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明明就……
陈霄帮她涂身上的伤时，才渐渐地清醒过来。
“现在已经报了警，你打算怎么办？”
燕云摇摇头，“不知道。刚才小晴也跟我说剧组把我开除了，我这小糊糊也没什么代言通告。现在跟公司也闹掰了，不知道公司会不会找我赔违约金什么的。”
陈霄静静地听着。
“感觉从昨晚开始，我的人生好像就走进了一个大大的迷宫，”燕云用手指在空中乱划了几下，“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嗯。”陈霄应了一声。
“陈作家，我真的找不到路了。”燕云看着陈霄，认真说道，“可你比我聪明，你说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陈霄换了支新棉签，蹲着给她擦腿，“哪怕是我小说里的人，他们被我写下的那一刻就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再完全受我掌控。而你是活生生的人，我没有权利操控你的人生，更负不起什么责任。”
“那就给我建议？”
“只有一些大致的方向，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
“嗯嗯嗯！”燕云拼命点头。
陈霄想了想，缓缓问道：“首先，你确定要告吴思庭，而不是和解，对吧？”
“那当然！”
“其次，你怕不怕这件事被传出去？”
“这件事我不怕，他是做坏事的，我是被欺负的耶！”燕云又怂怂地补了一句，“但我挺怕那边报复我的。”
“嗯，理解，”陈霄颔首，“最后，你还想不想当演员？”
燕云提起一口气，又长长嘘出，语气中满是落寞：“都把吴思庭得罪了，哪能拍戏呢？”
陈霄慢慢起身，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认真看着她，“我只问你，想，还是不想？”
燕云点点头。
“好，”陈霄看了一眼燕云化妆包里的口红，“介意我用这个写字吗？”
“你用吧，我口红很多。”
陈霄随手拿起一支，在镜子上画了三个不相交的圆，然后在每个圆里分别写下两个字。
【公平】【安全】【事业】
“现在你大概有三条路走，”陈霄指着第一个圆，“第一条路。你把这个案子全权委托给信得过的律师，跟那边死磕到底，但是你要彻底退圈，找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
“第二条路呢？”
“现在还没正式立案，还有撤案的机会。你要保管好证据，尽力找对方的把柄，以此为砝码和对方谈判。你或许会得到很多好处，但对方肯定也会使用非常手段，保证你不会把这件事外泄。你会永远失去得到公平的机会，另外两个暂不确定。”
燕云皱了皱眉头，“那……不是还有第三条路吗？”
“有，”陈霄在中间又画了一个圆，与其他三个圆各交一部分，“全部都要。”
“那怎么可能？”
陈霄用手指轻轻敲了下她的脑门，“认真审题！”
燕云感觉好像回到了以前上数学课的时候：字认得，但看不懂。
陈霄见她实在答不上来，便给了个提示：“要，但并不要完。”
燕云思前想后，一会抓耳挠腮，一会走来走去，甚至上网查起了相关资料。
陈霄则回到床边，靠着床头，慢慢看她的《圆觉经》。
【常当勤心忏无始一切罪】
【诸障若消灭佛境便现前】
“我想到了！”燕云突然跳到陈霄的面前，手舞足蹈地说，“陈老师！我知道了！”
怎么改称呼了？
陈霄皱皱眉头，继续看着佛经，“想到什么了？”
“我知道什么叫‘要，但不要完’了！”
“怎么做？”
燕云拉起陈霄跑到浴室，用口红在中间的圆里写了个歪歪扭扭的“等”字。
“对不对？”燕云得意洋洋地指着。
“九十九分。”
燕云撇撇嘴，委屈道：“为什么要扣一分？”
陈霄接过口红，在旁边用楷书也写了一个“等”。
“‘等’字是竹字头，不是草字头，”陈霄微笑着把口红盖子合上，“错别字扣一分哦。”
