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筹码
无一丝惊讶,纳兰玉儿出口便道出他的名字。
果然没有什么是不在她计划之中的,不过……百里予渊眉心微蹙,从没想过多年之后,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竟是她在夸赞自己这张脸。
然后,鬼使神差……
“凰儿喜欢?”
纳兰玉儿毫不避讳的寸寸描摹,细细打量。
随后真心叹道:“嗯,甚喜。”
如今的百里予渊可不是当年的秉性外露野狼崽子可以比拟的,光华内敛,那种张扬和侵略仍在,眉间伏河山,只是重剑无锋,君王之威不在露于表面。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隆准而龙颜。
天生的帝王之相。
“……”
看着纳兰玉儿用鉴赏的目光在自己的皮囊上扫来扫去,甚至抬手摸上了他的脸,还……捏了捏……
百里予渊捉住纳兰玉儿的手腕,面色不虞。
“圣凰。”
百里予渊面无表情的凝视,让人仿佛置身尸山血海,与当年的少年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而纳兰玉儿依旧眉目带笑,依旧如同当年高堂之上一般,毫无波澜的对着面前的乖戾少年。
现在只是又多叹了一声,美人如此多娇!
美人儿倒是霸道的很,摸着她脸的手还未收回去,便开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是陛下放肆了。”
“圣凰,你是朕的皇后。”百里予渊毫无羞愧,理直气壮。
纳兰玉儿反握住百里予渊的大手,另一只手食指点在百里予渊的唇瓣上,随后道:“孤是天烬明玉太女。”
美人香唇,再软些就好了。
法令行则国治国兴,法令弛则国乱国衰。
当年唯有与天极交好,得到天极的支持,她才能有足够的资本割腐除弊,他给她支持与重视,她帮他一统天下,助他成就战神之名。
与他们而言,这都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买卖。
“朕始终长你六岁。纵然凰儿天赋神纵,入了朕的军帐,朕若不允,凰儿走不了。”百里予渊借势与她双手十指交扣,起身与她额头相抵,一刹那间仿佛冰霜溶解。
“叫吾予渊。”
百里予渊的嗓音有些低,有些疲惫,有些温柔。纳兰玉儿任由他的亲昵,笑着蹭了一下面前美人高挺的鼻梁。何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留明玉太女?即便是兴兵天下的武帝,也是不可能的。
百里予渊合着双眸压抑着自己翻涌的情绪,他未曾玩笑,他是真的如此想象。
然而圣凰如此淡定从容,让他无处使力,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被圣凰一句话就问的不知所错的少年。
“凰儿不是很中意世子么,这又是为何?”
纳兰玉儿神情未变合眸含笑,轻道:“自然是中意的。”
那一瞬间,纳兰玉儿清楚的感觉到,百里予渊几乎掩饰不住杀气,将她的手攥的生疼。本来旖旎静好的气氛,一扫无踪。
百里予渊忽的欺压而上,环住纳兰玉儿的腰身将她压在身下,让她紧紧的贴在自己身上。
百里予渊一身铁骨铮铮,而她却轻柔温软,这样的反差让他突然感觉到满足,也让纳兰玉儿感觉到了陌生的压迫感。
刚刚百里予渊是坐着的缘故,所以纳兰玉儿没有察觉,此刻才发现百里予渊实在是过于高大了,这样的压迫感是源于体型上的绝对差距。
百里予渊眼神里压抑着疯狂,那是狼王被侵占了领地的穷凶极恶,只是纳兰玉儿被百里予渊压进怀里,根本看不见他的神情。
军帐里的炭火烧的极旺,百里予渊体魄强健更是不畏严寒,只穿了一层单薄的寝袍,熨烫的皮肤隔着布料传来不可忽视的温度,浓浓的雄性气息,侵略压迫着两人的界限。
也,让人心荡神驰。
“那圣凰不喜欢朕么?苍茫天下,只有朕能与你比肩!”
纳兰玉儿轻叹一声,拍了拍身上人的腰侧,示意他起身:“孤,未否认婚约。”
百里予渊立刻翻身让纳兰玉儿稳稳的伏在自己的胸膛上,轻缓的揽住她的腰身。
他刚刚有注意力道,却依旧怕弄疼了她。
“所以圣凰,你要朕与他人共侍一妻是吗?”百里予渊抚摸着纳兰玉儿柔顺的长发。
如果这是他要的结果,他发兵的意义何在?
