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如讳
沧海月明洲的护卫,都是赫连雪茗从故国带回来的私兵,最是安全可靠,平时防守严密,怎么可能有外人进来?
青竹壮着胆子挡在主子身前,厉声喝道:“是什么人在那边?胆敢冲撞太女长君,快滚出来!”
花草丛后微微动了几下,却没有人出来,两厢将持了很久,久的青竹想喊人了,那花丛后才终于走出了一个少年,
少年紧张的佝偻着身子,青竹大着胆子提灯走上前,灯火映在少年的脸上,骇得一直盯着这少年的赫连雪茗直接倒退两步。
“我……我不是……”
“闭嘴!”少年刚想解释,便被赫连雪茗厉声打断。
被打断的少年将头垂低,不再言语。
“青竹你去把桑梧叫来,私下去!不要惊动任何人!”
青竹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谁,但是他距离离得近,看清楚了少年的脸,竟然和长君子长的有五分相似!
青竹吓得不敢多想,当下连连说了几声是便急急的去了。
桑梧是赫连雪茗从雪明国带来的侍从,也是今夜轮值的近卫统领。
看青竹走远后,赫连雪茗急步走上前厉声低喝:“你不要命了是吗?谁给你的胆子敢夜闯宫禁?你知道如果被人抓到会是什么后果吗?”
少年微微颤抖着低着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少年试探性的伸出手,想要抓住赫连雪茗华贵的衣摆。
“父亲……小讳只是……”
“本君不是你父亲!”赫连雪茗甩袖挥开赫连如讳。
赫连如诲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落下来,他抬眼看向赫连雪茗,满眼都是失落和悲伤,大颗的泪珠滚落。
“是,小……小叔叔。”
为了将赫连如讳养大,老雪明王将他过继给了一个没有子嗣的侄子,只是那人身子不好,早早的就没了。
赫连如诲就这样孤苦伶仃的,在仆人的照看下长大。
即便是不会有人敢亏待他,也绝没有人敢亲近他,不知情者不仅怕沾染晦气麻烦,知情者更怕他暴露了身份受到牵连。
两年前他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却恨不得他从没有来过这个世上。
赫连雪茗本就不是个狠心的人,被这孩子一看,顿时也是心痛难当。
赫连雪茗滚了滚喉结,压抑着情绪:“小讳,你要知道,父……小叔叔当年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如今小叔叔是天烬的太女长君,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
赫连雪茗越说越激动,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手掌颤动着握着赫连如诲的肩膀:“这样做是在保护赫连一族的性命,更是在保雪明国的黎民百姓你知道么?”
这是他自己的孩子,虽然他从来不知道,也并不想他出生,但他就是出生了,也长到如今这么大了。
他知道,这很有可能会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孩子。
赫连如诲没有任何错,这是老雪明王给他留下的最后的血脉,错的只有他自己,错的是他平庸无能,错的是他根本没有能力自己去拯救雪明国。
他甚至,不敢让这孩子叫他一声父亲。
“小诲…小诲知道,小叔叔你别伤心,我只是想来见小叔叔一面,小诲只是想……”
赫连如讳泣不成声,从小雪庭叔叔就跟他说过,他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父亲不陪他是因为要保护他,保护这个国家,所以他满怀期待的希望着,有朝一日能迎接自己的父亲归国。
可是等他终于见到自己的父亲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温柔的安慰和拥抱,而是一个狠狠的巴掌。
那一个巴掌,打散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知道那不是父亲故意的,因为父亲满眼的不可置信和恐惧。
那天他才知道,原来他最憧憬的父亲,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那天他才知道,原来世人最崇敬的圣凰大公主,是他父亲的夫人。
但却不是他的母亲。
于是那次见面最终不欢而散。
这时候桑梧走了过来,青竹是个很有分寸的,远远等在小路的拐角处,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他们。
看见桑梧过来,赫连雪茗转过身去擦干眼上的泪痕。
刚才他太过失态,一会儿回到殿里,若被下人看出了什么实在无法解释。
桑梧走近,在赫连雪茗身后跪下。
“属下罪该万死,是属下将小世子带进来的。”
赫连雪茗回身时已经整理好了衣冠,泪痕被擦去了,只剩下红红的眼眶。
“有其他人看见么?”
