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忧思难忘,辗转反侧
良久,夜不能寐,忧思难忘,辗转反侧。
沈伏昀问车幂,“在小舅子面前演恩爱夫妻,一起抚养外甥女,只谈合作,不谈感情”
车幂:“……”
真得有必要每次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吗?
这样很难让她做人。
很难让她去冠冕堂皇地糊弄他。
沉默就是车幂的默认。
这是车幂一成不变的特点。
车幂不想再和沈伏昀谈感情了。
她和沈伏昀谈感情的时候,她只觉得沈伏昀单单只想夜夜要她而已。
沈伏昀气笑了,“行,你真行,你牛啊。”
“车明熹,你真厉害。”
厉害到不可一世的沈伏昀甘愿为她俯首称臣,甘愿被她呼来喝去。
他为她卧薪尝胆。
明熹是她的小名。
姐姐为她取得。
为光明灿烂之意。
后半夜,沈伏昀思绪混乱的起来,他梦到了很多东西。
梦到了灿烂明媚的车幂腼腆地笑着说喜欢。
她说过,他是她的初恋。
到头来,什么山盟海誓、白首不分离都是糊弄小姑娘的花言巧语。
他一个大男人还真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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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一晚,便有第二晚。
江慧妍以暴雨天气过后积水危险,雨天路滑容易发生交通事故为由,又留了车幂几天。
暑假里,车幂休班,回去也没什么事。
只是车辽一直在上补习班,她总是担心自己不在身边,车辽会懈怠。
于是将补习班的学费的真相告诉了车辽,以此为要挟,希望车辽识趣点,好好学习。
上课总是浑水摸鱼的车辽流下了惨痛and悲壮的泪水。
最狠不过妇人心。
别人只有一个妈妈。
他车辽不一样。
他有三个。
个个都能狠狠拿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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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幂去看了姐姐和小外甥。
见到了妹妹,车梦芷就像是见到了真正的太阳。
妹妹眼里藏着星辰大海。
见识过美丽风光的女孩身上总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沈伏昀这个黏人精当然也跟着来了。
他恭敬地叫了声姐姐,就跟着姐夫去厨房忙活了。
家里有了孙子了,张百芹春风得意极了,天天往麻将摊子里钻。
甭管输赢,总是要吹嘘一遍自己的孙子。
一起搓麻将的婶子、大娘都听烦了,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村里谁不知道苏家婆婆是个势利眼,只认孙子,还心狠。
到后期,大家为了躲张百芹,直接不支麻将摊子了。
张百芹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在外不敢惹,只会窝里横,骂骂咧咧地进了屋,刚睡下的小孙子差点没折腾醒。
小婴儿的哭声嘹亮且刺耳。
车幂没有哄睡小婴儿的经验,见车梦芷娴熟地哄睡着孩子,心里一酸。
她姐姐生下来也不是什么都会的。
都是生活逼迫的。
张百芹听到大孙子哭了,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开始数落车梦芷,“成天窝在床上,让你照看个小孩儿,你都看不好。”
看在车幂在场的份上,她没有说出那句——
要你干什么。
车梦芷对这些数落都免疫了。
不过都是些鸡蛋里挑骨头的尖酸刻薄话。
何必往心里去。
车幂见不得姐姐受委屈,“狗叫吓到了小孩儿,还不兴小孩儿哭两嗓子。”
车梦芷差点笑了出来。
妹妹这张嘴,真是不饶人。
张百芹还没开嗓子反驳就意识到不对劲。
他们家又没养狗。
好一个小妮子,开始指桑骂槐了。
阴阳怪气那一套,谁不会。
张百芹撇着嘴,“她小姨就是跟咱不一样了,有人护着了,城里的儿媳妇了,我这个娘家姐姐的婆婆算什么。”
车梦芷知道一句看似轻飘飘的话,有多么大的攻击力。
要是在村里传起来,她小妹攀高枝了,忘本了,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小妹。
车梦芷轻轻地哄着小儿子,温顺恭敬,“娘,您做老人的,又何必和小妹一般见识。”
这姐妹儿俩一个比一个能说。
张百芹寡不敌众,也懒得和她俩掰扯,便走了出去。
