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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鬼面娃娃(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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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桃凝了凝眸, 指着冰库,道:“凶犯就是用冰弑人。”

    一语既出,其他人皆是愣怔了片刻, 顾淮晏面容仍是淡淡的笑色, 听她继续讲了下去。

    景桃:“冰库的冰之所以会少,那自是凶犯正好窃走的,在陆尚书缢亡的牢狱外侧,以及少尚书所在院落的东厢房屋后,皆有残水寒气, 那就是已经融化成水的冰。正因为这些冰,借助了初捻绳, 才能代替凶犯在室内弑人。”

    景桃怕枯讲着,会让一干人觉得抽象, 遂是让禹辰拿来了笔墨纸,她执起墨笔蘸了点墨汁, 飞快地在墨纸上绘出陆明昀屋落的简图,在屋落上画了个圆, 算作天窗,又分别在屋内屋外各画了个圆墩墩的人与大方形, 算作陆明昀与冰坨。

    最后, 她在小人儿和冰坨之间绘制了一挑墨线, 墨线松松垮垮地勾住了小人的脑袋,绳子的另一端缚着冰坨。

    景桃绘完,便道:“凶犯在每次次行凶之前, 其实都事先用了七厘子,将七厘子的迷香吹入屋中。在第次行凶当中,他遂是用迷香迷昏了少尚书, 少尚书的手腕和额角处皆有磕碰伤,说明他当时可能正在近处的桌案上习字,昏迷以后,他的手腕和额角两处磕倒在了桌案上。”

    说着,景桃将画纸上的小人换成了俯趴在桌案上的图,“趁着少尚书昏厥以后,凶犯伺机而动,扒拉开了天窗,将缚有特殊绳结的初捻绳伸入了屋中,勾缠住了少尚书的脖颈——”

    景桃用墨笔戳了戳半悬在厢院房顶处的冰坨,“紧接着,凶犯蹲守在东厢房屋脊处,便是将冰坨从屋落上推了下去,冰坨的重量更甚于一个九尺男儿的重量,冰坨一旦坠地,便完全能将少尚书给悬吊了起来,而冰身撞击地面会发出轰然声响,这也便是为何那个下人在绕至内室的后院之时,会听到砰的一声,这便是冰坨撞地之声。”

    “凶犯事先准备了根初捻绳,一根用来悬梁与吊人,一根用于绑缚冰坨,另外一根是缚系着红色羽衣,当少尚书被完全悬吊而起时,他身上那根绳索是与绑缚冰坨的绳索相连接的,凶犯剪断了室外的绳索,留下了悬梁的那一根绳索。

    “当下人来至院落背后,此人亦便是垂下了第根绳索,红衣垂在了尸体背后,制造出了在室内弑人的假象。但不知是不是迷香的量不够,少尚书被完全悬吊起来时,意识恢复了几许,用手挣扎了一会儿,这亦便是少尚书手腹上有磨损伤的原因。”

    景桃话毕,凝思忖量了片刻,“虽然可以推出凶犯的弑人之法,但他能将冰坨运隐秘地运送出来,还是在如此森严的情状之下,在行凶以后能逃入幽篁山,此人定是府内的人,尤其是栖住在幽篁山附近院落里的、常在山内走动、曾经向冰库里接过钥匙但没抄录在册的人、精谙结绳绑法之人,皆是格外可疑。”

    顾淮晏道:“栖住在幽篁山周遭的院落并不多,在山间走动的就更少,幽篁山一共只有南北两面两条道,南北道皆有人戍守在侧,今日但凡有人下山亦或是上山的,曾接过钥匙的,有一定攀爬之身手,现在即刻着急府内所有人,循着这些特征一个一个地搜。”

    顾淮晏吩咐时,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在场的劲衣使们皆是迅疾应声,领命而走,景桃讲述完了,将笔墨纸搁在一侧,微锁的眉宇仍旧未松开:“对了,侯爷可知道府内的陆二爷回来了?”

    顾淮晏稍稍敛眸,笑意轻敛:“知道,她与陆明昀是双生兄妹。”

    陆明笙回府之时,劲衣使们往往是第一个知晓消息的,便匆遽地将此事告知给了顾淮晏,景桃微微凝眉道:“曾前侯爷向那严嬷嬷问及此事,她亦是搪塞过去,莫非真与阳龙阴凤有关?”

