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鸳鸯债
第二日，交界地，阴天。
又是一个适合出殡的好天气。
白渡停稳了灵车。
与乔治一起拉出了棺椁。
按理来说，一个女流浪汉的葬礼不会有什么人围观。
但也许是之前的种种神奇。
清晨的墓地附近，前来的人越来越多。
昨夜的事情还在发酵，在交界地死个人不算什么。
但是一家贵族的宅邸被屠，连带着那子爵也死在教堂的故事。
还从未听说过。
白渡一夜没睡，精神倒是还不错。
昨天克劳斯写的支票被他带回了店里。
亚瑟也没有阻拦。
而是沉着脸思索。
白渡摇了摇头，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淋了火油的木头被点燃。
没有元宝，没有纸钱，本就一无所有的玛丽也不会有任何陪葬。
火焰熊熊燃烧。
直到女人的魂灵再次坐起。
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白渡端出了她临死前死死抱住的盒子。
那盒子很轻，微微摇动还能听到一些物体的摩擦作响。
四年的时间会冲淡一个贵族的记忆。
也能让一个女孩的痕迹彻底消失。
只留下这个轻巧的盒子。
白渡将盒子放入火中。
火焰旺盛了一瞬。
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女儿的灵魂已经早都前往轮回了。”
白渡叹了口气。
一旁的乔治却指着火堆里。
“白老板，那里在闪！”
白渡扭头，却看到盒子的顶部已经被烧开。
露出里面有些发白的骨骼。
白渡伸手探入火中，是少女的指骨中捏着枚铁质的护身符。
护身符上有个按钮，白渡按下，开关轻启。
露出里面的母女合照。
黑白的照片里，玛丽看起来有些拘谨。
那女孩却笑出了两排牙，紧紧抱着自己的母亲。
交界地拍照片并不容易，而看照片中玛丽的打扮，也能看出这个家庭并不富裕。
小巧的护身符上还刻着一行小字。
“我的小饼干十岁生日快乐。”
白渡合上了护身符。
半天吐出一句话：“就当工钱了。”
说罢他不再看向熊熊燃烧的火堆。
而是走到车旁。
搬出了一个精致的纸人。
那纸人与照片中的女孩近乎相似。
他足足翻了半宿的户籍，才找到了教堂中留存的唯一的一张照片。
还是身躯残破的案底。
“也算那杂种花了钱。”
白渡将纸人推入了火堆。
微光闪现，玛丽的灵魂边上缓缓浮现出少女的轮廓。
玛丽终于睁眼。
看向女儿的神情中满是温柔。
没有紧密相拥，也没有嚎啕大哭。
只是确认了彼此之后，了却了最后的心愿。
母女俩相视一笑，拉着手朝着西方走去。
白渡没有掏出唢呐。
而是拿出了一把二胡。
盘腿坐地慢慢地拉着。
一缕灰烟飘到白渡指尖。
他没有在意，安静地拉完这首曲子。
声音没有想象中的凄厉。
只是如同深夜惊醒后自言的呓语。
直到看不清母女俩的身影。
白渡这才站起身，回到了车里。
也许是坐进驾驶室里的力量有些大。
副驾上的乔治踌躇了半天才缓缓开口。
“老板，您说她女儿的灵魂已经去轮回了但是”
乔治欲言又止。
白渡点燃一支烟。
“是啊，都是假的。”
乔治的问题愣在了嘴里。
他昨天出去打零工可是听说了许多白渡的神奇。
白渡吐出一枚烟圈，又看着它渐渐消散。
“只有灵魂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你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当成灵魂在投胎前的安慰。”
“否则大家还活什么，多攒点钱，然后去下面享福多好？”
“那您父亲？”
“也是假的，都是给外人看的。”
灵车发动。
行驶在清晨空旷的路上。
乔治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重塑。
“那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白渡直视着面前的路况，嘴里随口回答。
“我觉得有意义就好。”
“我是华夏的文化官，你应该已经打听清楚了。”
“而文化官的工作只有两种，一种是宣传本国文化，吸引更多的人移民到本国，或者更多需要人口填充的地方，比如新开拓的无人世界，说白了就是找人打工。”
“而另一种，则是让人发自内心地认同这个文化，从而自愿投胎当一名华夏人。”
“我对前面那个事情没兴趣”
话还没说完，一阵心悸传来。
刹车声爆响，灵车停在路旁。
白渡大口地呼吸着。
不是危险，而是单纯的感受到自己好像要想起些什么。
“老板！老板你怎么了？”
乔治有些慌乱。
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白渡又点燃一支烟，抽完之后才开口。
“没逝。”
乔治眨了眨眼睛。
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
白渡却已经再次开动了灵车。
继续说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对吸引移民没有任何的兴趣。”
“也许是因为华夏人骨子里的想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这么久，我才开张了这么几次。”
乔治听着白渡逐渐平静的语气。
放下了提起来的心。
“那和安慰这些灵魂有什么关系呢？”
白渡终于笑了。
烟头在面前划出一条有温度的弧线。
“我管不了人们生前的事情，相反如果需要把他们坑死我会很愿意。”
“但如果投胎都带着难过，那也太让人难过了。”
乔治似懂非懂。
“那老板，您刚才拉的曲子叫什么？”
白渡丢掉了烟。
“鸳鸯债的间奏。”
踩下刹车拍了拍乔治的肩膀。
面前已经是老约翰花圈寿衣店的门前。
白渡的目光极为诚恳。
“等你死那天，我给你吹前奏。”
说罢便下了车。
看向也许等了许久的亚瑟。
“干嘛？”
亚瑟站在店前的安全位置。
“我想了半宿”
白渡直接掠过了他。
“那你想呗。”
“我觉得你比我正义得多！”
白渡开门之前，亚瑟终于喊了出来。
转身，他又抽出了一支烟缓缓点燃。
“你好像不太清醒。”
亚瑟还要开口，被白渡打断。
“你觉得我给玛丽报了仇，但是我也收取了她的灵魂，甚至扎假人还拿了九十五万约尔，够你在王都上三年学还有余。”
“你觉得我在惩恶扬善，但是我昨天杀了五十三名佣兵，他们也许也有自己的妻儿，在他们的孩子眼中，我就是他们最大的仇人。”
“你觉得我的处理方式很体面，但是我吓到了至少数百名贵族，也许今天的举报箱里已经塞满了对我的举报信。”
“傻子，我才不是什么正义的小伙伴，我只是一个恶棍。”
白渡打开了门。
留给了亚瑟最后一句话。
“但是在这个破地方，恶棍会活得舒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