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换了个人
“我我我……陈作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挺忙的，就算你来了，多半也帮不了什么忙。今天能帮我请律师来，已经很谢谢你了。”
陈霄幽幽说道：“你怎么确定，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呢？”
“好吧，谢谢。”
燕云撇撇嘴，眼泪又涌了出来，甚至连鼻涕都掉了出来。
陈霄从外套里取出一包手帕纸，抽了一张递给燕云：“都多大了？”
“21。”
“我知道，”陈霄苦笑着说，“上车吧。”
燕云吃惊道：“你不会开车过来的吧？”
“那倒不至于，一个人开一千多公里，算上服务区休息，至少得明早才到，”陈霄看了看表，“从n市到s市没有直达航班。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九点二十，我坐的十二点的航班，中途转了个高铁，从高铁站进市里又堵了会车。”
燕云的眼泪鼻涕又掉了下来，但还是哽咽道：“那……你的车……哪里来的？”
副驾驶的玻璃缓缓降下，符敬熙和阿豪朝她笑着挥挥手。
燕云也尴尬地挥挥手，“那能不能开下后备箱的门，我放行李。”
“我来我来。”阿豪立刻打开副驾车门。
等阿豪把后备箱车门打开，燕云直接傻眼，原来第三排还有两个男生。
男生们转过头来又跟她挥挥手，燕云也尴尬地挥手，感觉自己脸都笑僵了。
【怎么有种要小学生去春游的感觉？】
陈霄看了看驾驶座的符敬熙，“我本来只叫了她一个的。”
后排戴眼镜的男生笑道：“是的，是我们三个非要跟着来，跟陈老师没关系。没想到会把妹妹吓着，实在不好意思啊。”
燕云吃惊地看向陈霄，而陈霄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我们先去吃饭。”
上车后，燕云看到符敬熙的手机导航目的地是一家大排档。
“咱们去给陈老师好好接个风，”阿豪开了一包薯片，“对，让陈老师好好看看我们！”
符敬熙笑道：“喊你读书，你偏要喂猪！你们仨来了，就小白一个派得上用场……等等，阿豪，你刚才是在后备箱顺了我零食吗？”
趁着红灯，符敬熙立刻要抢，无奈薯片立刻被传到后排的眼镜男手里。她只好气呼呼地说：“要是敢落渣渣，你们就死定了！”
在陈霄面前，符敬熙和阿豪完全就是小孩模样，全无刚在在酒店里的稳重。
后排里另一个男生小声吐槽道：“咱们一车学渣。”
阿豪笑着说：“不对，陈老师不是学渣，我们才是哈哈哈……”
“你现在饿不饿？”陈霄突然问燕云。
“啊？”燕云早已目瞪口呆，突然听她说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眼镜男立刻把薯片递给燕云，“宇飞，你手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另一个男生把手又伸到后备箱里，捞出了根火腿肠和一包小鱼仔。
燕云茫然地接过零食，又看了看陈霄。
【果然是小学生春游啊！】
算起来，燕云认识陈霄也快半年了，却对她知之甚少。直到今天，燕云才知道以前陈霄是高中语文老师，还是这群年轻人的班主任。
符敬熙是律师，许世豪则是健身教练，角落里爱吐槽的赵宇飞是小学音乐老师，戴眼镜的白嵘则是公务员。
这也让燕云对陈霄更加好奇，可神经一放松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肿起来。
“行李箱里有别的鞋子吗？”陈霄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燕云个子虽高，但从不爱穿平底鞋，“我的鞋子都是高跟鞋。”
“敬熙，这附近有商场吗？”
“前面拐角就有一个。”
燕云赶忙摆摆手，“大家饿了就去吃饭吧，我这点小伤还能忍。”
“那些伤的浮肿已经越来越厉害，顺便去药店买点消肿药。”
