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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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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阁内烧着炭火, 暖如夏初,血迹自门口蔓延到床榻,四处散乱着染血的绷带和巾帕, 陆怀薇双眸紧闭,脸色灰败, 若不是呼吸时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 以她现下这副模样, 晃眼一看还真叫人不敢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刺鼻的药味与浓烈的血腥味掺在一起,闻的人脑子发晕, 孟璟坐在榻边,淡蓝松袍血迹斑斑, 手也还未来得及洗, 她神情呆滞,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旁的弟子们专注于配药, 都不敢同她言语。

    “璟儿,你在此处守着,勿要松懈, ”徐长老搁了笔, 将药方递给身侧一名弟子,“我年纪大了, 熬不了夜,你辛苦些, 这两日就别睡了,仔细着点。”

    孟璟听到说话声,略微回了点神, 颔首应道:“徒儿明白,师父早些回去休息。”

    “你也勿要太过伤心和担忧,”徐长老宽慰道,“把人好生照顾着罢,最好是寸步不离,看着时候换药,可千万别出什么闪失。”

    孟璟闭了闭眼,起身道:“那我送一送师父。”

    徐长老摆手:“不必送了,你且留下,务必要将我说的话记在心上,一旦有什么意外情况,定要立即派人来问心峰告知我。”

    孟璟乖乖点了头,便又矮身坐了回去,继续看着陆怀薇,徐长老瞧了她两眼,本想再柔声安抚孟璟几句,但想想还是作罢,一言不发地推开门行了出去。

    天色已经暗下来,外头早已亮起了宫灯,四下里一片明亮,尹秋与季晚疏等了大半天,见得徐长老终于出来,赶紧上前询问道:“徐长老,陆师姐如何了?”

    徐长老沉沉叹了口气,领着两人下了阶,站去了院子里,说:“万幸医阁与明光殿离得近,人也送来的及时,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可就小命不保。眼下虽然已经止了血,又缝了针,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她之前风寒已久,一直未能得到有效的医治,身子本就虚弱,我看她身上还带着痨病,估计是咳过不少次血,总的来说,情况仍旧不妙啊。”

    尹秋与季晚疏对视一眼,两人都紧紧皱着眉,神色凝重,徐长老又接着道:“至于你们先前所说,我这半日探查下来,倒是没发觉她用过什么延缓容貌衰老的药,你们没学过医所以不知,所谓是药三分毒,任何逆天而行的举动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否则这世上岂非人人都可长生不老?若想靠药物维持青春,大概率都要缩短寿命,且还会累及到五脏六腑,说简单点,便是真的做到了永葆青春,那也只是表面上光鲜亮丽罢了,内里必然毒素积存,数病缠身,但怀薇却是一切正常,她除了过重的风寒和剑伤,身上几乎没有别的病症。”

    听他如是说来,尹秋一时间真是喜忧参半,不知如何答话,季晚疏也是当先面露喜意,随后又沉闷下来。

    陆怀薇没有服过药,仅凭这一点,就已经可以洗脱她的嫌疑,再加上尹秋白日里的那番推论,基本也都可以证明陆怀薇是被人陷害,然而这虽是一件好事,可真正的细作却还是平平安安地躲在暗处,她甚至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可以供人顺藤摸瓜。

    这人实在是太过阴险,手段了得。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药经人服用之后,并不会留下痕迹?”季晚疏思忖片刻,问道,“我并非是质疑您的医术,只是联想到尹秋身上的蛊毒,所以才有此疑问。”

    徐长老捋着胡子,顿了顿道:“不可能,此乃两码事,关外的蛊毒都是被养蛊人精心养殖而成,种类繁多,蛊毒进入人体,那是人吃什么,它就吃什么,若无养蛊人的操控,它不会主动伤害中蛊之人,所以再是有名的神医给你诊脉,他也摸不到蛊毒的存在。我方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要逆天而行,就必须付出代价,除非她喝的是什么大罗神仙炼制的灵丹妙药。可这世上又哪里来的什么神仙?无稽之谈罢了。”

