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梅公馆的刑讯室。
山泽永平看着地上的尸体，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铃木似乎也被吓住了，“大佐，小田少佐殉国了！”
“我看到了。我问他是怎么死的？”
一个错眼不见，刑讯室里的两个人，一个审讯的，一个受审的，都死了。
受审的死了就死了，扔出去完事。
但小田怎么也死了呢？
铃木看他烧焦了的尸体，咽了一口唾沫，“大佐，小田少佐好像是想要对犯人使用电刑，结果操作不当，不小心触电身亡了。”
“蠢货！他连这个都不会，还搞什么刑讯？！”
铃木道：“小田少佐好像是文职，不会这个好像……也正常。偏偏咱们审他又不放心……”
“唉，找副好棺材收殓了吧。通知情报部，让他们来领人。不，给他们送过去吧。”
铃木领命而去。
山泽永平看了看电刑装置，随手掏出一块帕子将手闸处擦了擦。上面的水渍顿时干干净净。
随后，他将帕子收好，信步走了出去。
林泽生按照苏陌的吩咐，将俞芝兰送去自己曾经养伤的地方——吉安里三十九号。
这个地方，苏陌当时说他付了三个月的房租。现在看来，他是长久地把这个地方租下来了。
林泽生撬开门，小心翼翼地将人抱了进去，又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林泽生看着奄奄一息的俞芝兰，有些不知所措。
苏陌不在，他是不是应该叫方瑜来？
他能叫方瑜来吗？
林泽生思索片刻，还是拨打了家里的电话。
铃木不出所料地在海军陆战队情报部遭到了刁难。
本来就是，中午人还好好的，去你们那里一趟，就站着去躺着回来了？
你们是权高势重的梅公馆，也得给我们解释清楚！
铃木只好表达了歉意，解释了原因，然后清清楚楚地传达了山泽永平的意思。
“大佐阁下如果有疑问，可以派人来梅公馆调查。小田少佐本是文职，应该主审即可，不必亲自动手。谁知他似乎对那个情报贩子有一种特殊的执念，偏要一意孤行，亲自给他动刑，以致一个不慎，酿此惨剧。”
这下情报部的气焰蔫下去了。
小田对那个情报贩子的偏执，是他们有目共睹的。对小田来说，似乎折磨他，比从他嘴里得到情报，更让他兴奋和快乐。
“那个情报贩子呢？”
“这就是贵司的不对了。小田少佐将他押送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受了电刑，立马断了气。大佐先生，这次的合作很失败。我们对此深感遗憾。”
“那浦州湾情报一事呢？”大佐急了。
“我们还在调查。后续我们梅公馆会处理的。就不劳大佐阁下操心了。”
铃木说完，笔挺笔挺地走了。
气得大佐在后面跺脚大骂。一会儿骂小田废物，一会儿骂梅公馆奸猾。
铃木已经施施然地走远了。
苏陌惦着俞芝兰的伤势，回站里拿了各种药物器具，直奔吉安里。
此刻的吉安里三十九号，方瑜已经到了。
“你们站里的人？”方瑜一边放下医药包，一边小声道，“看着很严重啊。日本人干的？上回那位苏处长呢？”
方瑜一下子问了许多话，手上却不停，利落地将俞芝兰身上的破布全部剪开了。露出里面惨不忍睹的伤口。
短短一天一夜，什么伤都有。鞭伤，棍伤，灼伤，辣椒水，盐水……还生生从大腿上剜了两块肉。
林泽生转过头抹了抹眼睛。
方瑜手不禁颤抖起来。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伤势。
方瑜深吸了一口气。正要颤抖着手去清洗，门响了。
林泽生顿时紧张起来，掏出□□慢慢往门边走去。
苏陌走了进来，正看见对着自己的枪口，不由道：“哎呀，放下放下。小心枪走火。”
看见这张永远波澜不惊没正形的脸，听到这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紧张的声音，林泽生立即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早知道他来，就不冒险叫方瑜过来了。
“我能不来吗？”苏陌将瓶瓶罐罐的放下，一眼瞧见方瑜，“哎哟，弟妹在啊！那我可以歇一歇了。弟妹你忙着，我给你打下手。”
林泽生赶忙道：“还是你来吧。老俞伤得太重了，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别给弄严重了。”
苏陌给俞芝兰上好输液装备，一边道：“不会不会。处理一些外伤而已。弟妹处理上身，我看看他的腿。”
“我的天！这小鬼子是打算凌迟了他啊！”苏陌瞥了一眼，惊叫道。
方瑜看了他一眼，道：“好像是紧急处理过，好歹给止了血。不然撑不到这时候。”
方瑜有些犹豫。不处理吧，情况紧急；处理吧，让苏陌看出端倪怎么办？
方瑜看看已经在手脚麻利地处理大腿伤口的苏陌，刚要开口，忽然呆住了。
苏陌此刻眉宇之间认真的神态，双手灵活优雅的动作和手法，又一次让她感觉，她仿佛看到了一个人。
在那一瞬间，方瑜差点喊出那个名字。终于咽了回去，又想再一次问他那个问题。
你在哪里学的医？是不是德国？
苏陌似乎哪儿都长着眼睛，“弟妹愣啥呢？赶紧的。这家伙快不行了。”
一口东北大碴子味儿，让方瑜回了神。
对，那个人说的是上海话，或者南方味儿的普通话，要么说德语。语气温柔而平和。
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位……太跳脱了。连声音，都是跳脱的。
然而，这个人，此时戴着口罩，眉宇之间的神色，为什么会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方瑜不由又看了他一眼，这才埋头去处理伤口。
不知鬼子用的什么刑罚，俞芝兰的胸膛上，满是血淋淋的小孔，还满是毛刺。比鞭伤更令人触目惊心。
这要将这些毛刺一一清除，血洞一一清洗，的确是个细致的活儿。
她一个女人做这些，正合适，应该不会引起苏陌的怀疑。方瑜一边麻利地动手，一边心里想道。
苏陌给俞芝兰打了麻药。
因为蘸了辣椒水和盐水的缘故，有些伤口已经感染发炎了，有些腐肉要清除掉。
这要不打麻药，已经奄奄一息的俞芝兰怕是就交代在这了。
林泽生背转过身，又不经意地揩了揩眼睛。
他上过不止一次战场，各种各样可怖的伤势见过不少，但这样细小而狰狞的伤口，却是第一次见。
单是看见这样的伤，他都能感受到那种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