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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鬼面娃娃(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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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据方才那一番调查, 凶犯曾上过山,精谙结绳之法,且可能接过冰库钥匙, 可能是栖住在幽篁山周遭院子里的人,且外,此人水性极佳,在第二桩案件之中,在谋害了老夫人以后, 便能潜泳至湖泊之中, 将行迹隐藏于山林之中。

    这般一来,凶犯的特征便是显明了许多, 只消按照了以上数个特征逐一去对比排除即可。尚书府内下人杂役居多, 假令是符合凶犯犯案特征的, 留下, 全无一符合的,则可排除。在被筛选留下的若干下人之中, 可根据每一次案发时间,验察其有无不在场证明,若是证据充沛,便可离开,若是没有人证, 亦或是证据可疑,则是留下。

    林林总总筛查下来, 一共留下了四个人, 身份各异。

    “侯爷,他们四个人,第一个人名曰林仲, 其人刚刚年过二十,是内院厨灶里的新堂厨,刚来了三个月,他精谙水性,亦是曾向冰库之中接过钥匙未遂。林仲在入府之前曾在江南水城里干过跑船的营生,少不得接触水,但后来因为在水上翻过船,就不再在水上跑了,来府内干起烹饪营生,但手艺蛮不错,院内几个主子经常钦定他做膳,月前气候尚还溽热时,□□爷和四夫人曾让他做冰糕和冰西瓜。”

    “第二人名曰唐棠,是府内干杂活儿的下人,这几次丧祭法仪之事他皆是有在,是专门绑缚绳结的一把好手,半个时辰前就私自上过山,说是要寻艾草,因为他在府内当侍卫的爹今日脚跌了伤,他要去寻药材磨药。”

    “第三人名曰鲁青,是府内的护卫,天生是个稳妥的练家子,既是精谙水性,又能缠绑绳结,膂力极大,但凡府内有什么重要的重活儿,他都是争先去干的。”

    “第四人名曰夏稚,是府内马厩的马夫,此人跟林仲一样,原是水城的人,皆是干过跑船的营生,后来才来府内干起侍候马的劳活儿,他来的要比林仲要早一个月。”

    “侯爷,此四人皆是去过幽篁山走动过,气力皆是不小,但眼下却是各有话辞,但缺了较为确凿的人证。”

    禹辰说毕,顾淮晏负手而立,凉沁沁的视线半敛着,轻轻掠视过去,那四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注视着,此刻又被侯爷审视,面容之上尽是惶然忐忑之色,行止一下子如履薄冰起来。

    顾淮晏垂眸看了景桃一眼,她轻掀眼睑,瞬时悟过他眼底的意思,心有灵犀一点通,她抬步踱入了正厅,将那四人特地引去内室,开始逐一询问起来。

    “听闻你们今日皆是去过幽篁山,所栖住的院落亦是离山不远,去山上所为何事?”

    这四人遂是开始轮番交代了,景桃逐一听过,又轮番进行第二轮细审,分别检查四人的衣装以及手腕手心处,有无褶痕或是可疑伤处。细细检视过去,又观察每个人的言行神态,发现了无异态之后,她轻轻摇了摇螓首,适才走至顾淮晏身侧,薄唇抿成一条线,眸色微凝,道:

    “禀侯爷,林仲和夏稚虽是上过山,且精谙水性,也去过冰库接过钥匙,但皆是因为杂活儿之故。他们并不懂绳结系带之法,甚至连初捻绳都没听过,我专门去查过他们的手心和手腕,林仲手心上有刀伤和烫伤,应是前两日割鱼鳞时留下的,那厨灶内的师傅能做证,而夏稚左臂曾骨折过,因为数个月前驯马之时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这两人身上皆有硬伤,若是要在短瞬的时间之内运冰绑绳并完美逃离,恐有极大的难度。”

    “唐棠和鲁青虽是会缠绳结、气力也重,亦曾上过山,但两人没去过冰库,甚至不知府上有冰库,刚刚听我问时,两人亦是格外诧讶,民女忧心他们俩人可能会串供,又分开来审,但不论如何问,他们皆是神态无异,委实没有犯案之可能。”

    顾淮晏细细听罢,眸色微黯,侧眸对禹辰道:“府内的下人当真是均排查完了?”