    尹秋道:“也就是说,陆师姐的确没有服用过任何延缓衰老的药物,她眼下的面貌,就是她真正的面貌。”

    徐长老点了点头,轻叹一声:“不错。这一回,可真是冤枉了好人哪。”

    尹秋得了这话,心里顿时浮生出浓浓的内疚,季晚疏遥遥看向医阁,面上也流露出不忍,两人拜别了徐长老,本想进去探望探望陆怀薇,但考虑到陆怀薇此时还未脱险,便也不便搅扰,也随之离开了此地。

    今日天气不错,入了夜也不见落雪,并不如平日那般寒冷,然而听完徐长老一番话后,尹秋与季晚疏都如同置身冰窖,浑身上下都透着深入骨髓的寒凉。

    陆怀薇不是奸细,她是被人算计了。

    眼前闪过陆怀薇拔剑自刎的画面,季晚疏心口抽痛,一瞬停了下来,喑哑道:“我们都冤枉她了。”

    尹秋眼眶一热,只觉怀里那两枚白玉耳坠烫的她胸口生疼,她哽咽两下,叹息道:“师姐不必自责,只恨那细作太过阴险狡诈,我们都上了她的当,陆师姐……会好起来的。”

    季晚疏面露苦痛,强忍着内心的种种情绪,哑然半晌才道:“我在宫里这么多年,只有怀薇一个朋友,”她鲜少有和人吐露心事的时候,此刻却是忍不住冲尹秋倾诉道,“温朝雨回到紫薇教后,我形单影只,在惊月峰也待不下去,每天睡在观星台,不与任何人接触,是怀薇邀我去了无悔峰,她对我百依百顺,体贴关怀,她能容忍我喜怒无常的脾气,也从不与我怄气,哪怕我因着旁的事对她发了火,她也分毫不往心里去,她那般真心待我,也不计回报,可我……可我居然怀疑她,我居然认定她就是奸细……”

    尹秋听着她这番话,心里真是如同被油锅煎炸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入宫这些年,除了满江雪以外,尹秋亲近的人虽多,但可以称为朋友的人却很稀少,泰半都是像季晚疏这样私交不多,关系仅仅只是普通师姐妹的人。

    然而陆怀薇却不一样,她从那年初次见到尹秋起,就对尹秋十分疼爱与关怀,往后的这几年中,她虽久在宫外,与尹秋见面次数不多,但也时常惦记着她。这两年尹秋没少下山历练,受了陆怀薇不少照顾,相比起宫里日日都可见面的师兄师姐们,尹秋对聚少离多的陆怀薇反而更有好感。

    包括尹秋每一年的生辰,陆怀薇也都记在心上,好比今年,她人在锦城都特地给尹秋备了生辰礼。要知道,今年云华宫诸事不顺,风波不断,人人都有自己要忙碌的事,若非放在心上珍重的人,谁会特意记着谁的生辰?

    更不提尹秋自己都把这个忘了,连傅湘亦是如此,傅湘以前每年都会按时给尹秋寄信送礼,从未有过遗忘的时候,也许是今年情况太多,傅湘自顾不暇,头一次没把这事想起来,可陆怀薇却记得,陆怀薇没有忘。

    她甚至在选择以死明志之前,还表示不会怨恨任何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揪出宫中细作,她全部都能理解。

    尹秋想着这些事,心中真是无比歉疚,她默不作声地陪着季晚疏,此刻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她,两人在冷风中驻足一阵,季晚疏忽地挺直了脊背,寒声道:“这事没完……我一定要将那人逮出来,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她紧紧握着佩剑,眸中噙着浓浓的怒火,尹秋注视着季晚疏,心里的湖水也随着季晚疏波荡起来,她神色坚定,说道:“既然陆师姐没有服过药,那我们就赶紧将此事禀报给掌门和师叔。”

    “我去找掌门,你去惊月峰,”季晚疏咬牙切齿道,“今夜不论如何,我都要说动掌门开坟寻剑!”

