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劝降
九黎用温热水沾湿了毛巾，为她轻轻擦去脸上的血迹。看她眼眸疲惫，一时心沉。他又被自家这小妖骗了，可她就如此想为曰归收复失地吗？
小香菇用力扯着一个笑容，拉过九黎还冒着热蒸气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一双瑞凤眼紧攥着九黎的心，“阿黎，我杀了好多人。我如今是一个坏妖，可不可以做魔了？”
九黎心里一咯噔，她是为了做自己的魔主才不惜直取三千人性命？
转瞬，小香菇忍不住颤抖起来，施下如梦幻泡影一般的隐形咒。背后的菌盖也弯下腰，把淋漓大雨泼在她头上。
其实，她只做了一个秋原守护者该做的抉择，甚至也单斩杀领军者头颅，其余人大多被劝降归顺。
她依旧挽救了大部分士兵的性命。
可是，第一次让自己手上沾满鲜血，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罪恶感吞噬殆尽。她想要说服自己今日的罪孽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却束手无策。
等把小香菇拥在怀里后，九黎感受着她的呼吸、痛苦、求救，才明白她正在善与恶之间小心翼翼地平衡。
九黎将小香菇扶正，为她擦去眼泪，“小香菇，我们终其一生，不可能做一个纯洁无瑕的好人，甚至在大多数时候成了罪恶的推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承担错误的后果，例如你此刻的痛苦，为死去生命的忏悔。”
善、恶不是本性，而是选择。
小香菇把头靠在九黎身上，由于哭得鼻涕堵住了鼻子，说话瓮声瓮气，听起来软软糯糯，“阿黎，你会有觉得自己是一个纯粹的大坏蛋的时候吗？”
九黎被逗笑，拍着她的背，说：“魔尊本来就是坏蛋中的坏蛋。若不是你，我才不关心那些凡人的生命。”
小香菇破涕为笑，撞着他的头，娇嗔：“哪有？我觉得你是世界最好的好···魔。”
两人就这样幼稚地你撞我、我撞你，总算先暂时放下小香菇的负罪感。
九黎蹭着她脸颊，“倘若有一天，我坏得你都不能接受，你会离开我吗？”
“首先，我要知道你为什么要坏。若事出有因，我们解掉因果。但如果是你这个魔本身就打着坏心眼，我就要代表正义消灭你！”
小香菇代表正义之师，直敲他胸膛。九黎一闪，躲过了小香菇的攻击，抓住她的手，放在手掌里暖和。
“反正如果是我，就算你是六届第一坏，我也不离开你。毕竟有我在，你顶多是第二坏！”
说罢，九黎开怀大笑，亮出他的明眸皓齿。
话说，这六界第一坏的魔感觉多少有点不聪明啊！
“不行，我才是第一坏！”
小香菇被九黎逗开怀，叉着腰，竖着食指表示自己第一流的邪恶程度。九黎被气笑，刮了她鼻头，说该哼歌哄她睡觉了。
“白花瓣，小红叶，船只摇，阿婆叫你要回家···”
小香菇没有睡意，还用手捣鼓他的脸，“阿黎小时候会不会也是不听话的坏孩子。”
九黎抬头，望着滴蜡的红烛，想起母亲弹琴，自己与父亲在一旁耍剑的童年记忆；又想起父母同征飞廉后，自己在家和阿婆看黄昏等他们归家的少年记忆；后想起，父母身中飞廉毒液，共同魔陨的青年时光。
九千年，竟然也没有那么长。
等他晃过神，怀里小妖已经枕着他手臂睡着，可他还得轻轻起身，继续处理政务。魔重诺，他既然为借曰归力量想顺利到达北溟之地，那便要一一兑现诺言。
想要收回北疆，绝非易事。受北疆第一城主动归降影响，另外北疆六城皆已被顾将军轻易拿下。可见，曰归这么多年和顾将军却在北疆上苦心经营，早已埋下暗哨和眼线。
城虽回，兵力却不足。
九黎下到大牢。烛光幽冷，牢狱冷气张狂，暴露着可怕的爪牙。
最熟悉长野用军战法最是长野军人。此行，他要劝降长野将领。
“右相，长野降将皆已带到。”
他选了牢狱尽头狱卒平时闲聊的木桌，旁边摆好了正张大嘴，等候吃人不吐骨头的刑具。
九黎的眼睛是老虎的黑瞳，烛光照下，更为幽深，不需开口，只需磨炼他们的耐心，这军牢里面有的是法子折磨他们。
可长野的将领偏偏都是硬骨头，一口一个唾沫骂着秋原人，愣是一句话没招出来。
“降到此处，便是不想死。既如此，与其连年在边疆饱受战乱之苦，不如早些把长野布兵之术招出，平息战争。”
九黎玩弄着他如玉般的长手指，眼里是凌厉的杀气，语气渗着诡谲和胁迫。如果说小香菇的杀气是刀剑锋利，九黎的杀气就是万里冰封、片甲不留。