    禹辰执着名册逐一翻过,道:“侯爷,名册之上拢共有一百零七位下人,方才出了那严嬷嬷还有那两个守阁的丫鬟,其他人皆是到了。”

    一抹暗色坠入顾淮晏的邃眸之中,他回溯了一番景桃所述之言,觉得了无异况,适才命劲衣使放了这四个人。待偌大的正厅空了以后,那府中各院的主子仍是候在原处,毕竟侯爷没让他们离去。

    顾淮晏对他们道:“相信各位皆是收到过鬼面娃娃,鬼面娃娃每变脸一回,府内皆会死一人,而今府内亦有三人被谋害,皆是按长幼次序,那么下一次鬼面娃娃变脸之时,遇害者会是谁呢?”

    一语惊起千层浪,此话让各院主子面面相觑,相视无言之间,容色异彩纷呈,陆茗烟听到“鬼面娃娃”四字,容色尤为沉凝,想说些什么,但碍于什么似的,终是没有说出口,她凝眸觑了陆明笙一眼,尔后迅速敛回了眼色,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顾淮晏道:“陆明笙留下,其余人先退下。”

    景桃先是上前一步:“侯爷,先等等。”

    各院主子循声向她看去,顾淮晏眸色微柔:“可是有什么事想问?”

    景桃眨了眨眼:“我方才瞅见大小姐的袖袂之上有大片暗色水渍,不知这片水渍是从何而来?”

    仿佛被蝎子蛰了一般,陆茗烟身子泛起了微微的颤栗,悉身的血液皆是凝结成霜,花容之上褪去了几分血色,那原是淡冷的眸色,顷刻之间如箭簇似的扎向了景桃,她有意识地将袖袂掩在了腰肢后。

    陆明晨和陆明笙看着她,没有说话,而大夫人似是揪到陆茗烟的什么把柄般,旋即肃声道:“茗烟,官人问你话呢,你为何不答?那袖子藏至身后去了,可是心虚?”

    陆茗烟剜了大夫人一眼,贝齿紧咬着嘴唇,差不多要咬出血来,“袖袂之上蘸染了水,这有什么稀奇的呢?我方才护送母亲回院之时,青玉打了一盆热水予我,我帮母亲擦洗面容,但雪梨性子顽劣,打翻了水,我的袖子遂是湿透了,又因为侯爷召集主子要去正厅候审,我就没来得及更衣了,匆匆而来,袖袂当然是没干透了的。”

    语罢,陆茗烟哂然地笑了一笑,笑意三分蔑然七分荒诞,“就因为我袖子湿透了,而凶犯亦是用了冰坨,两者有相似之处,提刑司便是要给我乱扣罪名吧?”

    讵料,顾淮晏仅是淡淡地道:“你将袖袂伸出来。”

    陆茗烟深吸了一口冷气,摁住了身子的颤意,徐缓地将袖袂伸了出来,她的袖袂果真是大面积湿透了的,一截袖袂的暗扣处还滴答着水渍,在手腕手肘等处还有烫伤的地方,腻滑的肌肤之上有数块泛红的伤处,足见那盆热水是如何沸烫。景桃上前审视了数眼,腕子上确乎是有灼伤的地方,而袖袂之上还残留有沸水的热温。

    景桃敛下了眸子,对顾淮晏点了点螓首。

    陆明昀恢复一片矜傲漠色,下颔微微抬着,只听顾淮晏继续道:“凶犯已经三番作案,是府内中人可能性极大,此人对府内的地势熟谙于心,现在在府内行事需处处小心为要。假令你们之中有谁思绪捋清楚了,想要把实情交代了,随时来寻我。”

    各院主子惶然地俯首应是,顾淮晏适时道:“行,退下罢。”

    陆明晨甫一离开了正厅,便是心事重重之色,他没有让侍婢推他至自家院中,而是遣散了其他人,他独自去了幽篁山山房处,陆茗烟正在一株桂花树下候着他,见着少女雪滑的腕子一片烫红,陆明晨眸中升起了浓重的疼惜,他缓缓推着轮椅挪至陆茗烟一尺前,喉头微哽:“阿烟,方才为何如此不小心?你的手可还好?给我看看,我身上有薄荷药膏。”

    陆茗烟捋起手腕,递至陆明晨眼前,任由他亲吻舔舐她的伤处,良久,她才道:“叔,今夜得空边去见见严嬷嬷,她是知情人,晓得是什么回事,你说是代我去问的,嬷嬷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行动。”

    陆明晨脑袋微抬起来,眸中情色渐渐淡去,大掌摩挲着陆茗烟的下巴:“我晓得的,下月便是你要进入皇城的日子了,你的路我会为你铺好的,那件事只消你不说我不说,那么这婚事便能成。”