    离开了地下冰库以后,穹空之上的冷月如霜一般,月暗星稀,举府灯火憧憧,顾淮晏负手而立,语声添了几分凛意:“假令真是因阳龙阴凤,那倒不必多有遮掩,我觉得府内的诡秘没如此简单,只怕是还有更加难以见光的隐秘。”

    寻常而言,皇城之中诞有双生龙凤的名门显贵,这种名声若是传了出去,虽然有些撑不起台面,但绝不会严峻到谋害人命,但尚书府如今已经连续发生了条命案,他亲自审人,问询府中各个主子,但每人皆是有所隐瞒。倘若只是为了不惜遮掩住这等丑事,继续让凶犯继续害人,他是不可能相信的,景桃亦是不信。

    一行人离开了回事厅,被派遣出去的劲衣使们迅疾在幽篁山周遭寻找可疑之人,此际,刘喻快步从前院走来,气息微喘,风尘仆仆,似是刚刚赶了回来,拱手道:“侯爷,国师请来了,听闻侯爷有事寻他,就大相国寺连夜赶来了,如今就在候事堂内候着您。”

    顾淮晏面容上很淡,而景桃心下咯噔了片刻,跟着顾淮晏一路走至前院,候事堂近在眼前,在澄黄色的光影之中,玉面男子一袭白色广绣道袍,白衣胜雪,气运温逸如冰,衬托出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有巢面容清峻而疏淡,略微朝顾淮晏拱手行礼,无甚情绪的视线轻轻掠过了景桃,他唇角微抿,继而对顾淮晏便道:“侯爷唤有巢而来,可是因为竹扎小人不吉一事?”

    顾淮晏颔首应了一声,道:“你起初认为陆尧在狱内死法颇为不吉,但因为要审案,循惯例我让人验了尸,陆尧是被人谋害致死,后来连续发生了两桩命案,死者的死法皆是与陆尧一致,均是悬梁而亡。”

    语罢,他命禹辰拿出那只鬼面娃娃和佛经抄页,递呈至有巢眼前,道:“在查案之时,我发现凶犯给每位死者留下了一句话,我不知鬼面娃娃的笑面与哭面蕴意如何,但诡异的是,每府内有人死时,娃娃皆会变成笑面。”

    哪怕所述之事再是如何骇人听闻,有巢静湖般的眸中仍是淡淡,似是早已耳闻此事,他徐缓地接过娃娃,验察了一番,修长的手指在娃娃面上的朱砂轻捻一下,视线掠过了那数张佛经抄页,凝眸片刻,道:

    “回侯爷的话,此则专门针对于阴凤童子的魇镇术,陆尧身上所出现的红衣、绳结、秤砣,便是魇镇术的法仪用物,这亦是我认为陆尧之死为何不吉的原因。这种魇镇术原是用在女童身上,以女童做活人祭,用作除煞祓祟之用,古时便有诸多谶书之上有载录魇镇术的详用,但是……”

    有巢抚了抚眉,道:“魇镇术来自茅山一脉,如今已经失传很久,当我见到陆尧身上的具物,便是生了骇心,因为这并非寻常的魇镇术,而是有强烈咒怨意味的,红衣是让陆尧的转生变作鬼胎,绳结是让其鬼混不得超生,秤砣是让其跌落阎罗鬼域,每一种具物皆是狠戾杀器。”

    顾淮晏摩挲了一尾戒,“按你的意思,尚书府内早前有人可能用过这种魇镇术,凶犯便是府中的人,甚至可能是受到这种魇镇术牵连的人。”

    有巢命人拿了墨汁、油和瓷碗过来,他从袖袂拿出了一张符箓,两根细长手指并拢在一起,接着,他双指蘸了蘸墨汁,将油斟入了瓷碗里,手指往空气里一划,指尖蓦地蹿起了苍蓝色火焰,指腹上的符箓瞬时燃烧起来,有巢似乎未感知到火焰烧灼的疼痛,他将燃烧地符箓纵入瓷碗里,再将鬼面娃娃的脑袋倒扣在碗心处。

    很快地,火势渐大,整只娃娃就烧灼了起来,发出哔剥的轻炸之声,那一张笑面遭火舌舔舐,逐渐变得畸形而扭曲。

    有巢道:“这只娃娃邪气晦重,暂且用火压住了,此人精谙魇镇术,懂得法仪的规矩,凶犯暂时是不会作案的,只是——”

    他忽然凝向景桃:“姑娘今夜务必要当心,这只娃娃跟了你许久,大半阴晦之气都沾你身上了,你诸事小心为要,尤其是睡前,掌枝灯最好。”

    景桃心内有些觳觫,国师的话有点危险,他像是把什么危险都讲明白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她默默点了点脑袋:“谢国师关照。”

    顾淮晏敛眸,对有巢道:“阴凤童子必是有特定年月,你能否帮忙算一算,如果所算出来的年月与府中某些主子对契上了,那么这些人便很成问题。”

    有巢颔首:“好,我现在便算,不过需要些时间,侯爷让我去算谁的生辰八字?”