果然，当晚吴思庭的团队一直在拼命联系她，但燕云一律不回消息。
第三天公安局正式立案，吴思庭在片场被抓，燕云也和符敬熙正式签了代理律师合同。
符敬熙微笑着主动伸出右手，“多谢信任，合作愉快。”
燕云看了陈霄一眼，陈霄对她点点头。
符敬熙都这些看在眼里，却识相地没有说破。
其实自打陈霄今天一进事务所，符敬熙就注意到了陈霄的黑眼圈。陈霄说是晚上熬夜看佛经，可符敬熙只是做作地点点头，师生二人心照不宣。
“合作愉快，”燕云也同她握了握手，“接下来他们是不是还会来找我们和解？”
“对，”符敬熙点点头，“等着就好。”
燕云每天都关注着网上的消息。
她那可怜的几个活粉还来问她最近拍戏怎么样，燕云哪敢回答，难道说“男主因为□□未遂被抓了，苦主正是我”？
不得不说，吴思庭团队那边是真的有两把刷子，这么大的事居然包得严严实实，这也让燕云下了找律师的决心。而s市这边人生地不熟，算来算去，感觉也就符敬熙信得过。
尽管找了律师，燕云还是有点担心。
“他现在被抓了，会不会又被放出来？听说他家有当官的。”
符敬熙拍了拍燕云的手，但突然感觉如芒刺背，赶快收回了手。
“燕小姐，你这样想，如果他家真有如此大的能力，在立案那一关就会被压下来，吴思庭根本不会进看守所，这也侧面说明了这件案子铁证如山。”
工作时的符敬熙真的很正经，跟私底下玩时完全不一样。
符敬熙继续说：“还有，即使他们在s市能手眼通天，打通公安和检察院，毁灭包括他进出你房间的视频、带指纹和血迹的水果刀、出警笔录等一切人证物证，但我们手上有伤情鉴定，有受案回执，还有阿豪拍的房间打斗现场，还有吴思庭身上的伤口。我们只需要把这些证据发到网上，吴思庭的流量会成为反噬他和背后保护伞的力量。”
“为什么不现在就发到网上去？”
“我不赞同用舆论绑架司法，何况对方的公关能力不是我们能抗衡的，你的经纪公司也没有站在你这边，我们实在势单力薄。而且，为吴思庭保密，是我们的一张谈判筹码，我们要紧紧握在手中，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易使用。”
“那他大概能判多久？”
符敬熙给燕云续上了茶水，“如果□□未遂定罪的话，视情节严重与否，会判三年到十年。但如果得到了你的谅解，量刑会减轻一些。”
“但是给我的赔偿，是不是就没有完全私了那么多了？”
“那肯定的。但应该不会太差，毕竟主动权已经完全在我们手上，”符敬熙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窗边的陈霄，“还是多亏了我们陈老师深谋远虑。”
陈霄喝了口热茶，假装看风景，实际静静等着燕云的夸奖。
谁知燕云只关心案子，“那我的安全呢？”
符敬熙暗叹口气：我可就帮到这儿了。
“他们会不会来……”燕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按理说，你们和谈前，他们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但如果谈崩了，你的安全或许会有一些困难。而且这种案子的程序一般在三个月左右，这段时间内，或许会有一定的变数。我们这边会尽力地多拿一些和谈的砝码，如果真的谈崩了，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燕云委屈地瘪瘪嘴，又看向陈霄。
可陈霄这会压根就不想理她。
走出骏采律师事务所时，燕云终于发现了陈霄不对劲。
“陈老师，你怎么不高兴啊？”
陈霄冷冷道：“没事。”
说着，陈霄往前的步伐却越快越快。
“我哪儿又惹你了？”燕云一把拉住陈霄，“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陈霄顿时语塞，她对这种直球实在招架不住，难道要她说，因为你没夸我吗？