车幂看着张百芹拽里拽气的样子,甩了一个大白眼过去。
也就是她姐姐这种脾气好的,惯着她。
这样难伺候的婆婆,谁乐意伺候。
车梦芷看着妹妹,还像小女孩一般的心气,笑得舒坦。
结了婚的女人还想像闺阁中的女郎一样,这功劳全是丈夫的,全是婆家的。
因为丈夫的疼惜,婆家的看重。
姐妹俩说了很多的体己话,车梦芷拉着车幂的手,忽而感慨道 ,“你幸福,姐就幸福。”
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不咸不淡的过着。
她的幸福早在她辍学的那一刻起烟消云散了。
她也从来不奢望自己幸福了。
车幂看到了姐姐眼底的破碎感,凄美的忧伤,泛着淡淡的丁香姑娘意味。
她浓烈的想法愈发强烈。
大姐儿团团七岁了,连育红班都没上过。
苏家就想省下这份钱,他们不愿意将钱票子浪费在姑娘家身上。
姑娘读书没用的,早晚都是要嫁给别人的,早晚都是别人家的。
车幂嗫嚅着,磕磕绊绊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和沈伏昀一起养团团,供团团读书。
让团团在市里读小学、中学、高中,甚至可以送她出国读大学。
这期间车梦芷可以随时反悔。
就当是回报姐姐当年辍学供她读书的恩了。
但最终还得车梦芷这个亲妈同意。
孩子都是娘身下掉下的肉。
是命悬一线换回来了。
一时间,谁也舍不得把孩子送到别人身边。
车梦芷有点纠结,难以割舍。
她打量着房间的四周,衣橱还是她陪嫁的时候带来的,三个孩子的衣服还有她和丈夫的衣服,已经让小小的衣橱吃撑了。
她一直想换,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来到苏家的七年,她没挣过一分钱,她每天的生活不是奶孩子,想尽办法生儿子,就是操持着家务。
她不是苏家的媳妇,是苏家免费的奶妈子。
她望了望窗外美好的阳光,几只家雀落到纱窗上,叽叽喳喳着,欢快而又雀跃。
过往的记忆在这一刻如同死而复生的潮水一样,来势汹汹地涌向她。
十五岁辍学打工。
十八岁时,一波又一波的媒人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迫于各方面的压力,未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她就与苏州安订了婚
两个本就没有太多交集的人就这么捆绑了起来。
现在的她,二十六岁,已为人妻,已然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
如果她一直读书,现在应该在读硕士研究生了。
只可惜。
她的人生如同掌中沙,越紧握,越是握不住的。
她的人生从来都没有掌握在她的手上过。
她是懂事的姐姐。
是妹妹和弟弟的姐姐。
无论是娘家还是婆家,她从来都不是为自己而活的。
她的大女儿和她一样。
也是姐姐。
生来就是姐姐。
日头正中央,这样温暖灿烂的阳光。
她只能见识这一方小小的天空了。
车梦芷看向车幂,坚定地点了下头。
她希望女儿能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
她输在了没读好书,落得这幅光景。
她不想让女儿再去受这份苦。
家庭主妇不好当。
好儿媳更不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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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梦芷先与孩子爸爸商量,她生怕一句话说不对,苏州安便狠狠否决她。
这回,苏州安一如反常的听从了她的建议。
打她进门来,她很少发表带有自己主观性的建议。
因为没有人在乎她的看法。
包括她的枕边人。
但,张百芹一如既往的难伺候。
她猛拍了下桌子,一副要摔板凳准备掐架的样子,“她姨,你别看着我们家媳妇好拿捏,你就这么欺负我们家啊。”
张百芹摆出一副好婆婆的样子,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车幂身上。
甚至为她安上了逼迫亲姐的屎盆子。
车梦芷性子柔,说起话来更柔,总是不急不慢的,“妈,这是我提出来的,和小妹无关。”
张百芹早就料到车梦芷会护着车幂了。
这样好的法子,除了喜欢动歪脑筋的车幂能想出来,她想不出来第二个人。
公公苏德邦是个软骨头,怕媳妇,一言不发,抽着烟。
张百芹指着车幂的鼻子,扯着嗓子,“有钱人也不能不讲理吧?你这抢孩子啊?!有能耐,你自己生去啊!”
