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抽魂炼尸的好法子
幻象的内容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再次产生变化。
残破的酒楼逐渐修复，一些腐朽的地方也焕然一新，隐隐还能听得见人声。
闷在墙角的安远率先出现不适，他捂着耳朵蹲下，极尽痛苦的捶砸着头：“尊主，好吵啊！好多人在喊……”
姜玖站起身，沉着脸走到安远身边，在其耳后点了点：“现在好了吗？”
“咳咳……好多了。”安远缓过气来。
方青明说：“再过半个时辰就要进入子时，到时候幻境会保持一炷香的原态，这段时间可能会有冤魂齐哭。你这位手下要是感知得到，最好换个地方呆着。”
仿佛是迎合方青明的话，整个酒楼都开始出现颤动，哀嚎声已经强到肉耳可以捕捉。
“把我的剑还我。”姜玖摊开手看向方青明。
“……”方青明深吸口气，从背后抽出那柄黑体的剑，递给姜玖。
“进来吧。”姜玖横剑，将安远收进剑体。
黑色的剑体闪过一抹亮色，继而恢复沉寂。
[你能收百人魂，千人魂，但若是有一天，你收不下了该怎么办？]
几百年前的记忆随着旧物翻涌而上，姜玖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就像那些记忆般，不愿翻开给旁人看。
[时辰快到了。]
“时辰快到了。”
记忆中的声音与现实中的声音猛然重叠，方青明的手轻压在姜玖提剑的手上，有些晃神的姜玖微微垂首，难得没有抗拒方青明的贴近。
姜玖：“两百年了，当年的事重新发生，你会怎么做？”
“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方青明顿了会，又说：“但我会先征求你的意见。”
姜玖轻轻阖眼：“那我也是一样。”
方青明没有驳斥，松开了压着姜玖的那只手。
酒楼里的颤动更加强烈，冤魂已经化出实体，在不大的楼内攒动。
“我们先避一避。”方青明护着姜玖进了酒楼大堂后的隔间里，只留下一道门缝观察外界。
半柱香之后，颤动终于停止，酒楼内部也热闹了起来。
汤锅熬煮的咕噜声，孩童的啼哭与妇人的哼唱，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勾画出避难地的情景。
“各位乡亲，我听灵隐山上的仙客说了，咱们只要再挺一阵子，这次征战就结束了……”
一些安抚百姓的声音朦胧的传进隔间，但听其语气已然是不抱期望。
姜玖看着从门缝透过来的灯火，缄默不语。
那个年月，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活着是比死更痛苦更艰难的事。
“要出去看看吗？”方青明低声问。
姜玖随意的“恩”了声，跟在他身后走入大堂。
大堂内挤满了人，寒冬腊月的天，没办法燃柴，只能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呼啸的北风中，夹杂着一些人声和车马声由远及近，大堂内的百姓登时来了精神，低声的讨论起来。
“妈妈，是神仙哥哥来了吗？”孩童细弱的嗓音在堂内响着，带着期盼与憧憬。
抱着她的妇人也露出了笑意：“是啊，神仙哥哥来给我们送粮食了。”
听到这，姜玖却蹙起眉来看向方青明。
幻境是在有一定基础才能构架出的，不会凭空延伸。
但是这段记忆里，方青明和姜玖都没有在场。
“这是他们的记忆，我们赶来之前发生的事。”方青明解释道。
姜玖想起了幻境中存在的第三部分：“那些冤魂……”
方青明点头：“应该是当年剩下的残魂，被你的魂魄温养在此，得了百年的喘息时间。”
姜玖没再说话，静待故事的发展。
酒楼的门被打开，两三个穿着月白色弟子服的人走进来，肩上扛着的是米面还有当下难得的一筐苹果。
这是灵隐山的弟子，平日负责粮食的采集和配送。
百姓跟他们见得多，关系很是熟络，守在锅炉旁熬煮米粥的老人还特意给几人盛了碗粥。
一派和谐的情景下，姜玖的注意力却落在了那筐“苹果”上。
“那是……魔灵果。”姜玖情愿自己没认出，可那果子曾经遍布幽川。
因为灵魄丢失损伤的记忆被彻底唤醒，姜玖甚至都有些晃神。
魔灵果只长在魔气充裕的地方，普通人吃下，不出两个时辰就会被其中魔气侵蚀。
被侵蚀的人不会变成魔物，而会成为一种似人非人的东西，等到全然侵蚀，就会成为鬼物和魔物最好的滋补。
同样，这也是抽魂炼尸的好法子。
虽然与苹果很是相似，但稍微有点修炼基础的人都能察觉出两者的不同，能采到这些果子并一路送来的修士又怎么会认不出。
百姓不知个中是非，只知道为这来之不易的食物向“神仙”千恩万谢。
“妈妈，这果子好甜啊！”小姑娘清脆的笑声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刺耳。
这兴许是她睁眼以来看到的仅有的水果，却也成了她的最后一餐。
姜玖快步上前，伸手想拦下小姑娘，却也只是徒劳的穿透那虚幻的身影。
这些是已经发生且无从改变的事，是知悉真相却又无可奈何的事。
弥散的金粉和重新修复完整的小姑娘，无一不在向姜玖强调着。
方青明没有阻拦姜玖，只是缀在人身后等着，等着人试出结果，等着人看透过往。
撞破南墙的姜玖深感疲惫，轻而又轻的在小姑娘头上拍了拍，然后问方青明：“这七日，你每日都会在这里看着吗？”
见谎言被察觉，方青明也没再遮掩，大方的应下：“第一天步入幻境，我就进到这里了。”
作为幻境落成的依托，没有人比方青明更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
可他宁愿每日审视这些过往，乃至于将所有节点记下，都不愿意破除或离开。
姜玖：“为什么拖这么久都不破阵？”
方青明回答有些迟，像是抉择着用词：“我走不出去。”
听到这话，姜玖本想嘲讽几句，转念却又收了话头。
当年的事，在谁心头上都是个迈不过去拔不掉的刺。
两百一十六年前，由冥界挑起的三界混战拉开序幕，人间化为炼狱，鬼怪横行。
尚且存有余力的仙门以当年作为新历起始，将那个年段命名为混沌年月。
而幻境所显示的，乃是混沌一十五年的事。
姜玖处理完幽川的事情，便跟着方青明赶回了灵隐山脚。
“现在形势大好，只要再将几处通道封印，冥界就能彻底和人间隔开了。”姜玖抱着剑，疲惫多日的面上堆满笑意。
方青明递一壶水，唇角也带上笑意：“恩，熬过这个冬天，一切就都好了。”
接过水袋猛灌几口，姜玖一抹嘴，拽着方青明就往镇上走：“我们去看看百姓。”
那天的风很大，在各处破败的建筑中肆意穿梭着，发出呜呜的哀鸣，让人难以心安。
姜玖的好心情在走到镇子口的那刻消失殆尽。
原本只有积雪的路上，残破的尸块和血迹无比刺目。
俨然一副万鬼屠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