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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血蝴蝶(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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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苑说敞阔不敞阔, 说小也不小,景桃和禹辰从后墙处走到白茶姑娘的院子费了却是不少脚程, 七拐八绕地, 见个什么人从前楼来了,两人皆要寻一个屏障遮一下。

    现在时辰还早,颐红苑的南苑尚算清冷, 人声不多, 雪地上的步履也不甚杂沓,当二人摸索至白茶姑娘的院落时, 赶巧地,院子里传来了些许人声。

    “白姊姊,你说,妈妈今日是不是有些过于神经兮兮了,跟惊弓之鸟一样,把咱们禁了足,人家那一曲《霓裳羽衣》练了很久, 原欲今夜好好表现,现在甚么都没了, 真气人!”一个娇滴滴的嗓声道, 此声千娇百媚的, 纯粹说个话也如唱曲一般,走个抑扬顿挫的调调。

    “可不是,今日妈妈把我从那屋里叫出去时,我侍候的那位爷已经褪了衣裤呢,这等事儿还得我自个儿跟爷儿赔不是,今夜连个赏银也分得,我也不知遭了甚么罪。”另一个女子语腔倒还平静些许, 语声稚嫩,但话中也多多少少有些怨艾。

    “行了,你俩都别埋怨了,妈妈这般做亦是有她的苦衷的,”白茶是当年六位优伶之中年岁排第三,说起话来温沉一些,“你们也不是没看到,今日官府来苑里查命案了,也不知南妹妹跟官府那边说了些什么,官府来搜人,咱们就是他们要寻的人,妈妈畏惧咱们被官府带走,就把咱们藏起来了,已算是暂避风头罢。”

    “避什么风头?”那个千娇百媚的嗓音捎了些许怨气,“南妹妹一人说的话,官府就听了,那她的腕儿可真够足的呢!再说了,我们也没犯什么事儿,京城那一桩命案跟咱们都无甚什么关系,官府如何会查到我们此处?”

    “这事儿我也纳闷着呢,我们在颐红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素也只是逛逛胭脂水粉铺子,也没犯什么事儿,怎会与命案牵扯上的呢?白姊姊,你倒是具体说说,今早儿那官府中人究竟说了什么?到底为何要查我们?”

    “我也不晓得,”白茶声音略带斟酌之意,清了清嗓子,“今晨官府中人来颐红苑时,有个景姓仵作,举着一幅画纸,里边有两只蝴蝶,一红一蓝,红的那一只,据那仵作说,是凶犯每次弑人皆会留下的标记,是用血在死胳膊处画下来的。至于蓝的那一只,不都是我们身上都纹下的刺青吗?”

    那娇媚的女子嗓音有些匪夷所思:“就因为刺青与那死者身上的一模一样,官府就要来查我们?这也太荒唐了罢!”

    稍显稚嫩的声音道:“你可不是忘听了,是南妹妹把官府引到此处的,若是南妹妹没走漏风声,官府亦是不至于会查到我们头上。”

    白茶的声音没有传出来,她没有说话,不知是在沉默,或是在思忖些什么。

    那娇媚的嗓音又道:“慢、慢着,我好像想起来了,官府为何会来查我们,他们要查的人不是我们几位。”

    稍显稚嫩的嗓音问:“啊,那是谁?”

    “是茯苓姊姊。”此刻,白茶平寂出声,一字一句都裹挟着隐微的颤意。

    “怎么可能?!……”稚嫩嗓声的女子似是被这个名字吓着了,老半晌没有动静,“她死了约莫都四五年了,官府为何、为何要查她?”

    “蓼蓝,你难道忘了当年茯苓是如何死的吗?”娇媚的嗓音口吻也有些颤乎。

    “我,我当然是没忘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们都觉得官府是来查茯苓姊姊这一桩事体,”蓼蓝静默了片刻,缓声道,“那么,茯苓姊姊又与这几桩女童遭弑案有何干系?”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但我就有一种预感,官府来查案,就是要来查茯苓姑娘的。”

    蓼蓝嗓声微愠:“花槿,你别行事总凭预感了,也不说个透彻,”说着又去问白茶,“姊姊,茯苓姊姊到底与这几桩案子有何干系?当年,就属你跟茯苓姊姊关系最好,你一定知道得比我都多,毕竟她那种清清冷冷的人,难以靠近,也就只有你这种脾性温和的,才能跟她搭得上话。”