“没有,是属下自己将小殿下带进来的,属下原本是想让小殿下在这里先等着,周围都有人盯着不会出纰漏。”
桑梧已经将这边清过场了,这边的守卫也多了两队,保证没有任何人能过来。
“不会出纰漏?你们是都疯了么?”
赫连雪茗的声音很大,他压不住想要从口中跳出的心脏,想到任何大些的声音都可能引出来着宫中的暗卫,才极力压下。
“桑梧,你跟我在南域十六年,殿下身边的人都是什么样的高手你比我清楚,你告诉我,今夜如果殿下过来要怎么办?”
到现在,他的身子还在颤抖。
“是属下莽撞,但是世子,今夜殿下不会来的。小洲上的宫人都被属下遣出去了,小世子孺慕之心天地可鉴,请您多少顾怜些吧。”
桑梧以头触地,桑梧自幼跟在赫连雪茗身边,知道他的苦楚和为难。
但是稚子无辜,这很有可能是他们世子唯一的孩子,又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他实在不忍心世子为了一腔痴心,将自己所有的后路断绝。
赫连雪茗身子颤了颤,微微闭了闭眼。
他何尝不知道呢?
沉默了片刻,赫连雪茗道:“青竹。”
青竹听见主子喊他便忙不跌的小跑过来,只是将头颅低的更低,不敢乱看。
“殿下那边,若有吩咐便说我今日吃多了酒,早早歇下了。有些事情,看见了便烂在心里,你伺候本君多年,本君希望你还能继续伺候几十年。”
青竹立刻跪伏在地。
“长君子待青竹恩重如山,青竹今夜什么都没看见!”
赫连雪茗走到青竹面前,微微弯下身子将他扶起来。
“乖孩子。去吧,看看该走的人都走干净没,片刻后本君过去。”
“是,君子。”
此时赫连雪茗才注意到了赫连如讳的衣着,是普通的侍卫模样,只是少年的身子单薄了些。
赫连雪茗没有再说话,只是稍稍等了等,便向沧海月明洲走去。
桑梧和赫连如讳两人提着灯跟在赫连雪茗身后,刚刚因为紧张所以赫连如讳并没有注意周围环境。现在跟在父亲身后,虽然依旧并不安全,但是他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安心了不少。
他四处看着周遭的景致,越走进沧海月明洲内部越不由得惊叹,这是雪明国皇宫也没有的景精致致和美丽。
到小洲上,可以乘船也可以渡桥。
桑梧驾船从海珠阁背后的荷花池绕进,从上岸到入殿,果真如他所说,从头至尾没有一个人影。
“世子放心,他们都分别被派到不同的地方去了,片刻后会陆续回来,不会有人察觉。”
赫连雪茗揉了揉额角,示意桑梧下去,桑梧下去后寝殿内就只剩下了父子二人和青竹。
赫连雪茗看着眼前不知所错的孩子,少年的身材是单薄的,侍卫的衣服并不厚实,三月的夜里并不暖和,尤其是此处建在水面上,更是比旁的地方冷了许多。
“青竹,将本君的春衣找出几件来,备上沐浴热水。带些前面的吃食来,对外就说你在前面跟了一天劳累,是本君允你的恩典。”
他今天在殿下那边的催促下用了不少东西,现在若是再传膳太过奇怪了。
青竹应是下去,剩下的父子两人相顾无言。
看着看着,两人的眼眶便又红了起来,赫连雪茗也终于妥协了一样,向如讳伸出了手:“来,小讳。让父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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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里
“殿下,沧海月明洲那边传回消息了。”
上林春宴子时结束,纳兰玉儿坐在妆镜前,示意揽琴继续说下去,揽琴正在解着她头上的钗环发冠。
“小公子已经进了海珠阁,没有人看见。长君子事先不知此事,受了些惊吓,所幸没有在外面耽搁太久,那边已经要了吃食和热汤,想来没有大事。”
世界上没有事情能瞒过太女殿下,早在赫连如讳踏进琰京的时候,消息就已经摆在了殿下桌案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