“陛下与孤之间,隔着的是人意和皇权,莫要被儿女私情耽误了你的判断。”
百里予渊沉默,凰儿一定不会惧怕战争,事已至此,眼前便是凰儿再给他台阶下。
她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到那一步,还是凰儿在给他后悔的机会……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纳兰玉儿伏在百里予渊宽阔的怀抱里,这种感觉让她很新奇,故而并不老实,但她也无意去打扰百里予渊的思路,便玩儿起了百里予渊的头发。
百里予渊的发色很深,是极纯正的黑色,她的发色也是纯黑,两相比较之下却也逊色了。
百里予渊顺着纳兰玉儿的动作调整姿势,以便于她躺得舒服些,但是心里在思索圣凰的用意。
他想不明白,所以他决定从头至尾将事情过一遍,这是凰儿曾经教过他的方法。
凰儿失踪的时候天烬水军的情况是什么样的?百里予渊思索着,仿佛发现了什么关键的节点。
“水军总帅威远侯在靖海主持演兵,并不在潞州,演兵每三年一次向来如此。”听百里予渊开口,纳兰玉儿点头,笑着示意他继续。
“辅成王傅珏在琰京主持内阁,近一个月在府养病。潞州刺史兼任潞州都督邢仲泰,为人圆滑世故,但军事上一窍不通不成气候,白鸾家两兄弟也无法指挥如此规模的战役……”
纳兰玉儿笑颜如花般灿烂明艳:“是啊,他们都不在。所以陛下不妨想想,在这种情况下,流云是怎么做的?”
纳兰流云在做什么?
他在不知道圣凰是否被擒,不知道他有何要求的情况下整军待发,随时准备在这个军中无主帅的情况下和黑甲军交战。
纳兰流云暴戾冲动不假,但是他是圣凰自小带在身边的弟弟,圣凰教给他的定然比自己只多不少,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擅自莽撞出兵。
但是他确实这么做了,故布疑阵还是蓄势猛攻他不会分不清。
圣凰敢将边境不打招呼的丢给纳兰流云,那便是预料到了纳兰流云的一切动向,默认了在特殊情况下的“开战”。
圣凰身在天极,这种情况下两军交战,天烬若是败了便是天极乘胜追击的最好的时机,有他坐镇的黑甲军,纳兰流云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所以,圣凰还有其他底牌!
但是这到底是什底牌,才能让她觉得,纳兰流云能在这种情况下能击溃黑甲军,击溃他百里予渊……
不对,少了一个人!
“是霍钺。”
多智近妖的霍相在做什么?
霍钺是圣凰的左膀右臂,有大才但是为人轻狂嚣张,最近却异常的安静,圣凰出事从潞州发出的讯报不知凡几,但没有一封是发给霍相的。
甚至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圣凰出事正式发往琰京的公报。
也就是说“圣凰失踪”对于如今形势而言,纳兰流云觉得没有必要惊动永裕帝。所以不仅是圣凰,就连纳兰流云也觉得,如果自己敢有所异动,他便能直接击溃黑甲军攻入天极!
谈判就是要双方拿出自己的筹码。
“孤让霍相去北冥家族为母后取些花草种子罢了。”
北冥家族是圣凰的母家,地处暝域暝域在黑甲军的侧后方,永裕帝和北冥家族不合已久,但是圣凰如果去北冥家求援,那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圣凰放到自己面前的,不是筹码,是威胁。一个由他自己亲自探寻到的威胁。
沉默,大段的沉默。
百里予渊缓慢收紧手臂,将纳兰玉儿愈抱愈紧,他现在还没有办法和圣凰正面对抗,甚至在他决定一战的时候,还需要圣凰让出一步缓棋。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危险,随之而来的屈辱和愤怒,还有压在最深处由爱而生出的的嫉妒。
里予渊臂力大的惊人,纳兰玉儿被禁锢的不适,便随手拍了一下手下坚实的胸肌。
百里予渊回神过后便和纳兰玉儿对视,大概是对于纳兰玉儿来说,这个对视的姿势并不舒服,便错开了视线。
纳兰玉儿侧头枕在百里予渊的心口,轻轻叹了一下。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是这个人向来能让她心软。
“陛下后宫立册,孤亦不干涉。”
依旧是沉默,因为这并不是百里予渊可以接受的条件,从他将后宫十三所整修成一个未央宫的时候,便没有想过再册封妃嫔,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和他的圣凰相提并论。
他更不会蠢到亲手断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纳兰玉儿看百里予渊的表情便知他所想,然而不论百里予渊后宫有什么人,有多少人,她都并不在意,就如同她并不觉得自己四君六御有何不妥一般。
他们都是君王,无甚不同。
但这也都是小事,无需解释。
“朕听闻雪茗世子过往不洁,圣凰动了肝火,如何到了朕这里便不同了?”
纳兰玉儿:“……”
陛下,您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