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军压境
树叶窸窸窣窣地响,阳光被兜住,漏了一地影子。转眼已至叔春,将军们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先用谈判争取双方最小损失,倘若长野执意要打一场,那秋原也早有应对之策。
果不其然,长野撕掉了秋原送去的谈判函。在他们眼里,秋原依旧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小泥球,搓烦了,就威胁要往水里一扔,便可以有大量财富扑面而来。
用曰归的话说,“想得美,这帮土匪头子!”
当时在摘星楼,小香菇默默看着这曾经秋原最大土匪头子复国盟盟主,轻飘飘地说:“如今这也算势均力敌。”
曰归挑眉,靠过来,“你说如果我把你打哭了,右相会不会扒了我的皮?”
小香菇在心里抓狂,脾气软就可以被你们欺负嘛?为什么都要拿我出气!
但如今的香将军,已非昨日的小香菇,带兵练阵,精通兵法。早起练功,一天带兵,晚上看书,好不忙碌。九黎也是忙着运输粮食、调兵遣将。两人脚跟都不沾地,日常到头就睡。
所有忙碌只为此刻——长野的大兵压境。
长野国主病重,皇长子玉溪下落不明,如今由三皇子空野掌握朝政。他急切地想要在臣民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并不逊于玉溪。
此次出兵,他御驾亲征,一共五万将士,浩浩荡荡,旌旗蔽空。
傅星流打头阵,守最北边的北疆第七城归暮城,傅图南、周惟民各守归暮两侧一城,顾林守最东侧一城。小香菇坐守归暮城正南的山海城。
他们的反攻计划就是,放弃北疆四城中任何一城,引敌军深入,再两面包围。如今就看他们选哪座空城,空野选择了傅星流。
毕竟傅星流相对其他几位老将来说,既不出名,又没军功。不欺负他,欺负谁?
傅星流立在城墙等候最后一批百姓撤向后方。今日,他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全副武装,眼里燃起战斗的欲望。
他天生随了傅夫人一双杏眼,清丽灵动。平日里,他更是风流随性,与傅图南风格截然迥异。可就是这样一浪荡子,在关键时刻力排众议,选择站在最前方。
“香将军。”傅星流在商谈完计划后,还跟在小香菇后头,面色羞红。
“哟,这是怎地?咱们傅小将军还有要事相商?”
傅星流站到小香菇面前,理了理自己鬓角的龙须,摆出一副不自然的神态。小香菇见他如此,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傅星流拉住臂弯。
“那个,我想拜托你跟娇灵写封信,就和她说,我就是她的盖世英雄。别去找别人,也别不理我了。”
小香菇看着傅星流一脸孩子气地撒娇,气得揪了一把他的龙须,疼得他上蹿下跳,“你得跟我先说说你和娇灵的故事,否则免谈。”
那个故事是话本里最俗气的英雄救美。少年恣意,华楼放歌,恰遇娇娘被欺,酒意上头,挺身而出。娇娘心动,百般体贴。少年英雄,意气风发。原是一对佳偶,却遭变故。
那变故就是曰归解放春楼女子,并办女子学堂。娇娘自立,哪肯再理那莽撞的少年郎。
“你不是平日最看轻春楼女子,为何还要纠缠娇灵。”小香菇摆出一副娘家人姿态。
傅星流连连否认,又给小香菇秀出一副精致的腕套,“娇灵她对我好,甚至比我母亲都好。这就是她给我绣的,好看不?”
腕套是精选的上好丝绵制成的布匹,精心裁剪,添入薄薄一层棉花,再穿针成型。看着上面细密流畅的针脚,外加一朵漂亮的梨花,确是娇灵手法不假。
小香菇如今才恍然大悟。自己那日得了娇灵绣的锦衣梨花裙时,明明看一旁还有一副袖套,可娇灵偏偏装傻充愣,把它藏到枕下。
“信了吧。”傅星流满眼爱意轻抚腕套,得意地炫耀,“反正就是,等我回去,我就娶她!”
“你为何不亲自写信。这种求婚书,不当我一个外人掺和。”
傅星流皱紧眉头,摆出一张委屈脸,杏眼里的水光都要溢出来,“谁让你写我要娶她,就求情让她原谅我。”
“我不干。这种做媒婆的事情,我最不行。”
小香菇很是为难,万一傅星流日后是个混账东西,自己怎么担得起这责?
