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慈父
丑时一刻琰京城门开启，一队轻骑疾驰出城。
逆风而行，衣袍猎猎。
朝歌楼顶，参商阁。
千里镜里映照着百里予渊的远去，纳兰玉儿一直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入画接过纳兰玉儿手中的千里镜，并不多言。
纳兰玉儿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雪茗刚刚睡下，她便鬼使神差的来了这里。
想到昨夜那一船荷香，还有刚刚百里予渊的背影……纳兰玉儿转身离去拂袖而去。
回到修君阁，赫连雪茗仍在安睡着，纳兰玉儿躺下合眸，仿佛从未出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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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天烬皇宫。
重华宫
“父皇。”
重华宫是永裕帝的居所，永裕皇帝此时正在龙案前细细的看着一副丹青，大概是刚刚装裱好的，正有些爱不释手。
纳兰缜抬头看向爱女目光极为柔和，女子肖父，两父女间有七分相像，二者举手投足间的不怒自威更是如出一辙。
“玉儿，刚看过你母后了吧？来看看父皇的丹青。”
纳兰玉儿举步上前认真端详起这幅丹青来，画中女子紫衣黑发，与纳兰玉儿容貌有三分相似。
眉含三分烟，目带江南雨。
是婉约的碧玉，正是天烬的元宸皇后，玉儿的生母北冥绾。
西部冥域风神国的北冥家族，相传是九幽冥君在人界的使者，北冥族人有着极高的修炼天赋，但北冥家族子嗣稀薄，百年才出一位后人。
北冥绾，便是北冥一脉嫡出的唯一后人。
也是近百年前，天下还是天极一统之时，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
如今天烬的终日不理朝政的皇帝，在四域九洲历代的帝王诸侯之中不过一笔带过，治国平庸无为，唯一的功绩便是生下了纳兰玉儿这样一个冠古绝今的太女。
但当庸碌上，加上了一个天下第一人的称号，便再无人敢忽略了。
天虚境七重，四域九州迄今为止，于武学上的最高成就者。即便是纳兰缜不懂朝政无力治国，却依旧能让南域在诸国之中数百年来独立一隅，无人敢来进犯。
更能得到他的心之所钟，无双的美人北冥绾。
“父皇笔力甚佳。”
丹青重在赋情，这副画上每一个线条都能让人清楚的感知到执笔者对画中人的热爱和痴迷。
缱绻浓烈，滚烫汹涌。
百里予渊的那副丹青，比起此间浓烈，也是不及的。
如何又想到了他？
“但愿你母后喜欢，她总是不喜欢朕的画。”纳兰缜有些懊恼。
北冥族不与外族通婚，纳兰缜凭着自己武力强取豪夺，强行求娶北冥族嫡女，虽然经过太多年变得鲜为人知，但纳兰缜与北冥家族不和也不算秘闻。
长辈之间的纠葛，她不便置喙。
所幸纳兰缜也不在此上纠缠，将画卷珍而重之的收起，搁在一旁，大概是一会儿要去后宫送给她母后。
“昨日百里家的小子来找你了？”
纳兰缜的神色有些微妙：“当年朕是见过百里予渊这小子的，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估计是大概百年内都不会再出一个，所以才给你们定了婚约。”
他与阿绾的女儿，当然要有要有最好的夫君，更是要得天下第一的宠爱。
即便是娇纵任性些他也是宠的起的，所以并未管什么所谓的神女命格，只随着心意起名为‘玉儿’。
意为掌中宝玉。
但没想到自家女儿如此出息，武始文圣，青出于蓝，将他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头都压的死死的，何况百里予渊那小子。
以至于每次有人提到婚约，看自家女儿淡淡的表情，他都有点心虚。
“是，今晨离开的。父皇眼光很好，予渊的确是位英明君主，只是性格太倔了些。”
纳兰缜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忽然神色犹疑起来，总觉得这些话不该他身为父亲的来说，但是玉儿是他亲手带大的，阿绾心粗，想来也不会嘱咐她这些。
纳兰缜清了清嗓子：“咳……那小子武艺上还算有天分，他若是敢欺负你，记得告诉父皇。你若不喜欢他，父皇自然能让他不敢来纠缠你。”
这么多年来百里予渊常常派人来探听他女儿的消息，很是上心。是个有野心的的，性子倒是和他当年有几分像。
只是若玉儿不喜欢，谁也不能强迫了他的宝贝。
纳兰玉儿沉默：“……”