燕云无法反驳。
把车停在商场车库后，燕云跟着陈霄和符敬熙进了商场，而留在车里的男生们已经开始八卦了。
“你们觉不觉得，陈老师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许世豪若有所思。
白嵘一拍他后脑勺，“不瞎都看得出来啊！”
“穿着打扮，说话做事，感觉像完全换了个人，像被人夺舍了。”
白嵘又拍许世豪的后脑勺，“社会主义接班人不许信这个！”
许世豪皱眉道：“而且我听说陈老师在七年前就辞职了。”
“废话！不辞职能跟柯楚然一样读博士？”
“我还听说陈老师离婚了。”
白嵘又猛拍许世豪的头：“这么大的八卦，你怎么不早说？”
“你们不也没问吗？”
“四不四傻啊？谁有事没事问高中班主任是不是离婚了啊？”
“可我只是听说啊……”
白嵘疑惑地说：“那陈老师就只带了我们这一届？可离婚原因是什么啊？我记得陈老师的老公人挺好的吧！还给我们全班买过冰淇淋来着。”
两人面面相觑，看向一旁赵宇飞。
赵宇飞依旧低头玩手机，淡淡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了，”许世豪直接开启下一话题，“我感觉我跟她表妹见过。”
赵宇飞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白嵘坏笑道：“好土的借口啊，想追人家？”
“不是！我真觉得眼熟。”
“人家是演员，你可能在电视上见过吧。”
许世豪想想也对。
白峻打趣道：“看人家漂亮，绝对动歪心思了！”
许世豪赶忙摆手，“可不敢胡说！你没看到陈老师有多心疼这个表妹？听说妹妹被欺负了，直接飞了半个中国来帮她出气啊！”
白峻小声地说：“不过刚才我好像听到，她对陈老师喊的是陈作家……”
“关-你-屁-事~”行车记录仪里传来幽幽的女声。
“卧槽！谁？”两人异口同声道。
符敬熙冷冷道：“你们在我车里讲八卦，就不怕我听到吗？”
“符嬢嬢，您要吓死我们啊！”白嵘拍拍胸口。
许世豪笑道：“高级车是不一样哈！”
“而且，我不仅听到看到，还录下来了。从现在起，一人欠我一顿火锅，否则我就发给陈老师。”
“别别别，我们三个人一起请你一顿，行不？”许世豪委屈道，“我最近刚买相机，穷得要死。”
“他们两个人在讲八卦，别加上我。”赵宇飞双手投降。
许世豪立刻用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脖子，“光听八卦，不负责任是吧？”
“小心我打你以后的孩子……”
“你敢！我去教育局举报你信不信？”
“你老婆都没有的单身汉……”
“打起来打起来！”符敬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白嵘问符敬熙：“你不是在陪她们逛街吗？”
“这个嘛……”符敬熙支支吾吾。
刚挣脱的赵宇飞突然严肃道：“好了，关于陈老师的八卦分享会就到此为止。今天我们在这里说的一切，绝对不可以往外传，哪怕是家人。”
符敬熙看了一眼赵宇飞的表情，立刻反应过来，补充道：“尤其不能给柯楚然说，连我们见过陈老师都不能说，知道吗？”
许世豪不解：“为啥？楚然跟陈老师不是最好吗？”
“叫你别说就别说，女孩子的事你掺和什么？”
“那我们男孩子的八卦你来参与什么？”白嵘笑道。
“切！你管我？”符敬熙语气突然沉了下来，“陈老师辞职离婚肯定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们也不知道她一个女人经历了什么，千万不能把这些事公之于众，谣言是很可怕的。”
许世豪恍然大悟，“放心吧，陈老师对我们的恩情都记着呢！要谁敢出去多嘴，我许世豪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那我就打他的孩子？”
许世豪又用手臂箍住了赵宇飞的脖子，“你这坏老师没完没了了是吧？”
“你也是个坏教练……咳咳……”
看着车里的人又开始打打闹闹，符敬熙感觉大家又回到了七中。