    顾淮晏略一思忖:“陆家四位爷皆要算,不过,特地留意一下陆明笙和陆茗烟二人。”

    嘱咐完国师,有巢应下,顾淮晏便是带着景桃去前院排查众人。待两人离去之时,有巢原是清隽的面容一霎地有些恍惚,静守在侧的劲衣使见他神色不虞,道:“国师可是乏了?”

    有巢抬眸之时,恍惚已是消失,淡静地笑笑:“无碍,我方才只是看到了一个鬼,但她还能如常人般说话行走,借尸还魂这一出,有点意思。”更让他惊觉地是,近看那人,他好像看出了几分故人昔日的影子。

    那劲衣使听罢没说话,国师的眼睛素来就是开过光的,能见常人所不能见,遂此他也没觉太稀奇,仅道:“国师有什么事,吩咐卑职即可。”

    府内的前院,正厅内站着尚书府里几位主子,而外厅之处则是乌泱泱地站着诸多下人。

    此刻,一位劲衣使走至顾淮晏前,“禀侯爷,夫人发了病症,而那位嬷嬷身体不适,没来,但其他主子皆是到齐了。”

    顾淮晏点点头,严嬷嬷和夫人看着羸弱,身量亦是不够,平时鲜少出户,不太契合凶犯的特征,他进入了正厅,大夫人和陆韶、大小姐陆茗烟和四爷陆明晨皆是在原地静候着,顾淮晏到了主位上落座。

    打从陆明昀死后,这尚书府内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务皆是落在了陆明晨一人身上,他推着轮椅缓缓上前,忧心忡忡的问道:“侯爷,您查案至此,可有什么发现?”

    顾淮晏抬眸掠过众人一眼,发现缺了人:“陆二爷在何处?”

    一语既出,各院主子皆是面色各异,陆明晨面露难色,踯躅半晌,才道:“侯爷,明笙姊从西北漠野连夜赶回京城,路途迢遥,她不太可能有机会谋害他人的……方才在下遣人去给明笙姊安排住处了,这一会儿她可能是歇下了,侯爷,她没必要来了吧……”

    陆明晨一直有意在遮蔽着什么,偌大的正厅之内,各院主子都是看着,警示的目光如芒在背,顾淮晏没有应他,此让陆明晨心中的不安感前所未有地剧烈,他又道:“假令侯爷真要审明笙姊的话,可以择日再审,或是待审完了所有人,在遣人去召她来……”

    但是,陆明晨尚未说完,突地听到那外厅处溅起了一片嘘哗之声,他心内打了个突,匆匆转过轮毂返回身去,仅抬一眼,他悉身的血液皆是要凝结。

    是,是陆明笙她自个儿来了?!

    陆明笙没有换下来时的衣物,簪发高束,峨冠博带,但是那一张与死去的少尚书十分肖似的容颜,但很多外厅里的下人瞠目结舌,陆明晨喉头紧了一紧,捂在轮轴上的手背上几乎是青筋凸起,而陆茗烟眼神一片惕凛之意,那惯有的冷漠矜傲似乎被什么动摇了一般,出现了迸裂之况。

    景桃静观风浪起,视线随着陆明笙的走动而挪动着,不经意间,她侧眸朝着陆茗烟看去。

    陆茗烟今日穿着碧色竹纹滚金白裙,但裙裾一侧却是染上了一片水色。

    粗略观掠过去,可能不甚明显,但借着烛火照彻之下,裙裾之上,渐渐能洞察出暗色的部分,水色尤为明显。

    景桃不动声色地收住了目光,那端的各院主子里,陆韶见着陆明笙来,有抬步的冲动,但发现她只是穿着男装的女子,整个人面色都煞白了,侧眸问道:“娘,这位姊姊为何长得跟爹一模一样?”

    大夫人将陆韶拉至身后,低声呵斥:“大人的事,你不要问那么多。”

    大夫人没有抬眸去看陆明笙那一张脸,但说话时,鼻尖一直在发酸,抬起袖袂默默拭泪。

    陆明晨挪动着轮轴,挪至陆明笙跟前:“明笙姊,我方才不是让你在屋落歇息里吗,为何要来此生乱?”

    后半截话,陆明晨刻意压低了声线,唯有两人能够听着,他的语声带着诘问与质询的冷意,如寒峭的北风敲打在听者耳中。

    但陆明笙神态寡淡,从容道:“府内发生了桩命案,父亲、母亲和大哥皆是死于非命,在这火烧眉睫的关头,若是我还顾忌一些东西,但我委实是愧对陆家十几年来的恩养。”

    话毕,陆明笙率先踱步至下首座前,朝着顾淮晏倾身施礼,“小女拜见侯爷,侯爷若有任何疑问想问小女,但凡小女能回答的上的,定是知无不言。”

    顾淮晏抿唇,先是去吩咐刘喻道:“你先带人去排查外厅处的下人。”

    刘喻爽利地应声而走,那周遭的几位劲衣使亦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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