    “对啊,你快说说。”花槿口吻也有些催促。

    几个姑娘悠悠转转讲至此处,终是扯到了重点。

    景桃敛声屏气,将耳朵微微贴在窗扃的罅隙处,稍稍尖起耳朵,打算再听得仔细些。

    讵料,下一刻,她没站稳,鞋履在雪地之上打了个趔趄,发出了一记不轻不沉的闷响。

    此响说大声不算大声,说小声也不算小声,恰恰是屋中人能够听到的动静。

    “谁在外面?”那个娇媚的嗓声有些警惕。

    景桃心头猛跳,悉身的血液在此一刻凝结成了冰,她蹑手蹑脚地后退了好几步,禹辰在身后给她搭了把手,两人往梅树下后边的花盆背后一藏,没了下一步动静。

    景桃呼吸声有些紊乱,原以为不出多时,那几个姑娘便会出来找人,殊不知,那屋子里,不知白茶听没听着,却是道:“别大惊小怪的,没准儿是猫儿呢。”

    不知不觉地,她便是帮那个突如其来的动静解了围,气氛多少没有处于尴尬之境。

    屋内的其他两人倒是没往心里去,继续说起了方才的事儿。

    景桃这才舒下了一口气,又有些若有所思起来。

    当花槿和蓼蓝欲继续问起当年茯苓之事时,白茶却是沉默了,反而道:“没什么可说的,这些事儿都过去了,翻篇了,往事不可谏,你们也莫要再提,假若后几日官府再是来问,你们皆说不知便是,把口风弄严实些,他们自是也查不出个什么来。”

    花槿和蓼蓝面面相觑,皆是道:“白姊姊说得是,妹妹不再问了。”

    紧接着,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步履走动声,两道纤瘦窈窕的女子衣影,自屋中款款而出,身披毛绒雪氅,一手捧灯,一手缩在袖笼之中,朝着各自的院落去了。

    景桃和禹辰便是往荫蔽处稍稍一避,把自己藏个严实了,待那两位步履声远去之时,景桃这才道:“原来,白茶姑娘与茯苓姑娘在当年乃是关系最为密切,这般一来,我们算是寻对了人了。”

    禹辰有些犯难地道:“我们若是去找白茶姑娘,万一她不说实情,那可怎么办?”

    景桃眼尾挑了一挑:“她会说的。”

    禹辰一愣,又听她说:“白茶姑娘只是对花槿和蓼蓝不愿相告罢了,但对于官府,她其实并不抗拒抵触。”

    方才景桃不慎弄出的那些动响,白茶居然没有跟着花槿、蓼蓝一起警惕,反而是四两拨千斤般,把话头带过去了,这意味着什么?

    白茶已经觉知到了景桃和禹辰他们两人的存在,但她没有刻意戳穿,反而替他们解了围。

    景桃重新站起身来,戳了戳手掌,朝着手心哈了一口气,对着禹辰道:“进去罢。”禹辰就跟着景桃进了屋之中。

    白茶似是等候了他们多时,景桃搴起了一卷珠帘时,便是听到了一阵沏茶泡茶的清脆声响,室内燃着温黄的烛火,茶香袅袅滚滚,如丝如缕,白茶静坐在暖榻前,见着他们进来,便是徐缓而优雅地起身,莲步轻移,朝着他们逐一恭谨地行了一礼。

    “白茶静候官爷们多时了。”

    一行人落座,景桃虽是料到白茶会迎客,但还是好奇地问道:“你怎的知道我们今夜会来?”

