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有人醒来
发生了什么？石头离开了山坡
谁醒来了？你和我
语言，语言。下一个地球，相随的行星
更为贫穷。打开，属于家乡
去哪？向着那没有忘却
与那石头通行，只有你和我
心和心。感觉更沉重
渐渐地更沉。渐渐地更轻松
陈霄的脑海里，突然浮出奥地利诗人策兰的一首诗。
发生了什么？
不是石头离开了山坡，也不是夜晚泼溅铁水，更不是烈火燎起平原……
【是吻。】
一个来自爱人，悠长又炽热缠绵的吻。
陈霄伸出手，轻轻地圈住她，用唇在她的唇瓣上细细辗转，舌尖摩梭着每一寸肌肤。没有想象中疯狂的噬咬吸吮，而是轻柔得如同雾中烛火，飘摇着、颤抖着……
我要下地狱了吧。陈霄想。
下一秒，燕云将双手慢慢覆上陈霄面庞，这让她更加兴奋，本能地想渴求更多，而燕云突然把头低下。
“陈老师。”燕云轻声道。
“嗯，我在。”
燕云肩膀突然开始轻轻抽搐，陈霄以为她被吓到了，赶快抓住她贴在自己脸上的手，轻声安抚道：“怎么了？”
“我……想不通。”
“什么？”
“我想不通，”燕云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陈霄，“为什么陈老师这么好的人，会遇到这么多倒霉的事？吃这么多苦？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陈霄松了口气，微笑道：“可我不是遇到了你吗？”
“你也为我做了很多啊，我从来没有交到过你这么好的朋友。”
【朋友】
此话落地，将陈霄的心立刻打入无间地狱，把她的尊严和勇气也捏得粉碎。
桃花眸中的光芒渐渐消散。
陈霄以为那个吻是她醉后的真情流露，便打算丢下所有道德，趁人之危，谁知这才是她真心话，她至始至终都只把她当朋友。
【谁醒来了？你和我】
不对，只有【我】醒来了。
从始至终，只有陈霄一个人沉醉在幻想之中，等待着一个不可能的人，像顽石，像生铁，像孤草……
陈霄双手垂下，只想着远离这里，转过身却被身后的人紧紧圈住。
燕云把头埋进她的脖颈里，闻着那股苦涩的柠檬香，眼泪刷刷往下掉，“陈老师你真的太好了，你真的太好了！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不要……不要可怜我。”陈霄呓语般说道。
“我忍不住！我就是忍不住！陈老师，我太喜欢你了！我也尊重你，佩服你……”
“就是不爱我，对吗？”
身后的人只是抽泣，并不发一言。
“可我就是想要你爱我啊，”陈霄喃喃道，“想要你爱我啊……”
她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自己的爱一日胜过一日，而燕云对她的同情也与日俱增，但爱和同情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只要在她身边一天，陈霄永远只能被牵着走。
眼眶渐渐盈满泪水，陈霄的声音也有些沙哑：“既然你不爱我，何必要留我在你身边呢？请你不要再钓我，我受不了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骗你！但我舍不得你！”燕云哭着摇头，手上的力也更紧了些。
【不要吗？】
【她总是那么理直气壮】
陈霄没有再挣扎，任由燕云沉默地拥抱着自己。
广场人潮渐散，明亮的路灯照亮他们回家的路，欢乐的人群喧哗嘈杂，期待着新一年的新生活。
而安静巷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照在冰冷的石阶上，也照着两个不知前路的人。
好似过了亿万年。
“燕云。”
陈霄突然淡淡道。
除去上次告白，这是陈霄第二次正式叫她的名字，而燕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只能忐忑地“嗯”了一声。
良久，陈霄才轻声道：“我日子不多了，不想再耗在这样的痛苦里了。”
燕云双臂瞬间僵硬。
陈霄转过身，轻轻捧起她的头，一个吻柔柔地在她的额上，“求你放我走吧，好吗？”