那时他们是全市三流高中里最差的班，高一上学期就气走了三个班主任，只有大学刚毕业的陈霄愿意接手。而陈霄来的第一天，柯楚然就带着许世豪一伙人，给了她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陈霄穿着旗袍，披着针织坎肩，发髻低挽，微笑着缓步走进教室。
“上课。”
全班没有人起立，只有角落里的柯楚然大喊：“老师再见！”
许世豪和同学们也开始起哄：“美女老师，撒哟拉拉！”
陈霄却没有发火，而是开始认真介绍自己：“同学们，初次见面。我叫陈霄，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不是美女老师。”
“好的，丑女老师。”柯楚然懒洋洋道。
全班又是哄堂大笑。
陈霄转身，在黑板上用漂亮的楷书写下自己的名字。
【陈霄】
“陈是耳东陈，霄是从雨肖声。东汉经学家、文学家许慎曾在《说文解字》一书中说——”
她在黑板上继续写下【霄，雨霓为霄】
柯楚然举手道：“老师，我们这些笨学生看不懂的。”
“别讲了别讲了！”同学们跟着起哄。
“每个人都有不懂的东西，老师就给大家讲讲吧，”陈霄硬着头皮继续讲，“这句话的意思是霄是雨后彩虹。当然，这个彩虹指的是彩虹的副虹。具体原理我请教过你们的物理老师，但他说我是他教过最笨的学生。”
教室里先是沉默，随后传来零星笑声。
陈霄以为自我调侃可以活跃氛围，却只听许世豪说道：“既然这么笨，当什么老师啊！”
“就是，辞职吧辞职吧！”
“好土的笑话啊！怎么那么土啊！”
台下的哄笑声不绝于耳。
眼泪在陈霄的眼眶里打转，但她还是继续说着:
“那这个‘霄’就且当作雨后彩虹来讲吧。我知道我们班的同学多少都经历过一些歧视，说你们是全市最烂的学生，说你们是祖国未来的噩梦，各种难听的话。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了解过你们，比如柯楚然同学在初二拿过全国数学竞赛二等奖，许世豪的100米可以跑进12秒，符敬熙同学能跟八个人吵架还不落下风，赵宇飞同学可以飙海豚音，白嵘写得一手好文章……等我喝口水。”
陈霄刚打开水杯，符敬熙就打断道：“老师，您背稿子已经很累了，就不必说出来给我们听了。我们是心善的好孩子，见不得老师受苦。”
教室里自然又是一阵阵的欢呼。
陈霄的手紧紧抓着讲台边沿，仍温柔说道：“那些歧视和质疑，不过是人生的风雨。但雨不会一直下，我希望陪着你们等待彩虹出现，如果没有彩虹，那我就希望能变成你们生命里短暂的彩虹桥，带你们走向更高更远的地方。我们还会相处两年多，在这两年多里……”
白峻举手，“报告老师，上一个来的老师也这么说的。”
“我说到做到。”
许世豪也举手，“报告老师，上上个老师也这么说的。”
陈霄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连书和水杯都没拿，转身就跑回了办公室。
班主任走后，同学们立刻围到了柯楚然身边。
“柯镇恶，”符敬熙坐在柯楚然桌子边，“人家今天可第一个叫的你，这么不给面子？”
柯楚然冷笑一声，“只见一面的人，给什么面子？”
许世豪笑道：“赌一瓶可乐，她明天绝对不来。”
白峻表示要加码。
一个女生小声说：“我觉得她挺好的，都没对我们发火耶，还记得我们大家的事。咱们这么欺负别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柯楚然撕下一页语文书，折了个纸飞机，轻蔑地说：“过分吗？”
白峻打趣道：“你不会是嫉妒人家温柔又漂亮吧？”
“哪里漂亮？干骨头一个，”柯楚然翻了个白眼，把纸飞机朝铅灰色的天空飞去，“就最看不惯她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巴不得她早点滚。”
突然，一滴晶莹的雨从半空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