或许在纳兰缜眼里，所有觊觎他女儿的男人都该死，复有道：“放心，他若敢对你不敬，父皇去天极皇宫，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他。”
纳兰玉儿黑人问号：“？？？”
怪不得在自己掌政之前，南域即便灾害遍地也能无人来犯，谁人一言不合便杀个国君玩儿玩儿？
“父皇，天下已定数年时机已过，不能鲁莽行事。”
纳兰缜不解：“这怎叫鲁莽，那小子死了的话，谁还敢再和你争天下，只是我们玉儿想要自己谋算，才给了他这些本事。”
纳兰玉儿深吸一口气，耐下心来给她父皇解释：“当年天极以杀止杀，并不是每个诸侯国都真心臣服，现在诸国休养生息已久，如果这个时候百里予渊暴毙，这些国家必定再次割据，届时天下大乱，再次平息又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年。”
纳兰缜再次不解：“全杀了就好了，大不了父皇多跑几趟。”
纳兰玉儿……气到沉默。
幸好现在父皇专心修炼也听她的劝戒，朝权还在她手里……太女殿下如是想到。
此时纳兰缜尚觉得交代的不够，于是又想了想，女儿喜欢美人他是知道的，大概是嘴硬心软，听说那小子样貌非凡，估计自家女儿也是有几分喜欢的，便再次补充：
“若是喜欢也不用顾忌，他若不从父皇就废了他的武功，给你抓回来放在后院里养着。”
……
从来都沉静冷睿的太女殿下，额头爆出一根欢脱的小青筋，气的笑了。
不愧是她父皇。
永裕帝当年偶然瞧见自己掐了一下霍澈的脸颊，赞了声漂亮，便一道御旨将霍澈赐了她。随后又在世家公子里选了十个样貌出挑的，一路送到了东宫，当作侍子给她填充后院。
一时间闹得轰轰烈烈，天知道她废了多大的力气才瞒住了消息，不至于传到天极去。
不过两世为人，纳兰缜也是第一个带她逃课出去玩儿的人，带她走遍天下名山大川，荒漠猎鹰、海上圆月……从无脾气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给自己
不论纳兰缜是否能了解自己的思想，都会永远威严的站在她身后，让所有有异议的人闭嘴。
只因为他此生挚爱北冥绾，而玉儿是他的阿绾给他生下的女儿。
思及至此，纳兰玉儿目色柔和，带了几分笑道：“多谢父皇，百里予渊这只鹰……儿臣想自己猎。”
纳兰缜大笑，骄傲之色溢于言表。
“好，我女儿好气魄！”
在纳兰缜看来，纳兰玉儿从未未亲手染血亲身，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厮杀，就这一点而言，百里予渊的心境便要比女儿更稳一些。
“我纳兰缜的女儿必须天下最好的东西才能匹配，若是想攻打天极不用多费周折，父皇亲自披挂上阵踏平了他们。何时想当这天下的女皇，父皇便带你母后游历四海去。”
这番言论纳兰缜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纳兰玉儿却依旧心下柔软，前生她心无旁骛，却最终和父亲刀兵相向，今世事事逆上，却有这样爱女如命的父皇。
两世为人，她有了她想要的一切，身在太女位便已足够。
毕竟没人会对自己曾经拥有过，如今也唾手可得的东西汲汲营营。
女皇，此刻她是无意的。
“还需劳烦父皇替儿臣坐镇天烬。”
纳兰缜点点头，爱女天生性子冷，凡事过眼不过心，他如今也没见什么事情能让爱女上心，这点随了阿绾。
但，倒也不完全相像。
“为父听闻，你解了你那侧君的禁足？”
纳兰缜一生只爱一人，虽然随爱女喜好不加干涉，却也是希望女儿能有自己的情之所钟。
心有所属，命有归乡。
没人比他更懂这句话的含义。
但爱女的那个人，绝不应该是赫连雪茗。
“是。”
纳兰玉儿自然知道父亲的心思，无缘大道者不过凡人，与她而言，绝非良人。
“雪茗永远都是儿臣的侧君。”
也是永远的侧君。
雪茗注定不能陪她千秋，所以她很克制对雪茗的好，但人若是能完全控制自己便不能称之为人了。
当一个耽于美色之人，不再在意骨肉皮相，即便是面对那个被岁月严霜积销的人时，看到的不是被侵蚀的眼角，而是那人眼中的洱海碧波，和被温柔浸透的自己。
这是因为什么，纳兰玉儿并不是傻子。
所幸还有其他人，慕容疏、霍澈还有百里予渊，他们都能分走她的心神。
“吾儿心中有数便可，大道无极，唯有强者才能随心所欲。”
“是。”
纳兰缜看着垂眸的爱女，雪明国的小世子是女儿亲自开口要下的，若非变故，十余年几乎是专房之宠。
他是最了解女儿的，那个赫连雪茗，定是入了女儿的心了。
只是凡人生命无常，如若有什么变故，定然会影响了爱女心境，若因此修为阻滞，定又是一番历练。
是福也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