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方瑜回到家，坐立不安地等待林泽生回来。
林泽生一回来，方瑜赶忙迎上前去。
林泽生刚要笑着招呼，就见方瑜一脸紧张的神色。
“怎么了？”
“我好像被跟踪了！”
“今天去米店的时候？”
“对，从米店出来的时候。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他知道这里了？”
方瑜摇摇头，“应该没有。我拐了好几个路口，转了好几个弯，把他甩掉了。”
“那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但米店很有可能暴露了。”林泽生沉吟道，“你给米店打电话了吗？”
“打了，没有接。”方瑜提起这个更紧张了，“我就没有再打了。”
“你做得对。”林泽生道，“如果他现在被监控了，敌人会查从此刻起米店所有进出的电话。”
“我还是去那里看看吧。”
“那不是更危险？还是我去吧。”方瑜急道。
“他们已经认识你了，你去才危险。我不靠近，去看看情况就回来。你放心。”
说着，林泽生就要下楼，方瑜赶忙拦住，“万一他们认识你呢？”
林泽生一愣，“你是说，他们是因为我才跟踪的你？”
“有这个可能啊。不然他们无缘无故跟踪我一个家庭妇女做什么？”方瑜道，“我没觉得我有什么破绽。”
去预警有危险，在家里打电话也有危险，两人最后决定开车出去找个远处的电话亭。
方瑜这次拨通的是柜台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您好，请问哪位？”
“侬个小赤佬！卖的糯米一点都不糯！下次再也不去侬家买咧！阿诈里！”
方瑜骂完，“啪”地挂了电话。
方瑜担心地问林泽生：“他能明白什么意思吧？”
林泽生点点头，“已经很明白了。”
方瑜愁眉道：“可这样的话，我们又跟组织失去联系了。”
“先过了这段日子，看看情况再说。”林泽生道。总还是有紧急备用方案的。
付涛郁闷地去找沈冰喝酒。
“……你是说你找到证据了？”
“对。发现了他们的联络点。”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付涛仰脖灌了一杯酒，“不知道。你说呢？”
“我说啊……我不敢说。”沈冰道。
付涛斜睨他一眼，“你我兄弟一起并肩作战、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在我面前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沈冰踟蹰半晌，终于道：“那我说了啊。我的意思是，你权当不知道。”
付涛一愣，随即道：“你不会也是□□吧？”
“你看你看，我不说你偏让我说。我不敢给你提建议，不就是怕你说我亲共吗？你还把□□的名头扣我头上了。”
“你这还不算是亲共？”
沈冰叹一口气，“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了，打第一次淞沪抗战就在一起在一个勺子里搅饭。我掏心掏肺地跟你说吧，你把他们的联络点捣毁，林泽生会放过你吗？”
“他是处长，你是队长，胳膊拧不过大腿，他随便搞点什么小动作，你能有什么好下场？就算一队的兄弟都听你的，二队、三队呢？还有苏处长和站长他们，他们是会帮你还是帮他？”
“站长他们是被蒙蔽了，我去揭发他的联络点，林泽生还往哪里逃？”付涛道。
“可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呢？处长的位子吗？你别忘了，谢成峰和林泽生的关系很好，齐铭和苏处长的关系也很好。你就算坐上了处长的位子，这个处长也是很难当的。”
“我没这么想。我为了党国不行吗？”
“党国？为了党国自然好。可是党国让我们去给上层走私，说实话，我不太高兴。”
行动处的人没有几个人会高兴。那是他们用血汗和人命铺起来的运输线。付涛默然。
“当然。原来的丁处长会高兴，他与上头有勾连；后来是卢队长接过去了。现在，轮到你了。”沈冰意味深长地道。
付涛摇头，“上头没人找我。”
“早晚的事儿。”沈冰道。
付涛烦道：“他们找我做什么？找姓林的好了。”
“这还不明白？丁处长没了，找姓林的好使，他们还会找卢兆辉？八成是被林处长顶回去了。”
“他敢这么做？”付涛讶道。
“唉，架不住人命好啊。有站长罩着，有苏处长护着，又有卢兆辉这个爱出头的，姓林的乐得推出去。”
付涛“哼”了一声，摆手道：“这个以后再说。我们现在是在说林泽生的事儿。走私是走私，□□是□□，这是两码事。你别在这里跟我绕。”
“这可不是两码事。这两件事可是息息相关的。你留着林泽生，上面找你走私，你就推给林泽生。他下令你才干，你看林泽生怎么办。”
“我就为了拿他当挡箭牌，就不管他是□□的事儿？”