“你这比我大了快一轮的人了，怎么天天耍这些小学生脾气？”燕云抱着手，理直气壮道，“有什么我们摆明面讲。我的错，我道歉。你要是装怪，我就不陪了！”
说完，燕云转身就要走，陈霄赶忙也拉住燕云。
“干嘛？”
燕云抽出手，又抱在胸前，眼神却看着旁边。
陈霄憋了半天，硬是憋不出来半句话。
“不说？不说我可就走了？”
“对……”
“啊？”燕云把耳朵贴近了些。
“对……不起……”
虽然陈霄的声音跟蚊子叫差不多，但燕云还是点点头：“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今天要请我吃饭，我包你好几天的食宿了。”
自从那天陈霄熬夜看佛经后，陈霄坚持一人一间房。燕云也觉得陈霄看书影响她睡眠，便也同意了。天真的陈霄以为，睡单人间就没事了，可每晚还是得给燕云擦药，佛经自然免不了看半宿。
陈霄无奈道：“那吃什么？”
燕云指了指边的一家海鲜自助。
陈霄走近店面，看了眼靠近门口的客人桌上的食物，回头对燕云说：“换一家吧。”
“喂！268一个人，是不是心痛了？”燕云的两腮高高鼓起，“我生气啦！”
“我是说这里不新鲜，”陈霄拿出手机，上网查了查，“你想吃海鲜，我们找好一点的馆子。”
陈霄把手机递过来，“s城不比n城，就这个看着还行。”
燕云一看到餐厅介绍页面上的人均，鼓起的两腮瞬间变平，说话也扭捏起来：“其实吧，倒也不用这么贵。”
陈霄抬手招着出租车，“你想吃海鲜就吃，想宰我就宰我……”
“我其实就说着玩的。”
陈霄的语气也温柔下来：“你想见我，我不就过来了？”
“说的也是……”
燕云这才发现陈霄对她好得有点过分，“陈老师，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吧？”
陈霄简直气得吐血：你千里迢迢回去找我，我也千里迢迢跑来找你，居然连朋友都不算吗？那算什么？人家驴友都沾个“友”字呢！
一辆车出租正好停在她们面前。
陈霄冷着脸给她开了后车门，立刻把燕云塞了进去，她自己则坐在副驾驶位，任燕云跟她说什么都不理。
燕云感觉自己也说错话了，但她理解的意思和陈霄刚好相反：我糊咖不配当你大作家的朋友。
到饭店包房后，陈霄一直冷面相对，燕云也不好意思点菜。
陈霄却像吃别家一样，噼里啪啦点了一大堆。
“倒是用不着这么多啦，吃不完浪费。”燕云苦笑道。
陈霄还是不说话，手指敲着饭桌。
“好吧，我知道，”燕云鼓起勇气说道，“我一个小糊咖吧，没文化，没素质，还没脑子，但是我这个人也有优点的……”
燕云想了想，好像自己除了脸蛋长相，确实也没别的优点了。
“唉，也没什么优点。我以前最讨厌书呆子了，但我觉得你不是一般的书呆子，你比我聪明很多，你浑身都是优点，知名大作家，除了有时候爱耍小性子，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温柔的，当然，有时候又很高冷……”
陈霄的眉头渐渐皱起。
她感觉自己在改一篇流水账作文，还是没题目的那种。
手指在桌面轻叩两下，“说重点。”
燕云深吸一口气，“陈老师，我不配当你的朋友，是吗？”
陈霄忽然抬眸，静静地看了她足足一分钟。
燕云被盯得越来越不自在，目光只敢放到旁边，最后连头都低了下去。
“为什么不敢抬头？”陈霄正色道。
燕云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我觉得有些尴尬。”
“尴尬什么？”
“你敢摔我门，居然这会不敢看我？”
燕云小声嘀咕道：“还说你不记仇？”
“再说一遍。”
燕云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说你明明说不在乎我，不原谅我，也不责备、不埋怨，却把我摔门的事记得清清楚楚，我给你的私信也全背得住，你明明就……”
“很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