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公子
三更天，或许是京城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
秦君宁睡不着，披起外衣独坐在窗前，她习惯睡前将窗户打开半边，听着风声入睡。
深夜的风还是有几分凉意，刚好可以让人清醒。
白日她同阿奴才买东西时，刻意绕道去了她藏银子的地方，那里是曾是她生活十几年的地方。
江禄死后，因是她们都曾是他手下的暗线，在江禄身死后那里看起来还并未波及，她却清楚，那里已被盯上，对方似乎要等什么，一直没动手。
那时她做足了准备离开，装作不知，谁知脱身前夕，她却再也没能回去。
今日故地重游，隔着街远观察了许久，当初盯着那里的那波人似乎已经撤了。
再等等吧，此时的她不能冒险。
远处断断续续几声犬吠，秦君宁托着腮，半眯着眼睛望向头顶上那片天，灰压压一片，沉重得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绮云楼
夜深了，原该守在楼外揽客的小厮早早躲回了楼里偷闲。
三更的梆子敲过，现在是不可能再有客人上门了，楼里此时留宿的客人早跟着姑娘进了房间休息，剩下厅里这些多是因为家规森严不敢留宿又舍不得离开，正搂着怀中姑娘依依惜别。
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都走不了。
“若是走了提前唤我一声，我去趟茅房。” 打过招呼，小厮径直去了后院。
定是跑去偷懒，收拾的丫鬟没好气的对着他离去的背影白了一眼。
她记事起就养在绮云楼里，听说生她的娘也曾是其中一个花娘，后来哄得客人开心被赎了身，留下她出去享福去了。
日日如此，她对眼前这些快要融为一体的男男女女早已习以为常。
老鸨前些日子还在念叨，再过段时日她就不用再干这些粗活，跟着几位姑娘后面好好学规矩，现在她是数着指头过每一天，谁也不愿意天天早起晚睡干粗活。
“倒酒！”
“来了。”丫鬟赶忙上前，这是位熟客。
男人怀中搂着的是她伺候的祁红姑娘，可惜了，这男人家中有个母老虎，一月来上十来回，没一次敢留宿的。
斟满杯中酒，丫鬟正要退下，手腕却被那个男人抓个正着。
她试图挣脱，男人的力气大得吓人。
“这小脸，真软啊。”男人继续上手，猛地掐住丫鬟的半边脸，力道不小，同时意味不明的舔舐着嘴唇。“多大了？”
丫鬟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蒋爷，有祁红陪着您还不够嘛～”快要整个身子窝在男人怀中的祁红姑娘不满抱怨，故作不依，身体不断在男人胸前磨蹭。
男人这才松了手，专心应付快要缠在他身上的祁红。
丫鬟顾不得其他，加快步伐离开。
待走了远些，方才被男人掐过的半边脸已经火辣辣的发胀，她心里清楚，祁红方才可不是为了替她解围。
楼里有规矩，绮云楼里凡是未开苞的女子日后都得过了拍卖初夜这一道，若今日她被那位蒋爷占了便宜，明日祁红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丫鬟留意到祁红得空时射来一记眼刀，赶忙垂下视线，装作怕极了的模样。
那个老色鬼，只她这个蠢女人才会当个宝贝，丫鬟心中着实不屑，若是以后她伺候的第一个男人也像楼上那位顾公子般俊逸潇洒就好了。
芳蕊姑娘抚琴一曲终了，停下动作忐忑不安看着屋内的另一人。
山水屏风后的软塌，正斜倚着的一位年轻公子，那公子此刻正闭目养神，面色如玉，周身气质俊逸出尘，每看一眼，心里都高兴许多。这般想着，芳蕊心里又好受了些，也不算平白惹了楼里众姐妹的不满。
公子下了软榻，摇摇晃晃踱步逼近，手里把玩着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就握在他手中的羊脂白玉。
芳蕊的心随着他渐渐靠近的动作加快许多，此人便是方才丫鬟心中所想的顾公子。
顾公子是半月前踏进绮云楼的，年纪轻轻便出手阔绰，人又长得这般好看。楼里的姑娘为了能被他选中，纷纷使出看家本领，只求一个端茶递水陪在其身边的机会。
你也知道，平日为了生计去伺候那些油腻猥琐的老男人，这突然出现个好看年轻还多金的年轻公子哥儿，谁不爱？
最重要的是，年轻最好骗，万一公子哥被哄高兴了，将她们赎回去做侍妾、姨娘呢？
退一步说就算这位顾公子没钱，冲着这张脸，花娘中还是有不少愿意相伴的。
老鸨领着一堆女子站到他面前时，他却选了她。
楼里这样多花娘，顾公子偏偏选中了她。芳蕊第一刻是有些暗喜的，哪怕明知接下来要迎接的是其他姑娘们的冷嘲热讽。
事后，人人艳羡她运气好入了这位小公子的眼，却只她最清楚其中的心酸。
自从她被顾公子包下后，顾公子只让她坐在那里弹琴，一弹就是大半宿，日日如此。
这些天，她会的曲儿就那些，弹来弹去，反反复复，她都快弹吐了，顾公子倒像是永远听不厌。
且不说她的手指，光是这个腰啊，一坐几个时辰，这几日酸疼得厉害。
早些迎客时，她无意抱怨了句腰酸，惹来一堆白眼和“呸！”
呸？！
更有甚者直接当着面骂她狐媚下贱？
她真是
这些不要脸的，一个个私下耍过的手段当她不知道吗？还有脸说她？
顾公子连她的手指头也没碰过，这话说出去谁能信？
都说没吃到猪肉先惹一身骚，她是碰都没碰到，就已经成了楼里花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实在是冤呐！
“在想什么？”
“公子”芳蕊收回思绪，一脸娇羞，这是他头一次靠她这么近，莫不是木头开窍了？
“都说绮云楼的芳蕊姑娘古筝一绝，如今一见倒是让我诧异不已，一首曲子弹错了四处，每次都是如此，你说这是京城百姓夸大其词呢？还是真正的芳蕊姑娘另有其人？”
此话一出，芳蕊登时变了脸色，她垂下视线，强装镇定。“公子说什么？芳蕊有些听不明白。”
“罢罢罢，徒有其名的也多得很，不差你一个。”
这叫什么话？
芳蕊有些气不过，也不敢顶嘴，她心里确实有鬼。
都怪那些读书人逛青楼就逛青楼，偏偏还爱装清雅，京城大小青楼妓馆里的花娘被他们给整出了一个什么排名，琴棋书画但凡会一点的，排名就能靠前些，这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爹娘给了她好容貌，却没给她精通音律的脑子，老鸨为她换了几位师傅也拼不过对面潇湘馆的绿芙姑娘的一手好琵琶。
好在这时有人给他们送进来个姑娘，那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老鸨答应收留那姑娘，却不能强迫她接客。
一次她无意间发现那姑娘弹得一手好古筝，正好给她想到一个翻身的好办法。那姑娘面皮子软，在她一求二缠三卖惨之下，同意了她的计划。
每年的中秋夜各家青楼的花船都会游城，每年这时就是京城内花魁娘子排名更新的绝佳时机。
游船上，姑娘躲在屏风后，她坐在人前，那夜，一曲委婉转幽美的夕阳箫鼓让她一跃进了花魁榜上的前十。
这事自然是瞒不过老鸨的，事既成了，也能为楼里赚来不少银子，老鸨怎么还会追究。
而后再遇着专门来听她一曲的客人，老鸨也帮着她寻了这样那样的法子遮掩过去。
这些事，顾公子是如何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