    陆茗烟莞尔:“茗烟知道叔是世上最好的人,但就明笙姊回来得太突然了,叔要应付好她才是。”

    陆明晨点了点头,隐抑地松开了娇人,待陆茗烟的身影消失在了山房之后,他转身朝着藏书阁而去。

    彼端,正厅之中,只听陆明笙道:“小女与大哥原为双生龙凤,小女与大哥就如光的明暗面,大哥永远光芒万丈,而小女为了家族门楣,是不能光的。抵幼年之时,便有个师傅说小女容易犯大哥的太岁,因此小女是不受族戚待见的,自小便被送去了庄子静学,逢闰年的惊蛰时节才能回家一遭,若不是听闻府中出了这么多事,小女今岁亦是不打算回来的,毕竟茗烟他们皆是不太相见我。”

    谈起陆茗烟,陆明笙的胸口微微绞疼,她语气含着淡淡的忧意:“说起来,许是真的因为小女命中带煞,十多年前,就因为小女回家过了中秋,茗烟就出大事了。”

    “出了何事?”顾淮晏问道。

    陆明笙道:“那一年,茗烟带着雪梨去幽篁山上的桂花小筑里,玩花灯得好好的,结果她被雪梨咬了一口,还掉入了响潭里,虽然伤势不算重,但她那时整个人都变了,如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一般,木讷迟滞的,不会说话,也不识人,怕冷怕热怕光,人也有些神经质。

    “大夫说她可能是患了疯病,这病是没治得的,用什么药都治不好。那时候三夫人本身也有痴傻的病,那次见了茗烟这般,夫人病情更重了。不过,后来应该是请了有名的道士来,茗烟的病况逐渐好转了些,三年前在江南的灵隐寺里,父亲带着女眷们前来祭祖祈福之时,我便见过她一面,气色好了很多。”

    “以你所言,陆茗烟的病只是因一只猫而起,有怎能归咎于你身上?”

    陆明笙垂敛眼眸,道:“侯爷有所不知,茗烟幼时是个聪颖的孩子,两岁便是开蒙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且,她打小便是与九殿下定过亲的,皇城里的娘娘惦记得紧,每岁都遣公公来问藉,母亲对茗烟是极为器重的,宠爱完全胜于对大哥等人,茗烟亦是极为争气的,如果不是女儿身,她完全能去应试,她的学识不逊于那些太学院中的公子。”

    “茗烟在幼时未发病前,皆是很黏小女的,每当小女回去时,她都会向小女请教各种问题,还会问小女在外边漂泊之时的人事,她的眼睛很有灵气,盛装着纯粹的好学和求知欲。但打从发病后,一切都变了个样儿,不再黏人了,她没再跟小女说过话,甚至离雪梨也很远。”

    陆明笙说罢,思绪恍惚几番,在千回百转之后又回拢于身,“其实,一开始府内的人不允让小女跟茗烟有接触,他们视茗烟如掌上明珠,唯恐小女身上的煞气会传染予她,但茗烟不信这些的,她那时年岁虽小,但素来都识得很通透,这是她与其他闺阁很不一样的地方。”

    陆明笙悠悠转转讲述一遭,最后喟叹了一声,“小女此番归府之前的遭际,便是这样。”

    顾淮晏沉凝片刻,问道:“你可知道在十七年前,三夫人为何会得了痴傻的病?可是因为陆三爷纳了优伶后母子双亡一事?此外,那时府内为何会换走了绝大部分的下人?”

    陆明笙缓冲片刻,缓缓答道:“三嫂得了病,应是在怀了茗烟的大后年,那一年恰巧是闰年,惊蛰那日小女回了府,那时三嫂逢人喜欢给个穿红衣物的娃娃,府内的人皆是怕她怕得不行,三嫂没给过小女,小女也没见过那个娃娃具体生了什么面貌,仅是听大哥说了几句,大哥说是三嫂发病了,才会做这么诡异邪气的东西。”

    “至于我三哥,他一向纯直刚正,小女未曾听闻过他纳妾一事,更遑论母子双亡之说了。”

    “此外,府内换了下人吗?这一事小女真不太清楚了。”陆明笙眸露愧怍之色,“小女四年才回一次家,府中发生了太大的变化,小女没太注意。”

    顾淮晏狭眸,接着问道:“三夫人是因何而病?”

    陆明笙目露茫然,“这件事,小女不知。”

    近旁的景桃也喟叹了一口气,尚书府内各院主子各怀鬼胎,而陆明笙算是能知无不言之辈,但她偏偏对府中的事知道得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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