【求你放我走吧，好吗？】
……
我仍可以看你：一个反响
在那些可以昆虫的触角暗中摸索朝向的
词语，在分开的山脊。
你的脸相当惊怯
当突然地
那里一个灯一般闪亮
容纳我，正好在某一点上
那里，一个最痛苦的在说，永不
——《我仍可以看你》策兰
燕云独自坐在酒店里，反反复复地刷着陈霄的微博。
凌晨五点的时候，陈霄发了这首诗。
她从来没认真翻过陈霄的微博，直到今天，她才知道陈霄对她的爱有多深。从陈霄住进海豚湾的那天起，以后的每一条都与她相关。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雨过天晴后，希望你希望能看见[彩虹]】
【南方的冬天，好像容易上[火]啊……】
【逛街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呢！[爱心][爱心]】
【读书人不打架，但吵架还是可以滴！[骂人][骂人]】
【我的手不是花生！！！[发怒][发怒]】
【有人骂桑，本槐主动对号入座[伤心][伤心]】
【和小朋友堆雪人去喽！[摇摆][摇摆]】
【吼吼吼！正在享受一些特殊对待[得意][得意]】
【希望新年不要再收到卡片。[双手合十][双手合十]】
底下的粉丝都猜测雨肖在谈恋爱，毕竟她以前发的动态从不配emoji，高冷得一匹。而现在，她不仅回复粉丝很勤快，偶尔甚至还要卖萌。
肖大大的小甜心鸭：小肖肖，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坏笑]
雨肖：我也想啊[大哭][大哭]
巫山雷阵雨：不会在当人家舔狗吧？？？
雨肖：放肆！（拍桌
一坛过期绮罗香：楼上姐妹改名巫山老中医吧，你是懂扎[心]的哈哈哈
雨肖：歪，警察叔叔，这里有人非法行医！
陈霄的每一条回复都很欢乐，甚至还巡视自己的超话，亲自打假一堆煞有介事的分析帖。这些帖子都围绕着那次k大路演，那是陈霄唯一一次的公开露面，连和她只说了几句话的王彦青和女主都被粉丝拿来磕。
什么发帖时间和对方生日一样，什么爱心颜色和对方应援色一样，简直脑洞比天大。
粉丝和路人都在猜测她是为爱站台，但陈霄通通回复一句：
【哎，都怪他们给的太多了。】
燕云很不理解她为什么会亲自下场澄清，直到翻到了和自己有关的帖子。
那是有人扒出她俩在台上签海报时的互动，又结合两人的微博ip变化，判断两人一直都在同一城市，陈霄也同样回复的是这句，这也是陈霄最早的澄清。
原来陈霄一直都在默默保护她。陪她第一次路演，给她试镜透题，知道她过得好就不多求，连肢体接触都避之不及，却总在她需要的时刻出现。
燕云越看越觉得窝心，趴在陈霄的床上哭得死去活来。可直到天亮，那个人都没有回来。
一双通红的眼看着窗外，黑夜渐渐渐渐明亮。
【这新年第一天真是难熬。】
突然，敲门声响起，她立刻爬起来打开门，却只见许世豪风尘仆仆地站着。
燕云兴奋地抓住他，“是陈老师叫你来的吗？”
“嗯。”许世豪点头。
“她说什么了？她在哪里？”
许世豪疑惑道：“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吵架吗？】
燕云觉得她俩没吵，甚至连分开前还轻轻拥抱了一下，两人却哭得比死别更难过。“她手机关机了，也不回我微信，我以为她会回来的……”
“陈老师这会在飞机上，肯定是会关机的啊。”
燕云猛地意识到什么，赶忙抓着挎包和电脑就往外跑，许世豪拉都拉不住。
“舅舅，你帮我收一下行李，到n市找我，符律师知道我家地址！”
一路狂奔进电梯，燕云赶快掏出手机看飞机航班。
这个手机是昨天陈霄给她买的，说是谢谢她的电脑包。
留下了一个同她形影不离的东西，让她时时刻刻都记得陈霄，而人却彻底消失在她生命里。燕云感觉心被什么撕扯着，痛得她一下跪在地上，用拳头狠狠捶起胸口。
电梯门一开，她挣扎着起身冲出酒店，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机场！”
燕云翻着最近的航班，陈霄的那一班肯定早就起飞，最近的一班马上就要登机，她根本就赶不上，她只能订十一点的那班。
