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黑田不听劝，三辆车满大街“钓鱼”；他不知道，有时候拿鱼竿的不一定是渔夫，还有可能是猎物。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这日。黑田在办公室一蹦三尺高。
“什么？！三辆车都没有了？凭空消失了？上天了？入地了？什么叫‘没有了’？！”
“中佐阁下，就是字面意思。本来凌晨他们应该回来换班，但一辆车都没有回来。已经派人出去找了，还没有消息。”
“快去找——！”黑田叫得声嘶力竭。
近午时分，消息回来了。
两辆侦测车，没有上天，没有入地，好端端地在地面。不过人死了，机毁了。
“还有一辆呢？！”
“还有一辆……”
还有一辆三天后才发现。
它也没上天，没入地，它……“下海”了。
费了好大劲才打捞上来。
至此，每辆车三人，加上司机四人，三辆车十二人统统遇难。
测向机被破坏得七零八落，要么泡了水，已是不能用了。
黑田为自己的愚蠢和固执买了单。
但他幸运地找了个替死鬼。就是至今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那位提意见的勇士。
上面为了稳定人心，竟也没有深究，除了责令黑田尽快抓到凶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刚刚死了两任，总不能第三任刚刚上任又革职了吧？
可怜那位躺在医院的“勇士”，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俞芝兰拍林泽生的肩膀，“干得好！”
林泽生尴尬地笑了笑。
他有些高兴不起来。
干掉敌人的侦测车这个大威胁，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可问题是，他只干掉了两辆。不，确切地说是一辆。
另一辆是他与季风同志联手，安排组织里的同志干掉的。收获也不小，拆了点能用的零件。
可是，第三辆呢？第三辆怎么没的？
“你是说，你的目标只是一辆，结果三辆都没了？”苏陌闻言，不由好笑道。
“对。”林泽生诚恳地道，期待苏陌能解答他的疑惑，“以我们行动处的能力，一下子干掉三辆，人手不够，也太冒险。所以我们只针对了东区的一辆。”
季风同志针对的是西区的一辆。最危险的区域是中区，因为离日租界的宪兵大队太近，他们根本没想着去冒险。但现在，它没了。
“我最好奇的是中区那辆。那么危险的地方，到底是谁去干的？”林泽生注视着苏陌的眼睛，问道。
苏陌挠挠头，“小林啊，我虽然是消息灵通了那么一点点，但我不是三头六臂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啊！你啥事都跑来问我，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呢？”
“啊，呸呸呸！我是说啊，小林啊，这不是好事吗？你想啊，你想一成三，你这是祖上积了大德了！天降福佑庇护你，你将来必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你这个时候，不是该回去好好拜拜祖先吗？你跑我这来干嘛？我是你祖宗？”
林泽生忍无可忍地走了。
“哎哎哎，记得有空回家拜祖宗哈！千万别忘了！”苏陌的声音在他身后追着道。
苏陌自公司走上正轨，就开始当甩手掌柜。又恢复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日子。一天不定什么时候来溜一圈，很快又没影了。所以大家要找他有事，都让小叶盯着点。
小叶是站长顾安源的秘书，现在因为精简站里驻留人员，沦落为大家公用的了。
铃木见山泽永平来了，赶忙迎上前去，“大佐，听说了吗？这下情报部栽了个狠的。三辆侦测车哎，我的天皇陛下歪！这玩意儿多稀有不知道吗？就这么让他们给折腾没了！我看他们上哪儿再弄一台来！”
“一个电台没搜到，一个抗日分子没抓着，毁了三台机器，还死了十二个人！三辆车十二个人，一个不剩！我的天照大神哎！黑田中佐这是遭了哪门子的瘟神了？他该去拜拜神社了！”
“噢？这十二个人怎么死的？”
“咳！怎么死的都有。被绳子勒死的，被刀捅死的，被枪打死的，被迷药闷死的。随身的枪支也被抢走了，测向机也被拆走了零件，连衣服都被扒走了……哎，大佐，您说他们会不会不是抗日分子？是□□强盗打劫的？”
“打劫救护车？”
铃木一噎。
黑田出师不利，首战告败，很是消停了一阵子。
他颓废，他郁闷，他心有不甘，他痛恨一切……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了。
上海站行动处这次的胜利，是行动处三个小队共同联合完成的。谢成峰队负责侦查，确定目标；齐铭队负责行动；付涛队负责接应。
三个小队配合得无比默契、行云流水，漂亮地完成了这次任务。
而上海地下小组也有不少行动能力出色的同志，能完成这样的任务，林泽生也不奇怪。他奇怪的是第三支队伍。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第三支队伍。
在苏陌这里得不到答案，林泽生于是让方瑜去联络点的时候，顺带问一声。
这第三支队伍如果能找到并加入组织，能量不容小觑。
付涛正在面馆里吃面，抬头间一眼看到了一个斯文秀气的女子，正进了对面的一家米店。
付涛顿时被吸引了。
不是那女子漂亮，而是……这是他这个月里，第二次看见她进这家米店了。好像这也没有什么太稀奇，人家就是吃得快，一次买一点，怎么了？虽然勉强说得过去，但问题是，这个女人他认识。
她是林泽生的太太，方瑜。
他等方瑜拎了一个小布口袋出门，然后跟了上去。
没有走多远，付涛就断定了：这个女人，不是普通的家庭妇女。
她太警觉了。
等跟着她七拐八拐，又看她上了黄包车，中途不知买了样什么，又重新七拐八拐，然后重新叫了辆车……付涛心下愈发明了。
付涛放弃了跟踪，返回了米店。
米店，应该是他们的一个联络点了。
米店老板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见顾客上门，笑脸相迎，“客人买米啊？我们这里有籼米、梗米、糯米，都是今年的新米。客人要哪样？”
“每样都来点吧。你这米好吗？我看没什么人来买嘛！”
“瞧您说的。这买米又不是买菜，哪能天天买？一个月买一回就算买得勤的了。自然客人看起来少。”
一个月买一回。刚才那女人可不止一个月买一回。
“不对不对，人还是少。你这店新开吧？以前好像没见过。”
“哪里哪里。跟百年老店是没法比，但也开了两三年了。不算是新店了。客人要多少米？”
“开了两三年了”。林泽生也来上海两三年了。这个米店，就是专门为他建立的联络点。
“随便来点吧。我先尝尝好不好，好了再来买。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很年轻嘛！真是年轻有为啊！”
“不敢当不敢当。我不是老板，我就是个伙计。老板回老家了，我帮他看店，暂时算半个老板吧。客人您的米。”
付涛拎着三个布袋子从米店里出来，就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底细。
这个米店伙计，还是太年轻了，没什么经验，两三句话就露馅了。
话没露，是人露馅了。
他……紧张了。
他紧张得连屋里的电话都没接。
付涛提着米袋子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心里却远不如脸上那么平静安详。
他，有些不知所措。
处里有丁处长的时候，甚至有卢队长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迷茫过。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杀日伪，抓□□。
可是现在，林处长一心一意抓打击日伪的工作，对抓□□只字不提。也难怪，他自己就是□□。
问题是，这站里，苏处长、俞处长、吴处长，甚至似乎连站长，都站在林泽生一边。
是他们坚信林泽生不是□□，还是他们根本不关心林泽生是不是□□？还是……他们其实已经知道林泽生是□□，都在包庇他？
那这太可怕了！他们上海站，还是军统的上海站吗？还是委座的上海站吗？
付涛倏地呆愣在十字路口，茫茫然四顾，有种大海孤舟、孤立无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