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番外之陆迎春:尘世难逢开口笑
陆迎春为何会进宫呢?那还得源于他有个“好爹爹”啊!
陆家祖传了一手做豆腐的手艺,养家糊口不成问题。陆迎春小的时候,家里的日子算不得多富足,却也是安稳的。娘还活着,爹爹做豆腐生意,日子虽清贫却也不缺一口饱饭。
陆迎春的娘亲虽大字不识一个,却一心想要他好好念书,唯有念书才有出息啊!否则要世世代代这样做豆腐吗?
士农工商,那个时候最上不得台面的便是商户了啊!
所以,陆迎春是正经念过几年书的,生意再差,日子再苦,娘也没缺了他的笔墨纸砚。
就在陆迎春要去参加科考的那一年,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爹爹做什么不好,染上了赌瘾,豆腐也不做了,日日泡在那赌坊里做着一夜暴富的春秋大梦。
娘起早贪黑的做豆腐维持生计,终是累病了。她咳得起不来身都不肯让陆迎春耽误一日的功课。
这一天,一群打手模样的壮汉冲进了这个小小的院子,生生将他娘从床榻上拖起来就要往外带。
恰好被刚从书塾回来的陆迎春撞见,登时变了脸,死活拦在门口不肯让。
“小子,老子劝你识相点!咱们的拳头可是只认钱不认人的!陆老头把你娘卖了抵债,要么拿钱赎人,要么闪开!”
陆迎春不敢置信的看向一旁畏缩在墙角的爹爹,但见他满面愧疚,连再看一眼自家媳妇儿的勇气都没有。
“我爹欠了你们多少钱!?”陆迎春紧咬牙关,一字一句的问道。
当那张盖了爹爹手印的五千两欠款的条子砸在陆迎春的脸上时,他只觉得天都塌了!
五千两啊!甭说是他们这样卖豆腐的小人家了,就是普通的商户都不可能一下拿出这许多!
那是个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数字。
陆迎春差点给那群打手跪下来,只想求他们网开一面放过他的娘亲,奈何赌坊只认钱不认人。
这种事就算告到官府去都是无用的,欠条是爹爹自己签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况且,能在京都城开设赌坊,这背后的老板定有些门道,说不定和什么达官贵人有牵扯,又岂是陆迎春这样的小蝼蚁可以撼动分毫的。
娘亲病得脸色蜡黄,生无可恋的看了一眼爹爹,终是将视线落在了陆迎春的脸上,勉强的扯了扯唇角,气若游丝道:“迎春,好……好好读书……”
“娘!娘!!!”
陆迎春眼睁睁的看着那群打手将他娘亲带走了,他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对方随便一拳一脚,他都招架不住,在地上匍匐了许久都没起得来身。
这座贫寒的小院终于安静了下来,陆老头跪着爬到陆迎春的面前,连连叩头,声泪俱下,“儿啊!爹错了!爹戒赌!再也不赌了啊!你原谅爹好不好!?”
陆迎春缓缓地闭上双眼,泪却无声的落了下来。
无论他怎么努力的筹钱,都距离那五千两太过遥远,还没等他筹够钱,便听赌坊传来消息,他娘不堪受辱,已然自尽了……
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陆迎春错过了科考,为了生计,只得学着做豆腐。
陆老头确实如他承诺的一般,消停了一些时日。
陆迎春做不到将他赶出去,父子俩就如此不咸不淡的过日子。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年头,陆老头再没犯过毛病,因着内心的愧疚,对陆迎春可谓千依百顺,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留给他,自己活得如鹌鹑一般,在这个家里总也抬不起头来。
这一年,陆老头不知为何被人打了,伤重不愈,起不来身,陆迎春便只得亲自上街头卖豆腐,便遇到了那个女子。
她如一道艳阳一般照进了他昏暗无光的生活。
她不是多么美,五官算不得精致,可那双眼眸总是晶晶亮,闪着自信又飒爽的光。
她和商贩农户们的关系很好,只要有她出现,长街上总是格外的热闹。
看她的衣着打扮,许是哪个富贵人家的侍婢吧!
