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美人
百里予渊侧卧在纳兰玉儿身边，描摹着她的眉眼，指尖下抚摸着的皮肤已经回复了血色，娇嫩得让他几乎不敢用力。
三日未合眼，他用贪婪地目光盯着纳兰玉儿，一如当年初见。
圣凰十一岁时曾来过朔京两个月。
那时他十七岁，刚刚打下整个北域，正在准备西征，更是因为补落下的课业而焦头烂额。
百官论政时他也在列，皇子席上距离高台的金纱屏风很近，他记得那场景。隔着屏风，他并不能将圣凰的五官看的清晰，小小的玉儿头戴精致的金冠，身穿白色朝服手持着一柄金色小扇。
在与百官论政期间，那小扇子在他的小王妃手里玩儿出了不知道多少花样，以至于后来圣凰流传的画像都带着一柄小巧的金色折扇。
百里予渊征战两年，几乎是每一天都在打仗，战场之上主帅决定所有人的生死，那是一种血煞气，特别是当他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面前的人便会本能的生出惧意。
少年征战，浴血拼杀出来的煞气不是轻易可以收敛的，而且那时候他正是锐不可当的少年时，他也并不觉得不妥。
父皇在圣凰进京之后便特特叮嘱他，当堂论政，他必须要到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其实并不用父皇特意叮嘱，因为小玉儿是他的小王妃，他怎么可能不到场。
于是到了明堂之上，他的目光一瞬不转的看着轻纱屏风后的玉儿，这就是每月十五与他在信中言谈杀伐之人吗？
百里予渊常在军中，对十一岁的少女并没一个很大的概念，原来十一岁的玉儿，这么小吗？
他身边的大皇兄和两位皇弟都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那种像是狼王凝视猎物的眼神，大皇兄轻咳，两个弟弟也都在暗戳戳的提醒他，他一概没有理会。
小玉儿像是有一种魔力，仿佛指引者一般，只要坐在那里，你就要好好的听她讲话。
他猜，小玉儿是知道他在看她的。
纳兰玉儿的确知道，嘴角轻轻的扬着，心里觉得很有意思，原来这是一头野性难驯的狼崽子。
在纳兰玉儿一针见血的指出一位阁老言谈中的弊端之后，她一一细数了其中的弊病和弥补的所需耗费，就在百里予渊听的有些入迷的时候，玉儿却忽的转过视角跟他讲话了。
“予渊，有不懂的地方么？”
一瞬间朝堂上落针可闻，百里予渊狼似的目光还未完全收回，此刻带着错愕和呆滞，一旁的百里如瀚忍不住小声闷笑，大皇子百里齐勋默默地展开扇面遮住脸，小皇子倒是有些害怕，看上去有些像受惊的鹌鹑。
天极兴武重兵，民风彪悍并不十分保守，但男女大防也很严苛，未婚夫妻大婚之前也是需要避嫌的，在天极传统礼教来说，公然与未婚夫点名发问，可以说是出格轻佻了。
然而纳兰玉儿可以坐在高堂之上对群臣发问，自然是脱于传统礼教的。
况且纳兰玉儿的语气说得浅显了，就像是先生考校学生的功课一样。
再加之不少人注意到了刚刚二皇子狼似的模样，此刻方才因谈论时政寸步不让的气氛，忽然的一扫而空，不少老臣心照不宣，面露笑意。
私下的眼神交流更是异常精彩。
‘欸，大公主可是未来的二皇子妃嘞。’
‘就是就是，就是输了论场也没什么，总归是要嫁到天极来的。’
‘天佑我天极啊！’
‘你们看，二皇子平时一身煞气可是骇人得很咯，现在怎么缩起来了？’
百里予渊战神之名不假，但朝政之上他要学的还有很多，刚刚玉儿和刘阁老所说的改法，乃是国本之言，是事关千秋的长久大计，根本不是他能有什么想法的，他能听懂都算勉强。
他们每月通信，小玉儿怎会不知他这两年征战，落下了多少治国的功课，尚且搞不明白这些。
“我……我不曾有疑。”那时玉儿的声音清脆悦耳，让少年的他结结巴巴连尊称都忘了。
朝会后半场，百里予渊再没那般直勾勾的盯着她，偶尔玉儿目光转过来看他，他便错开视线躲避，当时觉得丢人的很。
后来父皇安排玉儿下榻在他名下的琅桦别院，他自知冒犯，每次想私下好好与她说说话，却都被圣凰身边的大嬷嬷以各种礼法和理由挡了回去。
不过还好，那两个月的书信没断。
故而那时他只能频繁参加各种宴请圣凰大公主的宴会，隔着屏风，或者远远的看上一眼，记得给凰儿选封号也是那个时候。
“陛下，大公主的封号拟好了，都是可配陛下赐的圣字的。”
少年百里予渊的视线有些许转移，正巧被皇帝看见，略微弯了下嘴角，复又不见踪迹。
“予渊。”
“父皇。”百里予渊拱手。
“皇儿看看，可有中意？”中意……这二字听起来莫名有几分悦耳，看见太监呈到他面前的几个字。
元、懿、凰。
圣元……圣懿……圣凰，圣凰……
他抬手摸了摸‘凰’字，想起前日收到亲笔书信，信里曾言：“吾素爱美人，曾闻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北人书记言殿下龙章凤姿，果真美矣。”
“凰。”
他既作凤，玉儿当为凰。
那之后，他便格外在意衣着，总觉得不知何时何人之言，便会传到圣凰那里。
十一岁那年的凰儿，即便是看不真切，已经是风华无双。
她是从出生起便定给他的皇子妃，现在也合该是他的皇后，即便她是天边的星辰明月，如今他也要揽月入怀
这是他的珍宝，他要将她藏进长夜宫里，谁都不给看！
“陛下。”凭空响起霁风的声音。
“何事？”百里予渊也不抬眸，只专心的看着纳兰玉儿。百里予渊抬起纳兰玉儿的手腕，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无比虔诚。
我的凰儿……
“太女殿下的医士到了。”
“候着。”霁风沉默，隐于暗处并未离去。
“还有何事？”
“禀陛下，是医圣……慕容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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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虽然这话不知道是凰儿在赞扬哪位美人，但是百里予渊觉得，此刻来形容她最好不过。
而圣凰呢？
当一个月前慕容疏说他是凰儿内君，不必避讳的时候，他竟然在意料之中，当然也是免不了暴怒的。
如今回想，圣凰当面说喜爱美人的确不错，只是不止一个罢了。
百里予渊触了触纳兰玉儿的脸颊，慕容疏昨日说过，这两日便会醒了。
指尖触感绵软，干脆将她掐醒算了，百里予渊几乎是恶狠狠的想。
但终究是舍不得，轻轻抚摸时暗道，只是念在圣凰病中罢了！一时间神游天外，回神之时视线便突然撞进了浩瀚的星海。
她醒了。
他们距离很近，清晰的对望，纳兰玉儿眼中丝毫无重伤之人刚刚苏醒的茫然与疲惫，清明浩瀚仿佛星海，任何想法都无所遁形，他甚至忘记收回触碰纳兰玉儿脸颊的手。
软榻锦帐，清醒时纳兰玉儿便感觉到了有人在侧，气息绵长气势内敛，侧身望去，微微一顿。
然后唇瓣轻启。
“百里予渊……你，生的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