“我求你”
傅星流在拽小香菇的手臂,一副耍无赖的态度,却得了小香菇的警告,“你如果再不动身去归暮,我就自己亲自去,免得你没那演技。”
一听这,傅星流连忙放手,这可是他娶娇灵的最后博弈。自小,他都跟在哥哥后头。哥哥做甚,自己做甚。虽然没了危险,可也从来出不了风头。人人都说傅大将军勇猛无双,谁还记得自己这个傅小将军。
娇灵要嫁盖世英雄,自己就要抓紧机会,打出名堂,让她知道什么叫真英雄。
再说,自己得有了军功,才能有底气让爹娘同意自己娶妻生子,否则拿什么给娇灵后半辈子的幸福?
“报告将军,全城人已经撤退。大部队也已经撤退。”
阳光刺眼,旌旗被风吹得呼啦作响。部下向傅星流报告归暮城撤退情况。
“好!”
长野敢来,他就敢让他们回不去!
不久,长野兵临城下,黑色铁骑在悬日下闪着黑色波光,再配上人马的喘息声起伏,就像真的黑色浪潮翻滚涌动。
先锋将领看着傅星流这张略带幼气的脸,嘲弄道:“哟,这不就是事事躲在父亲、哥哥后头的星流小将军吗?”
“哟,还听说过你爷爷名号,真是不错!”
先锋将领发现自己嘴上吃了亏,就连忙指挥前头士兵速速攻门,却在低头时,被傅星流一箭射中,倒下马。
号角声起。
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士兵仿若黑蚂蚁似的攀爬下来。即使特地研制的火弩连连发射,倒下一团又一团,可后头又跟上一群人继续攻城。
空野坐在对面山包,用手遮着眼睛向远望去,鼓掌喝彩,活像个看戏的,哪里是来打仗?
“将军不好,城门守不住了。”
傅星流撤下城楼,骑上骏马,带着守城士兵纵马离开。瞬息间,城门大破,铁骑涌入,却被提前设好的麻线绊到。暗处的弓箭同时发射,第一批铁骑就此重伤。
“给老子追!”
敌军将领高喊,对于战斗的原始渴望在他的胸腔熊熊燃烧。
傅星流一路策马长奔,后头留下被机关射中一片的敌军尸体,血流成河。
倘若是一个有经验的将领,就知道点到为止,后头必有陷阱。
只可惜空野根本没有任何带兵领军的经验,甚至连兵书都没读过几本,眼里只有对于胜利的单纯渴望。
他想乘胜追击。
“将军,快到了。我们驰援队伍也快来了,他们死定了。”部下激动地告诉傅星流这个消息。
可眼前却出现一群老人拦路。
傅星流与其他部下眼神交换,还是决定飞驰冲过,待到眼前却发现他们手里都有着引火线,急急拉了缰绳。
老人们都颤颤巍巍地不敢动弹。应该是敌军暗哨埋的点,想要里应外合。
“给我滚出来!”傅星流大声一喝,双眸全红。
毫无疑问,他得不到答案,因为火星子已经点燃。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眼前就只剩下一片猩红。他的马把他从身上摔落后就飞奔而去。
“傅忠,哈哈哈,你儿子今日落到我手里。我不得弄死他,献给空野王子!”
傅星流恍恍惚惚中听到父亲的名字,可一摇头,头就在剧烈疼痛。多年带兵本能,让他先拔出剑自保。
可,他的眼睛蒙着一片红光,哪怕他反复眨眼,也于事无补。
他感觉到有一群人向他靠近。通过气息判断,他向左一挥,听到鲜血喷出的声音,再向右一砍,听到连连后退的惊呼声。
而后,他们不向自己靠近。自己耳畔明明还有打斗的声音,究竟怎么了?
“将军,来世···”再做兄弟。
是他部下的声音,他们被那群拦路人如何了?
“你们有本身冲我来!”
傅星流长剑一挥,眼睛模糊地看清了人影。鲜血从他口中流出,白齿已布满红浆,可他依旧骄傲地站着,背着光,像一个地狱罗刹。
一群人冲来,傅星流左突右攻,可还是不免被四处划伤,撕裂出道道伤痕,如同荆棘的枝条。
“傅忠之子去死!”
那人提着一把剑直接贯穿了傅星流的身体,傅星流体力不支地双膝跪地,手里还死死攥着剑。
作为将军,作为英雄,作为盖世英雄,他都应该战斗到最后!
“啊!”
猛然一瞪眼,傅星流向前持剑冲去,一把刺破对面人的喉咙。他彻底失了力气,鲜血也流空了,那一双杏眼也失去光泽。
“娇灵,你原谅我,我来娶你。”
傅星流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伸向天空,又像流星般猛然垂坠。
天色拉到最低迷的颜色,缓慢沉浸式落下,压抑、恐怖、静谧。树林风声萧萧。乌鸦偏飞,划出难听的咯吱声。血液被黄泥土吸干,变成从地狱里开出的罪恶之花。
归暮,将军不归,美人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