打颤。
白江顺没有多做犹豫，追在那头白狼朝林子深处跑去。
没跑多远，他就见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十几匹白狼分散在各处俯卧着，还见得到几匹小狼，能看出是个小有规模的群落，但它们的身上无一例外都有枯骨化的地方。
两方面面相觑许久，才见狼群中站起来一匹老狼，化成人形后，枯骨化的地方更加明显，就跟鬼物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差距可能就是有无灵智。
“您是……”年迈的老人问道。
白江顺卡了一会，才说：“我是白狼族现任族长，白江顺。”
听得这个名号，老人没多大反应，只是缓缓走到白江顺身边，示意人移步到别的地方说话。
走到远离狼群的地方，老人才说：“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着再见你一面。”
白江顺垂首叫人：“伯伯。”
老人正是百年前就宣了讣告，灵位都摆入祠堂的白家先祖，是白江顺的二伯。
白二伯想拍拍白江顺的肩，手刚抬起就顿住，犹豫着落了下去。
他忘了，他现在是个瘟虫。
“伯伯，为什么……”白江顺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为什么没跟着族群转移？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白江顺不太想问。
他怕问出来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这是我们造下的孽。”白二伯摆摆手，满脸倦怠：“我们两百年前就该离开了，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的鬼怪而已。”
白江顺心下一滞：“能告诉我吗？”
“……”白二伯看向他，浑浊的眼眸中是无尽的怜悯和悲哀：“抱歉，我的孩子。有些事，你还不合适知道。”
可有些事能遮盖到哪去。
所有的沉默，都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白二伯细细的看着白江顺的眉眼，满是褶皱的脸上辨不出神态，唯一感受到的，是那股无名的悲壮和释然：“你父亲去世前，给你留下了遗言，你还记得吗？”
“记得。”白江顺察觉出什么，强压着不安，端出一族之长的态度：“无论何时，不能放弃人族，不能沾染鬼族，不能戕害同族，这是白狼族族长的准则，也是全族上下的规矩。”
白二伯欣慰的点着头，佝偻的身躯又塌下去几分：“犯了规矩，得认罚。我们一脉，三条皆占，当斩。”
“伯伯！”白江顺有些急。
他的长辈都已逝世，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二伯，还没聊上几句就又要死别，甚至还需要他亲自动手。
这让他如何使得……
“江顺，”白二伯轻吐出声，没有半分的不甘存有：“我们躲了两百多年，活着要比死了更加痛苦。我们被鬼气侵蚀后，时常控制不住本性，就会到人类聚集的地方狩猎，等到清醒过来时，一切都成了定局。我们没办法自戕，只偷摸的苟活着，但这还不如化为一捧黄土。”
老人的声音显得很是平缓，那是万事看淡的温和。
“你来了结我们，名正言顺。”
白江顺的手不住的打颤，还没稳定下来的身子露出部分原态，足以看出他的不安。
可这一切，总要有个结算。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细雪，轻盈的雪花覆盖上焦土，前仆后继的消失融化。
徒劳而又无功。
“白狼七脉同鬼族来往，残害人族，戕害同类，今我以第二十七任白狼族族长的身份……”白江顺难免哽咽，手上的藤鞭高高举起，阖上眼不愿再看：“对其审判。”
沉默与鲜血，编就成唯一的画面。
构成了让白江顺自封记忆的噩梦。
“二伯不说我也知道。混沌年月开始之前，他们那一脉就跟鬼族有牵扯，彼时东窗事发，我父亲帮他瞒下了这件事，只让我带着族群迁居。”白浆顺靠在篷上，整个人都颓唐下来。
“这些事什么时候能结束……”白江顺没头没尾的问了句。
姜玖出奇的没开口，甚至把脸转向了另一侧。
这点异样没被白江顺注意到。
“你们再好好歇息一会，等到明早我们乘飞舟去五花原。”方青明开口打破沉默。
晚霞悄然而至，阴霾亦随之笼罩下来。
当年的事可以忘记，可以封闭，但它总会在多年后卷土重来，在不经意的地方刺痛你，把你重新拖回地狱去。
逃避带来不了解脱。
三人简单调整之后，便奔赴无花原。
“王易”肯定会在那里。
果不其然，等到飞舟行到无花原之前，就见到一柱鬼气窜天而起，显眼程度不亚于标志物。
姜玖站在舟头，看向那柱子的眼神不善：“你能看到那个东西在哪吗？”
“看不到。鬼气太重了，他本身不是鬼物，甚至都没被鬼气侵蚀，想找到他有点难。”跟在后面的方青明如是说。
“那就没办法了。”姜玖冷笑一声。
白江顺被这笑吓得直接炸毛，捋顺了尾巴后才开口：“咱们可别夷平了无花原……”
“放心，我绝对会控住手。”姜玖平静开口，可这无比正常的状态恰巧最不正常！
方青明蹙眉：“待会我主战。”
也不知道姜玖听没听见，反正是点了头。
然后——
姜玖直直的从飞舟上跳了下去，留给舟上两人潇洒的破风声。
白江顺极其嘴贱补刀道：“所以你和玖爷还没和好啊。”
“……”方青明沉默不语，跟着跳了下去。
同时报复性的收回飞舟。
一声惨叫划破长空，吓出原型的白江顺自由落体式亲吻了大地。
无花原的情况不算太糟糕。
鬼气聚集的地方离人族居处较远，还算是处于可控的地步。
“那是你说的遇见你二伯的林子？”姜玖提着剑指向鬼气溢出的源头，那是一处还算密集的林子，但是不见一片绿色。
树上所有的叶子都已落光，因为被鬼气侵蚀，所有的枝干都扭曲变形，张牙舞爪的组成一道围墙。
白江顺点头：“没想到现在变成了这样。”
“当年落封的时候，你有在这边落封吗？”方青明问了句。
这话让白江顺一愣。
“长点心吧。”姜玖冷眼看向他：“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