    白茶分别将瓷白的茶盏推至景桃和禹辰面前,“白茶猜的。”

    她浅浅地笑了一笑:“官爷们今晨查案之时,白茶便是失态了,自然会引起官爷的注意,而妈妈又有意让白茶闭嘴,官爷们定是会想办法来寻白茶问明事况的,加之有一位歌姬姊姊跑到妈妈那边告了一状,说有两人伪装嫖/客套她的话,白茶那时心里便是有数了,觉得今夜或是明夜,官爷们定是回来寻白茶的。”

    景桃点了点头:“不错,我们确实会来寻你,那两位嫖/客是我们府衙中人伪装的,也正应于此,我们发现茯苓姑娘与这几桩案件会千丝万缕的关联,但就不知白茶姑娘能否坦诚相待了。”

    禹辰喝过醒神茶后,确认无毒,才给景桃示意了个眼色,两人确认过眼神后,他没留下,而是去把风,确保期间不会有人唐突来扰。

    偌大的寂室内,茶香弥漫四溢,白茶垂敛着眸子,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才缓声道:“今晨,我之所以在看到血蝴蝶印记,会说『是不是她来寻仇』,是因为当你跟我详述案情之时,我发现死者们,都是当年□□过茯苓的那些人——的女儿。”

    “什么?”景桃瞠开了眼眸,眸心一凛,执着茶盏的手稍稍拢紧。

    “起初,我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后来反复验证之后,我发现,那些死者的父亲,都是当年□□过茯苓、欺侮过她的。这些人的面孔,我迄今为止皆是仍旧记得。”白茶徐缓地着,面色微微发白,唇瓣毫无血色,“遂此,听着这些人都是死了,我心中弥足惊愕,以为是不是茯苓的鬼魂来寻仇了。”

    景桃有些不可置信,隐隐约约地,某些断片般的线索,彼此之间看似毫无相关,但实质之上,暗自有着紧密牵连。

    景桃暗自细忖,第一位死者邵青青,她的父亲是邵员外。

    第二位死者秋婉婉,她的父亲阮郎,是个抬轿的,只不过,两年前跌入虹河死了。

    第三位死者桑澜澜,她的父亲桑念,是京兆尹府门的知尹。

    前两位死者的父亲,景桃并不甚熟稔。但对于桑念,景桃是有些惊愕的。

    似乎是洞察出了景桃的心中之所思,白茶说道:“当年,茯苓被这些人□□至死,妈妈也没有多心疼,也勒令我们不准报官,但茯苓的姊姊受不住这种气,背着茯苓的尸体去京兆尹府门面前,捶打大鼓,让京兆尹来替她评理。”

    景桃听至此处,心脉猛沉:“当年,京兆尹府门的知尹不正是……”

    白茶淡淡地笑了一下:“不错,正是桑念桑大人。”

    她继续道:“桑大人没有受理这种事,认为一个优伶,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而茯苓的姊姊便是背着尸体,在雪地里跪伏了两天两夜,仍旧执意求桑大人能为茯苓做主,但桑大人硬是没有管。

    “这些事,皆是我亲眼目睹的,我亲眼看着茯苓被□□,就在五年前的雪夜里,就在颐红苑的楼门门角一个偏房里,我当时要去护她,但是,妈妈和其他人将我拉住了,说茯苓得罪了太多人,那是她罪有应得。”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听到她哭,好几个男子轮番骑在她身上,她在喊救命,但我护不得她……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记住那些人的嘴脸,那个所谓的知尹桑大人,我也记住了,我恨切至极!”

    白茶说着,抬眸看着景桃:“景姑娘,你可去问问桑大人,看看他是否能记起当年之事,看看他是否又有愧怍之心——”

    白茶深呼吸了一口气,眸眶微红:“看看这些,都是报应。”

    景桃陷入沉思。

    这委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从未想过桑念居然以前居然跟颐红苑打过交道,还漠视过一个人的死活。而正是那一个人胳膊上的蓝蝴蝶,变作了他女儿胳膊上的血蝴蝶。

    桑澜澜替她父亲,为死去的茯苓偿命。

    桑念一定是注意到了此事,但他这几日不曾跟景桃提及过,这委实有些可疑。

    景桃眼眸微闪,忽然问:“你说茯苓还有个姊姊,那么这个姊姊姓甚名谁,茯苓的原来的名字,又叫什么?”

    白茶凝神思忖,有些不太确定地道:“我以前听闻,茯苓的原姓为林,单字讳觉,妈妈遣夫子叫我们学笔墨之时,我还习过她的名字。”

    ——『林觉』。

    景桃眸色一瞠,『觉』之一字,与傅子宸书册之上的那个『珏珏』。

    异字,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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