“唉，你怎么还没看明白呢？你扳不倒林泽生的。”沈冰苦口婆心地道，“你有证据又怎么样？当年丁处长没有证据吗？结果怎么样？丁处长死了，卢队长也死了。只要是针对林泽生的，不管是队长还是处长，都死了。”
付涛大惊，“你是说，他们的死与林泽生有关？”
沈冰给他倒了一杯酒，“想什么呢？他们的死咱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丁处长是栽在女人手里了，好歹最后带走了十几个鬼子，也算是保住了晚节。卢兆辉怎么回事，站长和苏处长不是专门跑去联络点给你解释过了？”
付涛白他一眼，“那你说那话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咱们站里的风水向着姓林的呗。你看丁处长在的时候，咱们的主要工作是抓□□；林泽生当了处长之后，工作重心就慢慢往对抗日伪这上面来了。不仅仅是他，你看情报部、电讯处，还有多少情报是关于□□的？越来越少了。”
“你觉得站长会不知道吗？他比谁都清楚。他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你不会告诉我，站长也亲共吧？”付涛道。
“站长不是亲共，站长精着呢。”沈冰压低嗓音，凑过去道，“我琢磨他是给自己留后路呢。老狐狸。”
付涛震惊，“他对□□这么有信心？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沈冰摇头，“谁知道。不过，万一有差错，他也可以把责任推卸给别人。这最好的替罪羊，就是林泽生。退一万步来说，林泽生可是重庆来的，站长说一句被蒙蔽了，谁都没法太指责他。毕竟他罪名最多就是抓□□不积极，但抗日的功劳可是大大滴。到时给个不痛不痒的处罚，也就过去了。”
“所以，即便林泽生顶着□□的嫌疑，只要没有铁一般的证据锤死他，站长都会视而不见。他有林泽生在手，进可攻退可守。国共谁败了，他都是赢家。”
“你想想，你觉得你还能扳倒林泽生吗？”
其实付涛的证据只要追查下去，可以足够铁。当年丁华舟找到的乞丐人证，跟付涛发现□□的联络点，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但如果事情真如沈冰所料，整个站里包括站长都在庇护林泽生，那么，他即使手里握有铁证，最终也会被推翻。
如同当年翻供的乞丐。
沈冰看着一脸颓废的付涛，安慰道：“其实这事，你换个角度看，也算是件好事。”
“怎么？”付涛抬头看他。
“这么说吧，咱们上海站，只要有站长和苏处长，就能屹立不倒。这话你相信吧？”
付涛点点头，“以前不相信，现在可以信。”
只有这两人，是上海站不可替代的人物；只要这两人在，上海站就是垮了也能迅速重组起来。
“那我送你一句话，‘跟着站长有路走，跟着苏处有肉吃’。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我们其实比其他站的兄弟，要幸福多了。”
其他站的兄弟，抓□□抓得比他们凶。届时如果真的天有不测风云，他们就会被清算。而上海站则可以跟着顾安源逃过一劫。尤其还有林泽生这层关系。他们基本可以高枕无忧。
反之，其他站的兄弟会高官厚禄；而他们，是奉命行事，又抗日有功，待遇也坏不到哪里去。有罪错也是林泽生顶着。
如果这是他们站长的布局，林泽生就是他们的保护伞。毁不得。
至于“跟着苏处有肉吃”，的确，自从苏处来了上海站之后，大家无论是行动装备、还是生活待遇，都狠狠提高了一大截，几乎是从地板到天花板的水平。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活动经费和生活经费。
尤其是一件好的武器和装备，在行动中，就相当于他们的一条命。
吃苏处的、喝苏处的、用苏处的，你就不好跟他的朋友过不去，比如——林泽生。
总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站长是保他们将来的命；苏处是保他们现在的命。只要你还想在上海站干下去，你就不能对这其中的关键要素——林泽生——动手。
付涛恍然大悟。
等他终于明白了这一点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有些想笑。
于是，他真地笑了起来。
笑啊笑啊，一直笑出了眼泪。
然后，他不知是哭还是笑。眼泪与笑声齐飞。
最后，他真地哭了。
沈冰太明白他为什么而哭，但他没办法安慰他。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他只好默默地看着他哭，最后递给了他一块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