后来听农户们闲聊,才知她叫杨六娘,是个富户家的厨娘。
陆迎春注意了她两天,这天她也终于注意到了他……的豆腐!
看着她脸颊红扑扑的冲着他的豆腐就来了,陆迎春只觉得可爱。
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自打认识了杨六娘,陆迎春便觉得日子都好似变得越来越好了。
每日里做的豆腐都能卖完,他陆家豆腐也越来越有名,爹爹的病也好多了,最起码每日里能到院中坐坐。
当杨六娘满眼希冀的望着他,问他能否娶她时,他真的感受到了心跳如雷!
可转念一想自己那穷困潦倒的家,还有一个滥赌成性的爹,陆迎春又怯懦了。
他怎么忍心呢?怎么忍心将她拖入深渊呢?
可看着她那双晶亮的眼眸寸寸黯淡,陆迎春有一瞬竟生出了一丝不管不顾的勇气来!
他有手有脚有学识,只要肯努力肯上进,不怕给不了她安稳的生活!
终,两情相悦,私定终身!
可晴天霹雳总是来得太快。
这一日,陆迎春收了豆腐摊回到家,便又在院中见到了那群带走他娘的打手。
陆迎春一向和善温润的眼眸瞬间凌厉冷肃,慢慢地看向他爹。
陆老头龟缩在墙角处,低着头像个鹌鹑一般。
这场景何其相似,相似到让陆迎春笑了出来,却红了眼眶,缓缓看向那群打手,哑声道:“这回,他把我也卖了?”
虽是问句,语气却相当肯定。
那打手头子点点头,斜睨着陆迎春道:“早就卖了,若不是看陆老头是老主顾,我们早就找上门了。”
陆迎春嗤笑一声,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爹,眼神毫无依恋,毫无温度,“此生,你我父子缘尽于此了!以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了!”
陆老头浑身一颤,慢慢抬头看向陆迎春。
他却再也不愿多看爹爹一眼,扔下今日卖豆腐赚的几枚铜板,头也不回的跟着打手们离开了家。
以己之身,还了一场养育之恩,也了了此生父子之缘。
后来他才知,他爹从未戒过赌,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安分许多。
在他病倒之前,日日卖豆腐的钱有一半都拿去赌了。
而他的病也是因为挨了一顿毒打,只因欠下的赌债还不上。
陆迎春一样被他爹给卖了,恰如他的娘亲。
可妇人女子皆可卖入勾栏瓦舍,一个大小伙子,卖了要如何?做苦力还债?
当陆迎春被带到了一处内官的宅邸时,他的世界彻底崩塌,唯余唇角一抹苦涩到了极致的笑,及心底不断蔓延的荒凉……
陆迎春想过死,真的想过。
可每当他想要去死时,眼前都闪过娘亲温柔的脸庞。
她自小是那样悉心的培养他,教他自立自强,无论人生路是怎样的困顿艰难,都要坚定的走下去。
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将他生下,省吃俭用供他念书,盼他成才,不是为了让他自轻自贱的!
陆迎春躺在内官净身的木板床上,望着漆黑的房梁,眼角一颗豆大的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
老内官颤颤巍巍的走过来,笑意有些阴森,往陆迎春的嘴里塞了个木块块,哑声道:“来,咬着,别疼得咬断舌头了!忍忍就过去了,进了宫便是普通老百姓求不来的富贵啊!主子们一高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呢!呵呵呵呵……”
陆迎春在这阵男不男女不女的阴森笑声中,慢慢闭上了双眼。
疼到了极致,疼到了恍惚,脑子却格外清明,他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那双格外热情又明亮的眼眸。
这一生啊,他终是辜负了她!
罢了,罢了,他这样的人,能遇到她已是奢求。
还好,还好,她没嫁给他,否则岂不是耽误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