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卿问归期未有期（三十七）
冥希有些猝不及防，本能地说了一句“小心！”那个少年抬起沾满菜叶汤水的脑袋，飞快地瞄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就夺路而逃。
随即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客栈掌柜挥舞着扫帚赶来，指着他的背影怒骂：“吃白食的小东西，别天天往我这里凑！老子还要做生意呢！捡人剩菜去泔水桶里，到客人前边碍什么眼？”
骂完，掌柜的瞧见了门口的冥希一行人，脸上连忙挤出殷勤的笑容：“贵客住店吧？快进来，快进来！大清早凉得很，瞧这姑娘脸都冻红了。”
他顺手把扫帚扔给了正在擦桌子的小二，弓着身子满脸堆笑地迎接冥希等人进门，“想要吃点儿什么，尽管找小二点，我这儿可是柳林县最好的客栈，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现在就带您几位上楼瞧瞧屋子，三位是想要几间？”
冥希一边走一边看，她身体有些虚弱，故而脚步迟缓。顾尔淇和疏珅也紧随其后，等着她。三人目光扫过大堂，瞥见桌面上还没有收拾的碗碟。是两碟没有什么油水的凉菜，以及分不清什么材料做的黑汤。
掌柜的絮絮叨叨了一路，他推开一扇房门，转头正要天花乱坠地介绍，却发现三位客人一个也没跟上来。他见冥希三人正瞅着桌上的剩饭剩菜，连忙呵斥店小二：“贵客面前怎么能出现这种菜呢？快拿下去啊！真耽误我做生意！”
冥希顿时觉得百无聊赖，这柳林县处处透着诡异，但她已经没有心劲儿想这些了，“掌柜的，打扫出来三间客房……”
“不！两间就行。”疏珅打断道，感受到众人疑惑的目光，又接着解释说：“她的身体不太好，我是大夫，跟她住一屋方便照顾。”
“那也不用两间客房了，一间大的就行。”顾尔淇模仿疏珅的语气说：“你们都不会武功，我们住在一起，我好保护你们。”
掌柜的有些懵，迟疑地问：“那就……就这间？”冥希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没有管疏珅和顾尔淇，她快步走上楼梯，往屋子里一看，空荡荡的客房内仅有布满灰尘的木床桌凳，以及两条破了洞的粗布薄被。
“小二，快来收拾！一天天的懒死了……”掌柜的又高声喊店小二，脸上笑容不减地低声对冥希说：“若是姑娘睡着不舒服，我再让小二多拿几条被子。这被子啊多的是。他先收拾着，您吃点儿东西。”
“这什么啊？屋子脏成这样！”顾尔淇看见这场景，忍不住抱怨。一向爱干净的疏珅瞥了一眼就退出好几步。
“贵客啊，这已经是最好的屋子了，您要是再挑剔，恕我直言，三位啊只能睡大街了。”掌柜的满不在乎地说，这整个柳林县就剩下我一家客栈了，你们不住这儿也没别的选择。
“就这里吧。我们先下去吃点儿东西，这儿就让店小二收拾一下。”冥希做了决定，因为确实她需要休息，而也没有别的客栈可以选择了。顾尔淇和疏珅也只能无奈地同意。
“小二，上茶！今儿就让三位贵客尝一尝我们这儿的翡翠白玉汤，喝过的都说好。您再吃点儿什么？四喜丸子，大白馒头……”掌柜的一边说，一边伸出胖乎乎的手掌来，搓着手指头。
“有什么上什么，够我们三个人吃就行。”冥希已经对这客栈里的饭菜不抱希望了，能吃就行。一边说着，一手伸进袖口，想取出锦袋给掌柜的拿钱。但是她没能摸到任何东西。袖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眉头一皱，嘴角抽搐，她的钱被人偷了。
疏珅一直关注着冥希，见她表情微变，忙问：“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我去煮药……”
“不是。我……”冥希也学着掌柜的样子，伸手捻了几下，“你俩，付钱！”
“啊？好。”顾尔淇不明所以，但还是拿出自己的钱袋付了账，“你的钱呢？怎么，舍不得，公……小姐看上什么了？跟我说，我也给买。”
疏珅江湖经验丰富，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钱？恐怕让刚刚撞上来那个小子顺走了吧！至于你的钱袋子，也省省花吧……我可没带钱。”
冥希和顾尔淇闻言，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问：“你为什么不带钱？”疏珅面色坦然地回答：“我没钱。”
此时，城南，柏青巷。
蓬头垢面的少年兜着袖子，跨过颓圮的土墙，穿过一个大洞，走进了堆满废弃杂物的院落。这里只有一间像危房一样的屋子勉强能住人，但是没有窗户，门框也沤烂了大半。剩下的断壁残垣也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黑不溜秋的乱糟糟一堆，净是些火烧过后的痕迹。
院子中央长着一颗强壮的树，一半被火烧死了，另一半还在顽强的活着。有个瘸腿的干瘦男人半靠着树，在眯着眼睛晒太阳。
见少年进来，那干瘦男子口齿不清地喊道：“哎，阿成！你听说了没，今儿个城里来了仨外地人，穿得规规矩矩的，还有个小姐。听说那小姐长的还挺好看。”
被叫做阿成的少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锦袋，得意地抛了抛，“是挺好看，也挺有钱。”还心善，也不知道这样天仙似的人物怎么就来了地狱一样的柳林县。
“你摸的是那小姐的东西？”干瘦男子突然间急了，“不是我说你，那小姐不知根知底的，万一是什么厉害人，找上门来你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活下来……”
“既然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我自当好好珍惜。”阿成的目光瞬间变得冷冽，“就用这袋子钱，我要去青城县……”
“干什么去？”干瘦男人不可思议地问，“你还是放不下？没用的，都没用的。我们干不过他们……呜呜呜”似是想到了什么，男人哭的像个孩子。
“我不跟他们对着干，你放心吧。这柳林县我待不下去了，想换个地方，换个新地方，重新开始，好好活。”阿城虽是如此说，但那双清明的眼睛里却放射出狠戾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