“呸！”
一粗壮男子不顾满头如注鲜血，也要试图强力挣脱铁铐，结果只让自己被压在木椅之下，根本抬不得头。
九黎倒也不恼，只淡笑，“若是如此不配合，就弃了。只可惜远方家人再也见不到飘荡在秋原的长野孤魂。”
“死国者，九泉不悔。”
一个如檀香般清淡沉稳的声音冒出。发声者是个样貌端正、白净的男子，他面色平静，不冷不热，视死如归。
九黎走在他身前，用黑影将他笼罩，释放出强大骇人的威压，“北疆十二城本就是秋原领土。秋原所求也不过是一统山河，真正罪恶的是你们！强占他人国土的侵虐者！”
男子轻笑，“你们可知长野天寒地冻，每年冬季要死多少人？我们也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所以你们为了活就可以让别人去死，真是‘师出有名’，可笑！”九黎抛袖，示意狱卒把他们看押好。
“不杀我们？”那男子再发问。
“为何杀你们？两军对战，你们就是人质。若等收回北疆，我们就放人。”九黎转身，嘲讽“只怕，长野会把你们全都看作叛徒，而不是忠贞之士。”
那男子一顿，又仰天长笑，“是天不佑长野！在下崔宁，愿降服秋原。”
其他将领中，有嘶吼起来要打死崔宁者，也有跟着愿归顺秋原者。
九黎平静地看了看对面窗户透过铁柱楼下的微光，道：“黎明已至。崔宁随我来。”
“你信我？”崔宁看狱卒给自己解去手铐，忍不住发问。
“思路清晰、有抱负者，为何不信？”九黎直视崔宁，若眼神有刀，应当已经把他捅穿，“若来日秋原正侵犯长野，诸君也应当为长野反杀秋原。另，秋原有意与长野互通商贸，长野日后便不会被地理位置所限！”
其声堂堂，响彻整个降兵牢狱，陆续不少士兵表示愿意降服，只要日后能放他们回家。哪有每日盼望打仗的军人，只有祈盼和平的家人。
九黎就站在牢狱最中间，如雕刻出的五官在晨光的阴影下棱角分明，但眼神明显清亮许多，也平和下来。
“愿降服者记录在册。待两军和谈，作为人质送回，绝不透露各位降服之事。九黎对天发誓，若有违，葬身地狱！”
熬过一晚，九黎终于从降兵中挑出以崔宁为首的六员猛将，并收兵五千。只要京都及时调兵，守住靠北的北疆四城应该不是难事，只怕长野识破自己在唱空城计，直捣黄龙，哪可就再无挽回余地。
小香菇这次没有一个妖光顾着埋头苦干地狂吃，而是眼巴巴地翘首等着自己郎君归来，尝试自己刚从厨娘那里···端来的粥。
时间有限，手艺不行，聊表心意。
“阿黎，你辛苦了，喝完鱼粥就休息吧。”小香菇捧着小脸，甜腻腻地望着自家郎君。
九黎吹着热气，得寸进尺地要求小香菇喂他。对，就是这样一口一口。
自从阿婆去世，自己再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倒也不是不能得到，只是没有放在心上珍重的人。
他看着曰归寄来的传书，若有所思，“难怪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说吧，你是不是想做这次主战的将军？”
香菇羞赧，挥着手，又厚着脸皮点点头。怎么说？机会都是靠菇自己争取
九黎哼了一声，原是这所有的浓情蜜意都有暗中标价。自己堂堂武相，在她心里就值一碗鱼粥，得亏自己还亲自下厨做饭给这小妖，白费心力了！
“哎呀，准备这碗鱼粥不是让你允许我做主战将军的交换条件，纯粹就是想着你熬了一夜，可以先休息片刻。”香菇凑上猛虎面前连续赔着笑脸。
九黎摁着小香菇的后脑勺，两厢凝视良久后恶狠狠地捏了她白胖小脸一把，直接就给她上好了半边腮红。
“别拿这些小恩小惠哄我，我不需要。”
“啥嘛？我真的就是说为你补充体力，真是不解风情。”小香菇扁着嘴生气，憋泪怒走。
猛虎思忖半晌，想着还是得去道歉，却是自己胡思乱想得太多。
九黎从背后抱住正在看防布图的小香菇。一夜未睡，他的下巴已经长满了青色胡茬，眼边是淡淡一圈黑色，眼皮耷拉。
他软着声音，鼻音浓厚，“夫人，是我多思，误会你的意思。原谅我好不好？”
香菇觉得不能老是给这老虎好脸色，背过身去不看他，结果却被九黎以身高压制，在嘴唇上落了一吻。
她看着九黎满身困倦，几乎是在强撑的样子，也不为难他，反抱了他一会，哄着让他快去睡。
“咳咳！”
一群不嫌事大的看客将军在门前边看热闹边起哄，羞得两人低头，甜蜜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