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日谍也好，自己组织的同志也罢，十几天后，季风同志的回复来了。
“查无此人。”
就这么短短四个字。
不但是上海组织内没有这么个人，全国组织内都没有同时具备这几个特点的人。
方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
林泽生有些遗憾。他还是比较想见识一下方瑜口中的那个“优雅如王子”的秦墨的。
但既然组织内没有此人，他也松了一口气。如果他真像方瑜说得那么聪明和受欢迎，林泽生很担心这人变坏也坏得不留痕迹，让人生不起警惕之心。
站里的苏陌不是，他们组织里也没有，既如此，看样子就是敌人的阴谋了。
亏得俞芝兰除了心里怀疑，并没有对苏陌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林泽生想道。
这日苏陌晃晃悠悠上班，林泽生突然来找他道：“老俞要见你。”
“见我干啥？”苏陌奇道。
“说是有话跟你说。具体我也不知道。”
“很急吗？”
“看你了。你有空就去一趟。你今天有空吗？”
这还叫不急？
苏陌道：“得，干脆我现在就去看一眼吧。”
“随你。”
苏陌听闻此话，一转身，“你太太在家？”
“难说。这个点儿也许出门买菜了。怎么？你是希望她在家，还是希望她不在家？”
苏陌闻言，往回走了两步，看着林泽生笑道：“怎么？吃醋了？那是你老婆，你吃什么醋？别是还没搞到手吧？”
林泽生怒道：“别把那些污言秽语用在她身上！”
苏陌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笑道：“我说小林，你跟弟妹也太不像了。”
林泽生心里一凛，“什么不像？”
“不像夫妻啊！哪有夫妻像你们这么客气的？看着就像什么，同……”
林泽生心都要揪起来了。
“同……事，对，同事。一起合作的同事。一点儿新婚夫妻的亲热劲儿都没有。”
“谁说我们是新婚？我们是老夫老妻好不了？谁能像你那么不要脸，在外人面前还跟女人黏黏乎乎的？”
“嗯……还是不像，”苏陌一本正经地摇头道，“太客气了。我估计啊，小俞找我就是说这事了。”
“他怀疑你们是假冒的夫妻了。”苏陌贴着他的耳朵道。说完就走了。
林泽生顿时浑身冒出一身冷汗。
愣了片刻，他立即回办公室，抓起了电话。
半晌，电话才被接起。
却没有声音。
林泽生迟疑地开口道：“……老俞？”
对面果然出来俞芝兰的声音，“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俞芝兰听起来不是很好，应该是因为他强撑着下床去接电话的缘故。
林泽生顿了顿，“阿瑜在吗？”
“哦，她去买菜了。有什么事要转告吗？”
意料之中。俞芝兰不得不接电话，说明方瑜不在家。
“啊，没什么事。一会儿小苏要去看你。”
“好的，知道了。”
方瑜不在家，是好事。但她一会儿就会回去，碰上开始怀疑他们身份的苏陌和俞芝兰，会如何？
林泽生挂了电话，匆匆跟顾安源的秘书小叶说了一声，也离开了站里。
他要在方瑜回家之前，带走她。
苏陌到的时候，方瑜还没回来。
苏陌看俞芝兰躺在床上龇牙咧嘴的样子，不由笑道：“这是怎么了？他们没伺候好你？让你又受伤了？”
俞芝兰闻言一叹，“唉，他们对我挺好的。尤其那个小方，人勤快，手脚麻利，照顾我也周到，医术好像还不错。是刚才小林打电话，我一下床，伤口崩开了。”
苏陌闻言会意地一笑，却道：“是我给你处理一下，还是等小方回来给你重新包扎？”
俞芝兰愣了愣，又是叹了一口气，“唉，还是你来吧。”
苏陌上前三下两下将他扒光，“什么事儿长吁短叹的？打我进门，你可叹了两回气了。这是想见我呢，还是想赶我走呢？”
俞芝兰情不自禁地又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终于道：“这事我只能跟你说了。”
“小林两口子是……”俞芝兰冲他招招手，示意耳朵贴过来，“□□。”
苏陌一愣，笑道：“我说芝兰兄，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人家两口子还是你救命恩人呢，对你那可是掏心掏肺的好。”
“所以啊，我这两天就在犯愁啊，”俞芝兰揪头发道，“这事处置不是，不处置也不是。”
“你怎么就确定人家是？只是你的怀疑吧？身子弱了，就是爱胡思乱想……”
“唉，我也希望我是胡思乱想。可我那天晚上想去厕所，怕麻烦他们，就一个人慢慢下床。还没走两步，就听他们在嘀嘀咕咕，说什么‘组织’。”
“你说这不是□□是什么？”
“就这？”苏陌笑道，“也许是说你的伤情，谈论你身体上的各种组织呢！你的上皮组织、结缔组织、肌肉组织都坏掉了，神经组织也受影响了。你差不多快成个废人了。他们想着怎么救你呢！”
俞芝兰苦笑一下，“你当我傻啊？他们那神神秘秘的样儿，一看就地下党接头的架势。再说……”
俞芝兰看了他一眼。苏陌笑道：“什么？”
俞芝兰神神秘秘地小声道：“你不觉得他们不像真正的夫妻吗？”
苏陌一怔，笑道：“夫妻还有真的假的？”
“对啊！你没听说吗？他们□□就喜欢假扮夫妻打掩护，实际上是合作的同志关系。”
苏陌捂嘴呵呵笑起来。
“你笑什么？”俞芝兰不悦道。
