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如苏陌所说,他失联个几天很正常;丁华舟没有天天打卡上班,就不正常。俞芝兰亦是如此。
是以第二日,俞芝兰没有准时出现在上海站,林泽生先注意到了。等到了中午还没出现,连站长顾安源都知道了。
“会出了什么事?”顾安源把苏陌招过来,“你上海人头熟,去打听一下吧。”
苏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下也不推脱,站起身来就走。
顾安源在背后叮嘱道:“小心点。有危险赶紧传消息回来。”
苏陌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山泽永平伤势稍稍好转,就来了梅公馆。
梅井对他很信任,一是因为伊永平将梅公馆的工作搞得轰轰烈烈,声势浩大;二是因为他心疾突发,亏得伊永平才捡回一条命。伊永平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山泽永平如同在济世医院那般,在梅公馆,亦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无人诟病的人物。
相反,他来了众人还要来汇报一下工作情况。
“最近有什么行动么?”
“报告大佐,最近一直在用侦测车侦查军统和□□的电台,目前还没什么进展。此外就是常规的治安巡逻。”
“是吗?我怎么听说昨天刚抓了个抗日分子?难道是海军陆战队情报部抓的?”
“是,大佐。”铃木闻言,面色有些复杂,“听说是在法租界一个居酒屋抓的。是跟情报部的小田少佐打过多年交道的一个情报贩子。抓了可能是想逼问出联络人吧。”
说着,铃木似乎撇了撇嘴。
这种背刺生意伙伴的事情,怎么说都有点……无耻。
“情报贩子?那应该对我们有用。你去把人调过来吧。”
“大佐,这个……有点难。”
自己的功劳,白白拱手让人?是谁都不会干出来的事儿。
“他们在查浦州湾情报泄露一事,我们也在查。我们知道的比他们多。把这个情报贩子让给我们比较有利。他们可以让小田少佐来这里审,但我们要旁听。”
这就是要情报共享了。情报部把人调来,他们也会把自己的一些情报分享给他们。
这个可行。铃木“嗨”了一声去了。
于是,刚进了海军陆战队情报部半天一夜的“情报贩子”,俞芝兰,就被转移到了梅公馆。
只这半天一夜,俞芝兰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该磨的嘴皮子在车上已经磨完了,小田对心里认为、嘴上却不承认的比他精明强干的人,折磨起来尤其有快感。
虽然抓捕俞芝兰是他们大佐的命令,但心里最兴奋的,怕就是小田了。
还有比把自己嫉妒的人踩到脚底,看他跪地求饶,能更令人亢奋的事情吗?
可惜迄今为止,半天一夜,几乎不间歇的刑讯,并没有使俞芝兰跪地求饶。
这让小田未免感到有些遗憾,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但看到俞芝兰从原来的儒雅斯文变得如此的狼狈不堪,他还是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梅公馆来要人,他很不爽。但梅公馆是梅井少将在主持,而他们情报部的最高负责人,就是一个大佐。凭空矮了人家一头,更不要说梅井的势力,两方职能有重叠的时候,在上海就只能听他们的。
如今梅公馆愿意情报共享,还允许他过去接着审讯,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何况,转念一想,这也是个与梅公馆结交的好机会。能攀上梅公馆,他在情报部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
小田于是高高兴兴地押着俞芝兰来了。
俞芝兰已经是只能被拖着走的状态了,从车上下来,淌了一路的血。
山泽永平不高兴了,“小田少佐,你不会是对梅公馆心怀不满,故意给我们个死人吧?就这人,还有气吗?”
官高一级压死人,何况伊永平还比他高两级。小田赶忙道:“没死没死,有气有气。找个医生来止止血就好了。”
山泽永平冷冷地道:“我们是要个能开口说话的,不是个奄奄一息脑子都不清楚的。小田少佐是已经从他嘴里问出你想要的了?”
“报告大佐,还没有。他的嘴太严实了,这才动了大刑。听说梅公馆有那种药,能让人开口说真话……”
“那也得先能开口说话!连说话都不能还妄谈什么真话假话?!”
“是!大佐教训得是!”小田鞠躬道。
“铃木!去将医药箱拿来!”山泽永平不再理他,吩咐道。
铃木应声而去。小田却突然一个激灵,一道灵光闪过。
莫非……伊藤少佐口中的“医生”,就是眼前这位?
伊藤少佐就是为了对付他,结果反而被他干掉了?还顺带干掉了他的父亲伊藤师团长?!
小田不自禁微微打了个冷颤。
山泽永平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跟小田少佐见过?”
小田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初次见面,初次见面。”
这一天,不但林泽生,整个上海站都在惴惴不安,随时准备着再次紧急撤离。如同上次丁华舟失踪一般。
顾安源在等苏陌的电话。他决定,如果下班之前还接不到苏陌的消息,他就下令上海站再次“隐形”。
好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电话来了。
然而,接到苏陌电话的,是林泽生。
林泽生一撂了电话就往站长办公室跑。
“站长,俞处长有消息了!可以不用采取预案了!我这就去接他!详情容后再禀!”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顾安源松了一口气。这是个好消息。苏陌果然不负众望。
林泽生其实没什么可禀的。苏陌在电话里说得又短又快。
内容很简单,就是让他去乱葬岗接人。
林泽生去了才知道,他该庆幸自己升处长了。他有自己的车了。
乱葬岗。这个地方,在这个年代,从来不缺少新鲜的尸体。
林泽生观察片刻,见四下无人,这才下了车,借着灰蒙蒙的月色,在乱葬坑中小心翼翼地拨拉了半天,直到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这才发现了一个还活着的人。
没有车,他根本带不走这么一个人。他虚弱得似乎只剩一口气了。
林泽生眼睛发湿,摸了摸那人的脸,轻轻地叫了声“老俞”。那人似乎听见了,喉咙里浑浊又微弱地“嗯”了一声。
林泽生托住他的头和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犹如抱着一团破碎了的破布,勉强能看出个人形。
林泽生一路走,一路眼泪吧嗒吧嗒掉。
一天一夜不见,一个好端端的人就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