    ·

    满江雪掌了灯,与温朝雨坐在矮脚几前对弈。

    夜色昏沉,庭院里的枫树都糊成了道道黑影,显得冷清,沉星殿没有随侍弟子,仅有三人围桌而坐,凛冽的寒风呼啸在天地间,就更是将惊月峰衬得孤寂,如同一处与世隔绝的无人之境。

    薛谈在炉子里添了几块炭,瞧着殿外说:“尹姑娘与季姑娘怎么还不回来?天都黑了。”

    温朝雨捏着棋子的手指微蜷,到底还是落了下去,说:“那你还快不去门口看着?人要是露了面,你就赶紧嚷一声,我好及时逃跑。”

    薛谈无言以对,倒也听话地走到门边蹲着了,温朝雨心不在焉,且心烦意乱,她又是个臭棋篓子,并不精通下棋,几个来回便被满江雪的白子堵得水泄不通,无处落子。

    “你败了。”满江雪收了手,喝了口茶。

    温朝雨怪没劲的,一巴掌将胜负已定的棋局拍乱了,说:“不来了不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没那闲情逸致跟你下棋。”

    满江雪说:“不是你要下棋的么?”

    温朝雨一噎,囫囵灌了两口茶水:“那是先前!我这会儿没兴致了,烦得很。”

    满江雪看了看她,拿起边上的火钳拨了拨炉子里的炭,说:“你若实在没脸见晚疏,趁早回房去。”

    温朝雨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什么叫我没脸见她?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满江雪说:“那你怕她做什么?”

    温朝雨掐着眉心,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季晚疏,说:“我不是怕她,我是……觉着尴尬。”

    “尴尬什么?”满江雪将棋子一颗一颗拾起来,“你分明就很想见到她,装模作样。”

    温朝雨一脸诧异:“我?想见到她?”她指着自己的脸,“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满江雪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若真是不想见,回来就该立马躲去房里,犯不着在这里等,还拿下棋当借口消磨时间,”言毕,她又点评道,“与你下棋是对我的一种折磨。”

    温朝雨道:“那是因为我不擅长下棋!你有本事挑个你不擅长的跟我比比?”

    满江雪思索起来:“我似乎……”

    温朝雨看着她。

    满江雪说:“我似乎没有不擅长的。”

    温朝雨:“……”

    温朝雨:“你可吹牛罢,你会做饭么?会洗衣么?会砍柴生火晒被子么?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假正经,没人伺候,你连睡觉都不晓得醒!”

    满江雪说:“厨艺这方面,我的确生疏,但也并非不可做,何况我也不与你过日子,与你比这些有什么意义?”

    温朝雨白了她一眼:“你也就是运气好,遇上尹秋这么个贤惠的姑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把你伺候得跟个老太爷一样,我要是尹秋,我一脚踹了你!”

    满江雪听地发笑:“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做,只是小秋不让我沾手,你若是眼红,大可让晚疏也这样待你。”

    温朝雨无语凝噎,静了片刻才嘀咕道:“她不砍死我就是手下留情了,我还指望她给我洗衣做饭?”

    满江雪说:“那是你运气不好。”

    温朝雨与她对话向来讨不了好,满江雪这张嘴要么不说话,要说话就事事都将她压得死死的,温朝雨嗤一声,懒得自讨没趣,两人沉默下来之时,便听薛谈在门口喊道:“护法——”

    温朝雨立即从蒲团上弹了起来。

    薛谈继续道:“尹姑娘回来了!”

    温朝雨身形一滞,磨着牙道:“只有尹姑娘?”

    薛谈说:“正是!”

    温朝雨登时松了口气,侧眸间迎上满江雪略带戏谑的目光,她十分尴尬地在原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很快,尹秋拾阶而上入了廊下,满江雪也就起身去迎她,问道:“怀薇那处如何了?”

    尹秋还未回话,一双眼睛先就红了,她摇头苦笑道:“徐长老说,陆师姐并未服过温师叔说的那种药。”

    一听这话,屋内的两人都露出了别有不同的神色。

    温朝雨自然是意外道:“她没服过药?这怎么……难不成她还真是被冤枉的?”