苏陌停下笑声，“没什么，就觉得你说的有点不太靠谱。就算一开始是假扮的，这么长日子了，两人郎才女貌、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还能是假的？”
“你不信我？”俞芝兰有些失望。
“信信信，”苏陌不笑了，道，“就算他们是吧，你打算怎么办？”
俞芝兰又愁眉道：“这不就找你来商量了吗？我不能不仁义，可也不能不忠义啊。”
抓刚救了自己一条命的他们，是“不仁不义”；不抓，是对党国“不忠不义”。俞芝兰左右为难。
他找苏陌，不找别人，也是听苏陌平时“大放厥词”，好像对□□没什么恶意。
这要换了丁华舟、卢兆辉之流，他这话一出口，林泽生两口子铁定就完了，哪还容得他跟人商量？
苏陌一针见血道：“芝兰兄，你找我商量，没有直接告诉站长，不就是想放他们一条活路吗？”
如果是顾安源，没人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他可以假装不知道；但真的有人报告了，他还真的不能不理。届时林泽生、方瑜危矣。
“我看你就索性装不知道。现在国共好歹也算共同抗日，你不揪着□□不放，怎么也说得过去。要打要闹，不也得先把外面的野狗打跑嘛！现在□□不是在帮咱们，小林两口子不也是在帮你吗？”
“你心里也明白，他们让你住这里养伤，可是担了大风险的。”
更不要说林泽生还冒着风险去乱葬岗那种地方，把他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了。
“就……不管了？”俞芝兰似乎松了一口气。
“不管！”苏陌斩钉截铁地替他下定决心，“管他姓‘国’还是姓‘共’，能冒死救你的都是兄弟，咱们自己的同志都未必能做得到。小林和他媳妇不容易。”
“你真感觉对党国有愧，鬼子打跑了，你把小林他们拉拢过来不就完了？这叫‘投诚’。上峰都会嘉奖你的。”
“好！”俞芝兰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你说得对，那我就暂时不管了。以后再说。”
两人刚商议停当，方瑜回来了。
提着菜篮子也没去厨房，先过来看俞芝兰。
“呀，苏处长来了？”方瑜笑着招呼道。一转眼看到俞芝兰身上新鲜的血迹，不由担心地道，“这是怎么了？哎呀，是想上厕所是吧？怪我去买菜时间长了。我多跑了一条街，去买了条新鲜的鱼，给俞处长炖汤喝。”
俞芝兰想想自己刚才还想着抓人家来着，心里更愧疚了。
“多谢弟妹了。伤口是我不小心崩开的，没啥大问题，小苏给我处理得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又是开门的声音。
方瑜脸色微变，缓缓放下菜篮，摸起旁边的空酒瓶子。
苏陌见状笑道：“别紧张，八成是小林回来了。”
俞芝兰看了，心里更是愧疚不已。都是他拖累的，现在竟让一个女人来保护自己。
下一刻，方瑜看见来人，果然松了一口气，放下了瓶子。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吓我一跳。”
林泽生几步过来，见室内气氛正常，不由也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苏陌，又看了看俞芝兰，强作镇定地笑道：“你们谈完了？老俞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转告，非得让苏处长来一趟？”
俞芝兰一时有些尴尬。苏陌笑道：“弟妹出去了才能说。”
方瑜看了几人一眼，赶忙提菜篮子去厨房了。
林泽生走过来，“神秘兮兮的，搞什么？”
苏陌忍不住小声笑道：“老俞担心他……那个，不好用了。让我来帮他看看。嘿嘿嘿。”
苏陌暗搓搓地扫了那处一眼。俞芝兰一愣，顿时大怒，“姓苏的！”
林泽生也会意，不由也跟着笑了几声，“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没问题了？”
“唉，还好没伤到。”苏陌叹一口气。
俞芝兰这一身伤，没有个一年半载好不了。
林泽生也不笑了。看了看俞芝兰，又道：“安心养伤吧。我看目前这里还挺安全的。”
“就是这伤好了，怕是也不好在上海露面了。”
苏陌看向俞芝兰。
俞芝兰思索片刻，“应该没问题。小田看到我的，一直是易容之后的模样。”
林泽生想了想，道：“也是。我看到你的时候，大胡子浓眉毛，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还是扯掉了胡子我才敢确定，才敢把你带回来。”
苏陌笑道：“那以后就让弟妹帮你把眉毛再修细长一点，发型也换换，弄个大刘海，一下子年轻十岁；熟悉你的小田又死了，应该没人能认出你来了。”
林泽生听了，不知怎么，有种怪异的感觉，但还没等他抓住那种感觉是什么，就稍纵即逝了。
俞芝兰无奈道：“随便吧。随便你把我打扮成什么样。”
他的大胡子、浓眉毛还是苏陌给他的。还挺管用，粘上结实又逼真。刑讯都没暴露他的真面目。
林泽生闻言，心里诡异的感觉似乎更甚了几分。但怎么都抓不住，就这么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