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卿问归期未有期（三十五）
“黄康跟着流民到运城镇了，酒也醒了。他跟运城镇的衙门吵吵闹闹的，非要回琴郡去，让衙门的人护送。也不喝稀粥，要让人大鱼大肉的供着。就这样吵了两三天，听说琴郡也快要淹了，大水特别猛烈……”
听到“琴郡也快淹了”的时候，刘裕安猛地收起了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神情紧张地问：“琴郡怎么了？大水已经淹到琴郡了？”
“宋村靠南边，是个水乡，来来往往的四通八达全是河，最先淹的就是宋村。而且，这儿的全是做买卖的生意人，他们消息灵通，小的是听他们说的。”宋四被刘裕安突变的脸色吓到了。
“可宋村离琴郡不还远着呢吗？怎么这么快就淹过去了？”刘裕安一想到去往琴郡的冥希就着急不已，好似心肝肺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疼痛到无以复加。
“说是，是琴郡太守没有来得及修损毁的堤坝，大水顺着河道就……就灌过去了。”宋四的声音越来越小，刘裕安的怒火越来越大。
“你接着说这个黄康。是他带着你们来当山匪的吗？”只要是和琴郡太守有关系的人，刘裕安现在都恨得牙痒痒。
“他一听说回琴郡没指望了，也不愿意喝稀粥过日子，就私底下纠集了一帮人，五六十个吧，夜里边放火，又趁乱抢了粮食，来这青城山当土匪了。”
刘裕安强忍着火气，说：“那你为什么跟着他一起当了土匪呢？本世子看你跟这黄康也不像是一路人。”
宋四哭诉地越发可怜，“世子爷啊，黄康不仅趁乱抢走了运城镇的救济粮，他还抢流民身上的粮食和值钱的东西。运城镇没了救济粮，官老爷再一生气，听说现在都不施粥了。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只能跟着他一起上山当土匪，好歹能混口饭吃……”
这么大一个人了，哭的声泪俱下，闻者都于心不忍。
“这黄康也太可恶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就是个地头蛇，现在看来，他连条蛆都不如。”宋巫义愤填膺，忍不住发声道。
“这等人不除，就算是给了流民粮食，保不齐也会被他抢走。运城镇经过这么一出戏，现在已经彻底放弃帮助逃难的流民了。倒不是说当官的有多狠心，这样的人谁都不想惹，平白沾一身骚。”刘裕安想了想。
又接着说：“原本我还想着，让宋姑娘跟宋四搭个伴，演出戏，去黄康那儿探探虚实。既然只是些流民，不足为患。天快黑了，我们准备准备，直接拿下！”
“用迷药吗？不要钱的哦，管够。”宋巫有些激动，她怕自己没有用武之地，忙问。
“用，只不过不需要你演什么夫妻兄妹，混到山匪里边给他们下药了。出去打劫的有十几二十人，最后却回去一个带着家属的，这谎怎么圆都圆不过去。更何况，谁又能保证他们就一定会喝下了药的汤水。难道，你愿意去给黄康敬酒？干脆，在他们没发现我们之前，就把他们一窝端了。省时又省力！”
“行！你们中原……不是，你们家不是有一句话嘛，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宋巫闻言赶忙翻自己身上藏着的药，兴致冲冲地堆到一起。
“我们家？你还知道这个呀。那我再教你一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晚风扶荒山，夜色浸黄昏。人间忽已晚，岁月寂然秋。
刘裕安带着大堆人马埋伏在帐篷外的杂草丛里，手握着利剑，心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这荒郊野岭的夜好漫长，一眼望不到黎明的曙光。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不远处的空地上扎着一顶帐篷，有大概三十多人在围着火堆取暖。这群人曾经是平民百姓，也有人是地痞流氓，现在有的是被逼无奈的草寇，也有野心勃勃的山大王。
刘裕安心里有些自嘲地想：是不是跟冥希一块儿呆久了，自己也有些妇人之仁。还是喜欢上了一个温柔的人，自己原本冷硬的心肠也会变得有些许柔软呢。
平心而论，他不愿意对这些，除了黄康等罪大恶极之外的人出手，毕竟自己之前已经失手犯下十几条人命了。但也不愿意放过，或者说纵容这些人就此为非作歹。
把领头的人抓了，送官府，其余的人就算了吧。抓了匪首，给了粮食，运城镇的官员会想办法安置流民的，我已经耗了太长时间了，必须要尽快追上他们。刘裕安心里冷静地想。
“世子爷，世子爷？探路的人不会出事儿了吧？”宋四伸手胆怯地拽了拽刘裕安的衣角，“已经过去快半个时辰了，他们还没有回来。”
“不会有事儿的，他们可能走远了些。”刘裕安探头望了望不远处无知无觉的山匪，接着说：“你们这些人都是普通人，没什么防备心，换言之你们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来抓，所以对付你们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在保全你们性命的前提下，都抓住。
“世子爷说的是，您对付我们，就跟大象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手到擒来的事儿嘛。”宋四见刘裕安心情转瞬有些低落，赶忙着逢迎，“可能是天黑下去了，路不太好走。有句话说的好嘛，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天黑点儿好，好……”
“快闭嘴吧，土鳖！话是这么说的吗？我都听着不对味儿。”宋巫感觉这马屁是拍马腿上了，横竖都是个二，“本姑娘问你，这帐篷怎么就一顶啊？你们不会是还有别的后路吧？”
“没有了，没了。绝对没有！”宋四一口否定，“上山的就四五十人，结果还有十几个折姑娘您手里边了，剩下的都在这儿呢。这帐篷还是当初运城镇施粥用的呢。黄康抢了粮食和帐篷，但是这荒郊野岭的，吃的是抢来了，住的地方却没有。所以这一顶帐篷里面住的都是黄康和他的亲随，我们这些人都是宿在野外的……”
“世子，兄弟们都看了一遍，周围除了北面是悬崖峭壁，其他的地方都是林木茂盛之处，只要我们下手够快，他们这几十个人就跑不了。”探路的兵卒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刘裕安身边禀告。
“好！你们这一队人直接冲进帐篷里边，记住了，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能跑！宋四，你也在后面跟着，务必要抓住黄康。其余的人跟着我，散开，把这儿围起来，抓外边的人。”
刘裕安吩咐完，把手中的弓箭递给了宋巫，“箭头上都抹了迷药，一会儿谁要是往外边的丛林里跑，你就射谁，别整死了就行。”
宋巫对这一安排很满意，接过了弓箭就上树，“知道了，我箭术很好的！说射左腿，连右腿的边儿都不沾。”
夜色茫茫，燃起的篝火只能照出人的身形，刘裕安只当是宋巫在吹牛，并不在意，“都准备好，给我上！”
一声令下，各司其职，也就是喝一盏茶的功夫，就结束了。吵吵闹闹的声音一并传入耳畔，“放开！放开老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有黄康不屑一顾的咒骂。
也有惊慌失措的哭啼和喊叫，最刺耳的当属，“你骗本姑娘！射什么箭，根本用不着！你们一个个快得跟猴儿一样，他们一个个笨的跟猪一样，跑都不跑，直棱站着！吓傻了吗？”
黄康的这场美梦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结束了，所有人束手就擒。
刘裕安押送着一群人奔赴县城，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脱身，去追自己魂牵梦绕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