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看看
院中墙角养了一棵白梅，如今过了盛开的季节，光秃秃的树枝丑得突兀。
不知杨家有意还是无心，第二日起便让她们留在这里，一天下来，只有送吃食的婢女出现。
阿奴不谙世事，只晓得对着桌上送来的糕点埋头苦干。
第三日、第四日
阿奴觉着如果这样在杨府生活下去也不错，衣服脏了有人洗，房间乱了有人收拾，到了时辰有人送吃食。
她们要做的就是守着这处院子，没人叫她们就不要乱跑。
少时在滨州，秦守备公事繁忙，她们也是这样在秦家度过的，区别就是那时是整个守备府任她们跑来跑去，而现在只有这座小小的院子。
这样的冷待是意料之中。
秦君宁心里清楚，越是这个时候她必须得耐住性子等杨家人表明态度，他们是不会让她在这里住一辈子的。
“父亲怎么说？”
李氏一直等着，杨老太爷一回府便将兄弟三人叫进了书房，一直也没个动静。
她只能守在大房的院里等。
直到天快黑了，才算瞧见自家相公回来的身影，没得到准话前，她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她不顾礼仪，急忙迎上去。
杨承志瞥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难得见到她这般失态。
等下人都退出去了，他才算开口。“父亲说，那孩子既来了就留咱们身边养着，过两年再为那孩子寻门亲事”
“养在咱们这边？”李氏第一个不同意。“不行！”
不怪她这般激动，大房的老二杨凌舟同秦君宁年岁相仿，若真将秦君宁放在身边养着，表哥表妹的日后少不了相处。
饶是李氏因着秦君宁真实身份对她喜欢不起来，可她也不得不承认，秦君眼下才十二三岁，已能看出日后将出落得是如何标致，放在哪里都是个惹眼的。
过两年寻门亲事？寻什么亲事？
老爷子真是好盘算，到底是骨肉亲情，竟要为了任性妄为、背叛家族的女儿牺牲自己的亲孙儿。
见妻子这般激动，杨承志知晓她定是想偏了，开口说明：“你”
“官人不必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哪怕到了父亲母亲面前我也是这番说辞，我不会同意将那个丫头养在咱们院里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
“难道不是？”李氏惨然一笑，汪然欲涕。她一向要强，即使两人已做了二十多年夫妻，杨承志很少见她这样。
哪怕最终落得不孝的罪名，她也绝不屈服！
看来要是不说清楚，今夜是不好度过了。
杨承志轻咳一声，赶忙解释道：“父亲的意思是对外宣称那孩子是咱们杨家远亲家的孤女，等过几年再从咱家几家亲戚中选个老实孩子给他们议亲，从杨府出嫁。”
“什么？”李氏快要滑出来的几滴泪立刻收了回去。
“母亲年迈，见不得骨肉分离了，承欢不在了，那孩子养在身旁也能替他娘好好尽尽孝。”
这也可以，李氏揪了几日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那孩子的亲事就交给我来办吧，回头我定会从我娘家选个好男儿与之相配。”
既不挡她孩子的路，什么都好说，李氏眼神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
少年夫妻走到今日，杨承志早将李氏的脾气秉性摸得清楚，他这位夫人虽心思重了些，却是个明事理的，只要不触及她在意的东西，一切有得商量。
远远瞧见秦君宁丫鬟的带领下往这边走来。
“来来来，快到婶娘这边来。”李氏脸上的笑比起前几日真切了几分。
婶娘？
这又是什么称呼？要说自进了杨府后，哪怕是对着她嘘寒问暖不肯撒手的杨老太太对秦君宁与杨家之间的关系，只字不提。
如今又是？
态度还转变如此之大？
秦君宁来不及多想，李氏已经迎到她面前，她挤出乖巧的笑脸配合。
杨家三房的老爷夫人瞧着今日都出现了，厅内眼下只她一个小辈。
只要表明态度了。
主位上坐着的杨老太爷一直垂着眼帘，像是对新进来的秦君宁未多过在意，倒是杨老太太一如既往，连连招呼秦君宁往她身旁走近些。
“人都齐了。”
“孩子们都在后面等着，凌安前些日子出去还没回来。”杨凌安是大房长子，杨承志先前不知交待了他什么后，出了远门至今未回。
“唔，不妨事。”杨老太爷摆摆手，他虽辞官两三年，官场浸淫多年的气势一如从前，府里下人见他这般登时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你自己来的？”杨老太爷定神抬眼，像是才算有功夫看一眼秦君宁。
“是。”
“来做什么？”
“看看。”秦君宁回答的语气很认真，回话时，迎向杨老太爷的意味不明的眼神并不躲闪。
前世跟在江禄身边时，她会装得格外敬畏，是为了平安活着。
而眼下，她懒得装。
看看？
这算什么答案？
看什么？
杨家三房的夫人皆是不解。
杨承志是第二次细细看着这个滨州来的外甥女，瘦弱的少女面色白皙，脸上见不着一丝血色。一身青绿色细布裙，同色棉布外衫，如同春日青竹，直直立在众人之中，无惧无畏。
这一幕多少同他记忆中的妹的身影有些重叠，不同的是，小妹更爱笑爱闹些，这个孩子从进门那日，待谁都只是淡淡的笑，客气疏离。
“然后呢？”
“看完了，就该走了。”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看向秦君宁，这孩子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吗？
进门李氏那声婶娘，秦君宁已猜到杨家的打算：认亲可以，却不是以真实身份留在杨家，然后活着，顶着着别人的名号，嫁人，生子。
秦君宁的娘生养在礼教甚严的杨家还做出逃婚另嫁的事情背后真缘由，她一点也不好奇，人嘛，既做了选择，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杨家这么多年对她们置之不理，她可以理解，对于突然登门的她，即使不闻不问，她也没有资格去责怪。
如今他们或许出于善心亦或是什么，没有将她们拒之门外，她感激，但并不代表她会毫无意见接受后面的一切。
真正的秦君宁会做什么的选择？
可惜她不是真正的秦君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