车幂没料想到张百芹竟然不乐意把团团送到别人身边。
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并未被张百芹的大嗓门唬住,笑眯眯且非常有礼貌地道,“婶子,也是我没考虑好,既然你这么心疼团团,那团团九一上小学的学费就不用我操心了。”
车幂敢保证张百芹绝对不是舍不得孙女。
而是不想让家里少一个可以任人使唤、任由打骂的小女仆。
一扯到钱,张百芹就跟被抢了骨头的疯狗一样,又开始乱咬。
“她才多大,上什么小学”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有钱人的太太,我们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小女孩,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念什么书啊”
“倒不如让团团学学怎么侍奉公婆,别养成刁蛮的性子,爱和长辈顶嘴。”
张百芹叽里呱啦的,言语里带刺,暗讽着车幂。
“啪——”
弄出来动静的不是胡搅蛮缠的张百芹,而是平日里低眉顺眼的车梦芷。
车梦芷护短。
这可是她从小带到大,宠到大的妹妹,她都舍不得打骂一句。
“谁都不要再说了,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是我的女儿,我说了算。”
这是她进了苏家门后,说得唯一一句硬话。
张百芹做梦也没想到平时委曲求全的软柿子竟然也开始说话怼她了。
她将封建大家长制贯彻到底,拉着苏州安,指着车梦芷说,“哎呦呦,这娶的哪是儿媳妇啊,这是娶的祖宗,有城里妹妹撑腰了,就开始瞧不上婆婆了。”
恣意曲解,乱安不恭不敬的帽子。
这是张百芹惯用的伎俩。
“那婆婆同意让团团上小学吗?”
张百芹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这小学哪是说上就上的。
都是钱啊。
孩子上学的学费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
苏州安无视亲妈的胡搅蛮缠,义无反顾的站在妻子的这一边。
他怎么能不知道亲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上学的女孩家没几年就招媒人上门。
他的亲妈就等着拿他的女儿赚钱。
张百芹只认钱。
这个时候,她也不忘讨价还价,“我们苏家养团团,养了七年,整整七年,我一个老婆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不能一句话,就给你们啊?”
大家都是机灵人,谁不知道张百芹这是要钱的意思。
苏州安知道他母亲不是个好伺候的主,但真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在打他女儿的主意。
把他女儿当商品。
那也是她的孙女啊。
“妈,我和小梦是来通知您和爸的,而不是和您来商量的,我苏州安的女儿不是为了嫁人而活着也不是为了伺候公婆而活着。”
平日里从不忤逆爸妈的孝顺儿子,总算是擦亮了眼睛,看清了现实。
从未为自己说过话的丈夫终于帮了自己一次。
张百芹开始撒泼打滚,哀嚎着——
“哎呦啊,我生得这是个啥啊,帮着媳妇对付自己亲娘。”
“哎呦我滴个娘,我咋这么命苦啊,摊上这么个儿媳妇。”
“我一个老太太哟,都欺负我呦。”
丝毫不顾及脸面,直接四仰八叉的坐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假哭着。
整个屋子里都响彻着她的哭声和咒骂。
凭实力演绎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道理。
街坊邻居都听到了动静。
但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张百芹是最不要脸面的,最喜欢来这一套——嘴上没理了,就胡搅蛮缠,撒泼打滚。
车梦芷看着心烦。
她不同意生三胎的时候,张百芹就是拿这招逼她。
一副“反正丢人的是你们,我一个做老人的,我不怕”的小人得志的样子。
好像只要她这样,他们做女儿的不退步,就要被安上不孝的罪名。
沈伏昀开着车停在街道上,静听着车幂的吩咐。
静等在外面的沈伏昀是车幂为姐姐安排的后路。
儿媳妇唯一能制服得住婆婆的招数便是回娘家。
尤其是像车梦芷这种平日里安分守己的儿媳妇,一旦下定决心回娘家,那可真是玩真的了。
车梦芷领着团团,抱着襁褓中的儿子上了妹妹安排的车。
楠楠一早就被姥姥接走了。
苏家现在一个孩子都没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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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伏昀被赶到了车辽的房间里睡。
帮了大忙还丢了媳妇儿的大冤种沈伏昀:“……”
苏州安晚上打来电话,一顿子嘘寒问暖的。
同床共枕的这么多年,车梦芷是第一次听苏州安说这么好听的体贴话。
她浅笑的温声安抚他,“都是走个过场,过几天就回去了。”
后来,车梦芷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软话。
挂断了电话后,一直在听着的车幂开口说,“姐姐觉得姐夫”
车梦芷收拾着“你有没有觉得你姐夫像一个人。”
“有点。”
“对孩子好就行呗,其余的,不敢奢望。”
姐妹俩打着哑谜,看似说着无厘头的话,实则逻辑清晰,十分互懂。
苏州安有点像她们的父亲,车纪。
她们那个爱孩子不爱妻子的父亲。
车梦芷怎么能感觉不到自己在苏州安心里都排不上号。
只是因为她把他的三个孩子都带回来娘家,他才慌了神,迅速打来了电话。
本就没抱什么期望,车梦芷的心情也谈不上有多失望。
更多的是不咸不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