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卿问归期未有期（三十八）
客栈里，冥希三人看着眼前的“翡翠白玉汤”默然无语。
说是汤，也不过是开水里煮了几片白菜叶子，有两块儿豆腐罢了，连半点油星都没见着。再说这四喜丸子，是四个黑乎乎的大疙瘩，拿筷子一戳，原来是面做的，跟肉不搭一点边，不过表面倒是带了些油腥味。至于大白馒头，可能原来是吧，现在已经长上了霉斑。
“这馒头不碍事儿，把坏的部分撕去就行了。丸子可老好吃了，猪油炒的，香着呢……”掌柜的见客人脸色不好，赶忙赔笑道：“您三位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现在柳林县能吃上这些东西，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
冥希勉强吃了几口，就感觉犯恶心，她放下了筷子，一边喝着粗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早就听说这琴都的柳林县繁华无比，我才来玩儿的，可你们现在凋敝成这个样子，县令是干什么吃的？”
"哎……嘘……小点儿声，慎言。姑娘可别瞎说。”掌柜的连忙制止，"这有关县令的事儿可不能乱说。我见三位不是一般人，您要是非想知道，得拿这个。"他一边神秘莫测的笑着，一边又做出了给钱的手势。
疏珅看见这样的饭菜，是一口也吃不下，他回房啃了几口干粮就去给冥希熬药了。
顾尔淇心疼自己的钱，不管怎么的也要吃完。正在苦大仇深吃饭的顾尔淇见掌柜的又要钱，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还要钱？我赏你个胡旋舞吧！”作势想扇他一巴掌。掌柜的见长得魁梧高大的顾尔淇要打人，刚想呼救，冥希赶忙劝阻二人。
“掌框的，不是我们不舍得钱。只是我的钱袋子，被之前在客栈门口撞我的那个孩子，给顺走了。我看您跟他挺熟的，要是能帮我们找着了他，我给您双倍的房钱。”
精明的掌柜眯了眯眼，在心里边不停地打算盘，"这南方发大水，别人躲都来不及，您三位还非得来问个究竟，想必你们的身份不一般吧？”
冥希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原本还想隐瞒身份的她此刻也不得不和盘托出，"本宫实际上是当朝长公主，封号静和，琴郡是本宫的封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本宫难道不应该回来查看吗？”
掌柜的听完先是激动，然后就是怀疑，"这位姑娘，你说自己是普通的官家小姐，我也就信以为真了，可这长公主的身份，不能乱说呀，这是要掉脑袋的！”
“本宫有鸾凤玉佩为证。他是禁卫军的将领……”
“本将军有出入皇城的腰牌。”
掌柜的细细看了看玉佩和腰牌，急忙跪倒磕头请罪，“还望长公主和小将军怒罪，小人有眼无殊，冲撞了二位大人。”
“你且起来，跟本宫说说这柳林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何至此？”
“小的是土生土长的柳林县人啊，这客栈就是家传的，传了好几代人了，哪怕事到如今，也舍不得走……原本柳林县繁华无比，商贾云集，直到……”
一个月前，宋村突然间发大水，冲毁了堤坝，殃及农田和村庄，无数人丧命，活下来的四处奔逃。柳林县地处宋村下游，洪水很快就顺着河道奔流至此。
柳林县中有很多人在宋村做生意，那些侥幸活下来的生意人赶忙逃回县里边，要接家眷去北方避难。
方县令觉察事情有异，他劝这些人先不要惊慌，未必需要背井离乡，并且组织县城里边的青壮年去加固河道堤坝。却不想，即便如此，洪水依旧冲塌了加固后的提坝，河边的几个村庄连带着农田桑园都被毁了。
也幸得方县令在加固堤坝的同时，还挖出了几条疏浚河道，把更多的洪水引向了大海，使县城免遭劫难。
“既然如此，方县令也算得是一个有远见的好官，本宫也曾听人说他才智过人，把柳林县治理得井井有条。现如今，他人呢？本宫可以给他一个将功赎过的好机会。”
掌柜的霎时间涕泪泗流，“方县令他……他死了……被那狗娘养的太守害死了。还非要说是自焚谢罪……”
冥希和顾尔淇听完大吃一惊，猜的是一回事儿，可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怎么会呢？什么太守害的，你给我说清楚了！”顾尔淇上前揪住掌柜的衣领质问。
原来，知道宋村发了洪水之后，方牧就做了两手准备，一个是堵，一个是疏。堵就是加固原来的堤坝，保护沿岸的村庄和农田。疏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一旦洪水即将漫过堤坝，就把事先挖好的几条河道跟主河道挖通，疏浚洪水。
本来做了两手准备就是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可意外还是来了。摧毁宋村的那一波洪水过后，柳林县安然无恙，守在河道边上的衙役们就放松了懈怠，百姓们以为洪水过了就敲锣打鼓的庆祝。
县城里边摆开了宴席，那些逃离生天的富商们请客，县衙的大多数人以及加固河堤，挖河道的青壮年也都在。
柳林县的大多数人都喝了酒，守在河道边上的剩下的一小部分衙役，因为参加不了宴席，喝的更多，酒喝的多了，就误事儿了。
“河水突然间暴涨，没有人及时通知，所以泛滥成灾了，对吗？”掌柜的哭的不能自已，冥希就接着说道。
“把守河道的黄县尉玩忽职守，他自个儿回家去了，底下的人没人管，喝多了就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暴涨的洪水冲垮了堤坝，淹没了一切，要不是有事先挖开的疏浚河道，没准儿那一夜之间，整个柳林县城都会在人们的狂欢之中被……”掌柜的说不下去了。
“这样看来，黄县尉作为主犯，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而方县令难辞其咎，倒是罪不至死……”冥希想了想说道。
“可是黄闻这个狗娘养的没死，方县令却死了。方县令替这个恶人顶了罪……”
“你什么意思？黄闻没有死，这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方牧担了。并且黄闻已经把方牧给害死了，对吗？”顾尔淇的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大，里边满是怒火。
方家兄弟俩具为清廉的好县令，跟顾家关系匪浅，方牧却死得如此凄惨，顾尔淇忍不了。
“黄闻的姐姐是琴郡太守最宠爱的小妾。出了事儿之后，他就回琴郡搬救兵，说是太守的意思，带着一群人把方县令围在县衙里边，不一会儿县衙就着火了。方县令他……他尸骨无存哪！不仅如此，黄闻还把方县令家给烧了……”
“那方牧究竟是死是活？你知道吗？他的家人有活着的没？”冥希此刻的心像是沉在了冰冷的水里，凉飕飕的，她实在是想不到，有如此不公之事。琴郡太守竟能这样一手遮天，残害忠良。
“有，有一个儿子还活着。就是之前顺长公主钱袋子的那个。”
“不好！快去城门口，这小子搞不好要跑路。”顾尔淇惊叫了一声，“没准儿他要去青城县投奔他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