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元
离开神机营,亲随凑上对着英王世子低语几句后,英王世子脸上表情顷刻变得凝重。
府里来人传话:陆氏临盆。
英王世子负手看向远方片刻,似是下定了主意,淡淡道:“让世子妃看着办,只一点,孩子须得平安。”话音落毕,抬腿便上了马车,车夫得了指示将马车掉了个头,径直驶向皇宫。
“是。”得了回复的亲随则是回了与之相反方向的世子府。
陆氏进府之后一直循规蹈矩,对世子妃每日的请安伺候从不落下,日常待人接物温文有礼,素有娴静端庄的美名。
可惜这样的好名声不该出现在一个侧室身上。
同在一个男人手底下讨生活,饶是陆氏多谦卑有进退,仍躲不过旁人的嫉恨,先不论世子妃的出身与陆氏相差无几,光是英王府的长孙从一个侧室肚子爬出来,就足够旁人嫉恨一壶的了。
这口气无论谁都没法咽下去,试问世子妃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一个铲除眼中钉的机会?
陆氏,自求多福吧。
秦君宁将身子趴在栏杆上,抬头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只觉官家小姐一天的真是难过。
进来已有大半年,日复一日的枯燥,每月见一次牛叔阿奴也没有那么期待了。
她原该拿回银子,然后天空海阔任她飞的,而不该是现在这样,晨昏定省、读书绣花,无趣!
若是还有功夫在身上,是不是就能翻过院子的墙,再翻过外院的墙,再拿着银子跑了?秦君宁盯着墙头发愣,冷不丁阿奴、牛叔的脸在她脑海闪过,让她顷刻回归现实。
“阿宁!”杨清月可算寻见了她,挥舞着手里的木匣子,兴冲冲的朝她走来。
因着她的叫声,学堂其余人也都往秦君宁的方向看过来。
杨清月挽着她走到无人注意的角落,神秘兮兮的将木匣子放在秦君宁手上,“快打开看看,是大哥让我给你的。”杨清月口中的大哥是杨凌安。
木匣子装着的是串精巧的手钏,由十几颗蓝色宝石穿成,熠熠夺目。
“大哥说,这是送你的新元礼。”
不知不觉,成为秦君宁已经一年多了呢。
秦君宁身份尴尬,顶着个表小姐的名头真实身份于外人却不可言明。今年新元是她进府后的第一个新元,碍于身份尴尬,却不能现于人前。
杨家长辈早早派人告知,初一至初五这几日,她都得守在自己的院子,无传令不要肆意走动。
杨清月见她久不发一言,只当勾起了秦君宁一些伤心回忆,小心翼翼问道:“这宝石手钏大哥挑了许久呢,你不喜欢吗?”
秦君宁默然,拿起手钏,也算见识过世面的秦君宁一眼看出这是个好东西,宝石的成色很不错,应该花费了这位大哥的几个月俸禄。
只是她没想到,杨凌安这位便宜大哥自她进府与她并未说过几句话,平日两人遇见也只是点头行礼了事,没曾想居然能收到这位的礼物。
“大哥他平时寡言少语,咱们这些弟弟妹妹的事情他都会记在心中,这几日他公务繁忙,没法子亲自送给你,你别见怪。”
怎么会见怪呢?她前世对新元这种东西本不在意,倒是杨家的这些长辈,像是于她有多亏欠一般,新元临近,这几日各式各样的赏赐陆陆续续地送进了她住的院子。
无论如何,收到值钱的礼物还是值得开心的,秦君宁也不推辞,顺势戴上。
“替我谢谢大哥。”
见她戴上,杨清月眼中笑意更盛,凑到她的耳边说道:“我的那一份晚些送到你那里。”
“谢谢。
“咳咳!”两人身后猛然传来熟悉的咳嗽,书堂内的窸窣碎语顷刻恢复安静,秦君宁与杨清月两人也赶忙回到各自的位置。
正午过后,书房的炭火烧得正旺,杨凌安在里面同杨老太爷说话。
秦君宁站在门外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她静静地站在屋檐下,望着不断落下的雪花有些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终于从里头推开。秦君宁对着开门之人行了一礼,“大哥。”
杨凌安站在廊下不知多久的秦君宁,微微颦眉, 嗯了声算是回应,“祖父唤你进去。”
“多谢大哥。”秦君宁认真看向面前之人,这句谢谢实心实意。
蓦然从寒冷的环境进入温暖的室内,冷得快要麻木的双手有些微微发痒,秦君宁按耐住那股突来的痒意,规规矩矩恭敬行李:“给外祖父请安。”
杨老爷子见她进来,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小姑娘这个时候来见她,所求之事并不难猜。
秦君宁抬起头,见他拿起了书案上的一本书正在翻看。
似乎察觉到了观察的目光,老爷子猛抬眼,祖孙二人的视线正好对上,一般情况下,多数人的反应会碍于尴尬抑或敬畏急忙避开,秦君宁却就这么直愣愣的没有一丝闪躲的意思。
倒是逼得杨老爷子咳嗽了几声,她才算收回视线。
“这个时辰来做什么?”
“新元我能回牛叔那边过吗?……”秦君宁询问。
回?这个字眼杨老爷子很不喜欢。“不行。”
“留在这里也是让我守在院子,哪里都不准去,为何不让我去陪牛叔阿奴?”秦君宁不解。“新元不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我离开几日免掉许多麻烦,岂不是更好?”
“啪!”
杨老爷子突然重重拍在书案上,指着她,手指微微颤抖:“我还说书堂读了这么多日的圣贤书,教得你总算有些知书明礼,却不想还是如此冥顽不灵,谁准你同长辈这般无礼的,简直是!简直是”
是什么?秦君宁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对于牛叔执意将她送回杨家的举动,她至今没有理解。今日出现在这里,她足足酝酿了好几日。从何种角度来看,她所求于杨家、于她都是更好的选择,实在想不明白哪里值得这位老人如此反应。
为何会弄成这样的局面,她无意惹杨老爷子这般恼火,只站在那里,没再说话,静待老爷子的火气消逝些。
屋外的雪势小了些,雾蒙蒙的阴云聚在天空似铅块直直压向地面,书房内的气氛有些让人喘不过气,只有炭块发出噼啪的燃烧声。
杨老太爷深吸了口气,待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再盯着站着的秦君宁。想起她初次出现在他面前时的不卑不亢,那天同样在这里她的下跪认错,这孩子自小没养在身边,双亲又都不在了
老爷子最终还是起了些恻隐之心。“你先回去,让我想想。”
秦君宁见他终于不生气了,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利落对着杨老爷子低头行了一礼:“多谢外祖父,冒犯之处都是阿宁的错,还请外祖父不要气坏了身体,否则都是阿宁的罪过,阿宁进府后,外祖父对阿宁的爱护,阿宁都记得的。“
杨老爷子摆摆手示意她离开,待秦君宁走后,他苍老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疲惫,这孩子一口一个外祖父叫得顺口,言行举止瞧不出一丝对这里的留恋,苛责严厉终会将她越推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