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俞芝兰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苏陌那张大脸。
苏陌正盯着他，翻他的眼皮看呢！
苏陌直起身，笑道：“我们的英雄终于醒了？没把我们卖了吧？”
林泽生过来捅咕他，“别引他说话。喉咙被辣椒水灌的还没好呢。”
何止喉咙，五脏六腑都烧着呢。
俞芝兰死里逃生，后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想起那炼狱一般的半天一夜，现在乍一看见两张熟悉的脸，竟是那么的亲切，不由鼻头一酸，就要滴下泪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想到又活过来了。
苏陌笑道：“醒了正好。我正好听了个笑话讲给你听。小日本在上海有个情报机构叫‘梅公馆’知道吧？他们听说海军陆战队情报部抓了个情报贩子，就想把人要过去。”
“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情报部哪能乐意？说给也行，我们得派人跟着去审。梅公馆答应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个叫什么‘小田’的，跟着去了梅公馆之后，居然死在那儿了！”
“啧啧，你说稀奇不稀奇。”
俞芝兰眼里闪过一道光。
林泽生闻言奇道：“怎么死的？这两家不得打起来？好！让他们狗咬狗！”
苏陌笑道：“那你要失望了。情报部本来想打，没打起来。听说是他们那个小田要给人用电刑，结果不小心把自己给电死了。”
“你说这能怪谁去？那个梅公馆要审，他不干，偏要自己动手。这不上赶着找死吗？”
“这事儿，都成了满上海滩的笑话了。”
“那那个情报贩子如何了？”林泽生追问道。
苏陌有意无意地瞥了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却侧耳倾听的俞芝兰一眼，脸上挂了一丝笑意：“那我哪儿知道？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了就死了。”
俞芝兰突然呛咳了一下。
林泽生赶忙去照看。
又对苏陌道：“话不能这么说。万一小日本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呢？”
俞芝兰哑着嗓子咕噜了几个字。
林泽生凑近了仔细听，才模糊听出了他说的是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林泽生抬头，看了看俞芝兰，又看了看苏陌。
苏陌笑道：“敢情你就是那个情报贩子啊？芝兰兄，那你可算是因祸得福了！那个‘小田’什么的不死，你这条小命八成就捡不回来了。”
“哎，我说，”苏陌忽然想起来道，“就是这个小田跟你说，我是日谍的吧？”
俞芝兰慢慢闭上眼睛。
如果苏陌是日谍，他们根本不必来抓自己逼问上海站的地址，直接带人上门冲了就完了。
只要有足够的证据，公共租界也没办法拦住他们。
所以，到底是小田那个畜生骗了他了。骗了他不说，还要致他于死地。
“得，好好休息吧。”苏陌起身，“你这还没脱离危险期呢。我就不打搅你了。”
林泽生看着苏陌的背影，又看看似乎又昏睡过去的俞芝兰。
俞芝兰是那个“情报贩子”，被鬼子的情报部抓捕；情报部的日本特务小田，恰好是俞芝兰的合作伙伴；然后，小田死了，俞芝兰死里逃生……然后，告密苏陌是日鬼的，恰好又是小田！
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苏陌跟他说，他四下打听，得知梅公馆往外扔了个死人。他想管他是谁，得去看一眼啊。于是打电话让他去乱葬岗。没想到就是俞芝兰，幸好还有一口气。
苏陌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滴水不漏，林泽生就是觉得，他未免知道得太多，也太凑巧了点。
他对苏陌的身份，是越来越摸不清了。他很想俞芝兰快点醒来，跟他探讨一下苏陌“日谍”一事的由来。
俞芝兰终于能开口说话，是在十天后。
苏陌这几天天天过来，不过一看俞芝兰脱离了危险期，立马不见人影了。都撂给了方瑜和林泽生。
没错，俞芝兰这些天，都是方瑜日夜不离左右地在照顾。可以说俞芝兰捡回一条命，方瑜功不可没。
“你太太？替我谢谢她。”林泽生给俞芝兰喂粥，俞芝兰说道。嗓子依旧沙哑。
林泽生眼泛泪花，“老俞，你能说话了？”
俞芝兰第一句话是谢方瑜，第二句话就问：“我怎么出来的？”
几乎与此同时，林泽生问道：“你怎么被抓的？”
这个是一定要交代清楚的。也许站长正等着回音呢。俞芝兰深谙其中原由，于是详细讲述了自己被抓捕、被审讯的过程。
“……然后，我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应该就是苏陌说的‘梅公馆’吧。然后好像被打了一针，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在你家了。”
这段日子，林泽生和方瑜都住在这里，俞芝兰自然而然把这儿当成了他们的家。
“有人救你？”林泽生闻言，心里一动。
俞芝兰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进了那种地方，一个只会比一个下手狠，谁会救我？八成以为我死了，把我扔出去了。你不是说在乱葬岗捡到的我？”
“可是，他们处理了你的伤口。以你的伤势，没给你打点强心针什么的，你根本撑不到我去找你。”
“这有什么特别的？”俞芝兰冷笑，“常规手段而已。刑讯得狠了，再给治治，真弄死了还问什么话？”
“苏陌不是说小田要给我上电刑？八成是看治了还不醒，想电醒我。没想到把他自己给电死了。哈哈。”
“对了，你怎么知道他们把我扔去了乱葬岗？”俞芝兰突然问道。
这要是去了晚一点，不给野狗咬死了，自己也撑不了太久。林泽生去得很及时。
林泽生顿了顿，“苏处长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那里找你。”
“苏陌？”俞芝兰沉吟道，“他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林泽生不想给他重复苏陌所谓的“想我少年英雄，见多识广，慧眼如炬”那一套，而是问道：“真的是那个日本特务跟你说，苏陌是日谍？”
俞芝兰一愣，叹了一声，道：“没有直说。”
“只说了有这么一个人，先是说在咱们上海站，后来又说可能在咱们这里，也有可能在□□那里。”
“现在想想，估计是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想忽悠我，让咱们搞内斗吧。”
“你……现在不怀疑他了？”
“唉，有什么好怀疑的。他们抓我，就是为了逼问咱们站的地址。如果苏陌是日谍，还用来这么一出？站里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林泽生一愣。这话倒是真的。上海站也好，外面也好，好像就没有苏陌不知道的事儿。
这一席谈话，因为俞芝兰说话还有些困难，两人一直断断续续聊到了深夜。
然后，林泽生找了个机会，让方瑜去给季风同志传话。
问自己人的队伍里，有没有一个年约二十余，相貌英俊，在德国学过医，在组织内职位不低的同志。
方瑜听了，就是一愣。
半晌喃喃道：“这听着……怎么这么像秦墨啊？”
“秦墨？”林泽生也愣了，“他不是早就牺牲了？”
“是。可是，二十来岁，相貌英俊，德国学过医，这样的人，能有多少呢？”
“你是说，他有可能没死？”林泽生激动起来，“而是……秘密加入了我们的地下组织？”
方瑜也跟着激动起来，忽然冷静下来道：“你刚才说，他是日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