    尹秋点点头,回道:“徐长老说了,若要用药物强行延缓衰老,就必然会付出代价,哪怕外貌维持青春不变,内里也会受到影响,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留,可陆师姐除了风寒导致的痨病以及自刎造成的剑伤,她一切都与常人无异,并无服药的迹象。”

    满江雪思量须臾,问她:“可有告诉掌门师姐?”

    尹秋说:“季师姐已经去了明光殿,掌门这时候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那就糟了,这回还真是中了计,”温朝雨皱眉道,“看来你白日里的推测都是真的,小七是易容成了陆怀薇的模样,她从多年前就开始筹谋这事,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

    尹秋叹口气,黯然道:“为今之计,就只有开坟寻剑这一条路了,只要南宫悯肯说出真的小七是谁,那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怕的就是她戏弄我们,”温朝雨说,“而更重要的是,万一连南宫悯都不知道小七是谁呢?”

    “她一定知道,”满江雪说,“否则我将你暗中带走,她绝不会那般平静,正如掌门师姐之前所说,她是半点也不担心你暴露小七,因为你看见的小七,原本就是假的。”

    温朝雨不禁怒道:“反正我就是个被人当枪使的!南宫悯真不是个东西!老娘这次是真不想回紫薇教了!”

    闻言,薛谈立即在门边点头如捣蒜:“护法!那您可要说话算话!”

    “季师姐说了,她今夜一定要劝服掌门去观星台找到圣剑,”尹秋擦了擦眼睛,看着满江雪说,“这事对于掌门而言不是小事,她也很为难。师叔,我们还是快过去看一看,省得季师姐和掌门闹得不愉快。”

    满江雪应了声“好”,抬手在尹秋头上拍了拍,几人即刻离开惊月峰,复又朝明光殿行了去。

    待到达时,季晚疏正在殿中跪着,谢宜君则来回踱着步子,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显然是已经有过一番争吵。

    见得满江雪等人赶来,谢宜君神情复杂道:“这次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怀薇是无辜的,她被逼到那等地步,这可如何是好?我真是头发都要愁白了。”

    尹秋将季晚疏从地上扶了起来,满江雪便直言道:“那就该尽快将真的小七揪出来,如此才能对得起怀薇所受的冤屈。”

    谢宜君连连叹气,沉声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可……可那是师祖们的衣冠冢,我怎好叫人挖了去?这个口,我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啊。”

    见她到此时还在犹豫不决,温朝雨不耐道:“你就别瞻前顾后了行不行?人命都闹出来了!还有什么是比人命更重要的?小七一天不揪出来,往后只会死更多人,你可别忘了她真正要对付的人是谁,不就是一堆衣冠冢么?里头又没真的埋了谁,真正的陵园在天池,你们那些个师祖们在天池里头睡得好好儿的,赶紧挖了罢!真是啰里吧嗦!”

    谢宜君到此时已经没有心情与她打嘴仗了,闻言倒也不曾发作,只是一声不吭地思考着。

    即便是衣冠冢,那也是师祖们的坟,谢宜君作为掌门,她拿不定主意也是情有可原,几人便都安静下来,由着谢宜君深思熟虑,只是好半天过去,她也始终没有要开口答应的意思,等的温朝雨又忍不住催促道:“到底挖不挖你倒是说句话啊!实在不行这个恶人我来当了,左右我也不是你们云华宫的人,也没什么心理负担,更不怕旁人骂我,我就当做回好事,成全你们这些徒子徒孙的仁义道德!”

    她说罢,转个身就朝殿外行去,季晚疏见状也赶紧跟上温朝雨的脚步,谢宜君脸色一白,急忙喝道:“等、等一下!”

    温朝雨与季晚疏同时停了下来,扭头将她看着。

    谢宜君瞧瞧尹秋,又瞧瞧满江雪,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压低声音道:“咱们偷摸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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