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卿问归期未有期（三十六）

    我只是一个我，穷尽一生，也只愿活成一个我。

    神的生命过于漫长，以至于在人类看来毫无边际。但是，冥希自己心里边知道，神明也是会陨落的，当人类不再信仰她的时候，她就失去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了。

    天宫里的那些神仙惯会装模作样，哪怕吝啬刻薄到极致，也要装出来一副普渡众生的伪善模样，到处标榜自己的慈悲心肠。

    冥希不愿意这样，与其到处卖弄，倒真不如踏踏实实地做些事情，去攒功德，去获取信仰之力。都说人是贪婪的，总在向神明索求，可神明又何尝没有从人类这里得到好处呢？

    如果人类死后没有灵魂，就不需要黄泉，这个世界上也就不存在忘川，也不存在冥界，既然如此，自己这个冥神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冥帝又何尝不是一个虚名。

    附生在静和公主的身上，冥希经历了很多很多，也懂得了很多很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说的不仅仅是帝王百姓。

    两天两夜的持续奔劳跋涉，冥希现在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但是她不愿意停下来。一想到运城镇里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冥希的心就一揪一揪的生疼。

    原本她作为这个世界的一个旁观者，对于静和公主的遭遇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慢慢的她开始心疼，对周围的事物产生出更加复杂多变的感情，就好像自己真的就是静和公主一样，作为一个凡人在度过自己真实的人生。

    冥希融入到了这个世界里边，体会到了作为人的喜怒哀乐。

    “咳，咳……”手绢轻捂住了嘴，冥希垂着头，孱弱的瘦削的双肩止不住地抖。

    在前边开路的顾尔淇，和在后边断路的疏珅听到咳嗽声，立刻就围了上来。顾尔淇轻轻拍打着冥希的后背，疏珅则无言地递过来水壶。

    “不用，天气凉，还是你穿着吧！”冥希赶忙拒绝顾尔淇的大氅衣，但是没有用，疏珅接过衣服就从后边给冥希披了上去。

    “你穿着吧，身子弱，要注意保暖。”疏珅劝道，“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你让我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就是啊，你快穿上！我是当兵的，身子骨硬，不怕冻。”顾尔淇笑得好像那十里春光，霎时间照亮了拂晓的阴暗。

    “怎么着？我这个病号丢了神医和大将军的脸面？那看来，我可要好好活着，不辜负了你们才是。”冥希感觉自己都要咳出血来了，但依然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调侃道。

    “那不是，我……离大将军还远着呢。”顾尔淇有些羞涩，“但是，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嗯……等到我当上大将军，就带你去看灵城的大雪。灵城的落雪红梅堪称一绝。”

    疏珅倒是丝毫没有心里负担的就接受了“神医”这个称号，“虽然你体质不好，畏寒怕冷，但是本神医妙手回春，一定能满足你这个愿望。”

    “好啊，好啊！等到我身体好了，就去灵城看雪，听说雪里的梅花可好看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骑着马一路往前跑。风过林梢，雾漫拂晓，惊起了一群雀鸟。

    “快看！有城池！”跑在最前边的顾尔淇高叫。走进了一看，高高的城楼上刻着三个大字“柳林县”。

    这是琴郡下辖的最大的一个县，原本商贸繁荣，店铺林立，也有很多前往宋村经营生意的商贾的大本营就在这里。

    但是现今冥希一行人走进柳林县时，却见满目萧条。虽有商铺楼阁，可街面行人大多衣衫破旧，形容枯槁。她们一露面，就吸引了诸多目光。这里的人在打量他们，目光中带着惊疑和警惕。

    面对着百姓们奇怪的视线，冥希和顾尔淇都回以微笑，但是对方不是缩头躲开，就是如惊弓之鸟一般跑掉。

    “他们好像很害怕的样子。”疏珅若有所思。

    “怕我们吗？为什么？”冥希紧皱着眉头，看这满目苍凉，不由得悲从中来。出发前，哥哥告诉自己，这柳林县的县令叫方牧，是个有才能的清官，柳林县在他的治理下非常繁荣。如果哥哥没有骗自己的话，这个叫方牧的县令应该是出事儿了。

    顾尔淇显然也是知道这方县令底细的，他如今也怀疑县令出事儿了，“不对劲儿，要么我们先去衙门吧，拜会一下这里的县令，今后行事也方便些。”

    可是三个人在城里边溜了一圈也没看见县衙，正当下马想去县城里唯一一家开着的客栈问个究竟。

    就在此时，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年从客栈里跑了出来，他脚步虚浮，好像腿上有伤，蓬头垢面的也看不清模样，慌张之中甚至还撞到了冥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