也就是说，她至少和陈霄有了四个小时的时差。
但燕云仍抱有希望。
在偌大的中国，她能在八岁、十五岁、二十一岁分别遇到十九岁、二十六岁、三十二岁的陈霄，命运的羁绊一次比一次紧密。而且现在陈霄人还在k大读书，东西也都在海豚湾，连她的博士论文都在燕云手里，她不信陈霄能跑掉。
可她还是乐观过头了。
当燕云回到海豚湾里，又坐了一天一夜，依旧没等到陈霄。她简直要发疯，恨不能把陈霄的东西砸得粉碎，但最后还是只能抱着电脑哭。
这陈霄真是说一不二啊。
下决心要走，电脑不要了，她也不要了，连书也不要了……
【书？】
燕云瞥见地上还有一摞新书，全都是五颜六色的儿童绘本，面上正是《活了一百万次的猫》。
这一刻，她这才反应过来，这都是陈霄给她买的绘本。
【都是她的。】
燕云放下电脑，手指轻轻抚过那堆书的书脊。
陈霄仿佛就坐在书架旁，耐心地拆着塑封，偶尔抬眸，朝她微笑。
【好看吗？】
【别打岔，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怎么个精彩？】
【白猫不动了……啊？白猫和猫都死啦？】
【什么白猫和猫？这本书我没看过，能给我讲讲梗概吗？】
是了，燕云就是那只重生了一百万次的猫。
她的白猫走了，也将她的心带走了。
燕云立刻跑到k大，却被保安无情地拦在校门外。过往的学生也离她远远的，不知这个红眼女人是在发什么疯。
她抓着手机，呆呆地立在校门外，看着那无法逾越的铁栅栏，仿佛将她和陈霄永远地隔开。手机忽然响起，燕云兴奋地看向屏幕，眸色却瞬间黯淡。
是符敬熙又来催她签约，说是苏岚等她两天了。
“妈的，老子不签了！不签了！”
燕云愤怒地想把手机砸掉，却忽然昏了过去。
……
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医院里的单人病房里，手上打着点滴，身边是符敬熙。
“小云，你低血糖了，”符敬熙端起一碗粥，递给她，“喝点粥吧。”
燕云轻轻地合上眼，没有说话，脑海中全是当初陈霄给她喝葡萄葡萄糖，还有在海豚湾里给她熬粥，给她一勺一勺地喂……
“符律师，”燕云喃喃道，“你知道陈老师在哪里吗？”
“你们俩又吵架了？难怪我给她打电话不接呢。”
燕云冷笑，你陈霄果然是个狠人，只要想消失，可以跟任何人断掉联系。
“你多少吃点吧，这样身体熬不住。”
“谁在乎呢？”燕云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条小命而已，谁在乎呢？】
【我在乎！虽然宇宙不在乎渺小的我们，但是我们在乎彼此就够了。】
知道白晓瑜的死讯时，燕云感觉是天上少了一颗星星，或者是公园里少了一棵树，心里空空的。而陈霄的消失，却让燕云感觉天空一片黯淡，山崩地裂如世界末日，整个人都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可在s城时，陈霄不是对她说过吗？
【我很在乎你】
呵，在乎？她有什么值得陈霄在乎？是自己那不知廉耻的好奇心吗？还是她不知进退的靠近？还是她不知好歹的索取？
燕云突然狂笑起来，这可把符敬熙吓得不轻，赶快放下粥，把她按住，“小云，你冷静一点，休息休息……”
她转身把头埋在枕头里，任由眼泪打湿枕套。
“哎……”
符敬熙也不知说什么，因为她确实也找不到陈霄。
“果然燕小姐病得不浅啊。”
门口响起女人的声音。
居然是苏岚！
苏岚缓步走进来病房，端庄坐在病床边，温柔看向她，“燕小姐，你好，我是苏岚。”
燕云没有看她，没有回应。
“我可以帮你进k大。”
燕云蹭地坐起，“怎么做？”
苏岚抬手摸摸她的脸，无不怜惜道：“这脸蛋可憔悴不少。”
“有屁快放！”燕云暴躁地拍开她的手。
“你就跟你新老板这么说话？”
“有本事就告我！”
苏岚微笑道：“果然天不怕地不怕。”
“快说，怎么进k大？”
“最近我们公司准备拍一部电影，女二号给你留着。”
燕云气愤道：“女主角给我都不……”
“我们会在k大路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