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鲜肉馄饨
“庆阳公主……莫不是生气了？”瘦高女子犹豫开口，心里一阵后悔。
“还不是因为你不会说话。”池令妍抱怨，身前花茶一动未动，她看着就不舒服，“来人，把这东西撤下去。”
她突然有些想念李芷柔，若是芷柔在，今日也不会弄成这个局面。她本想让闻昭穗在皇姐面前出丑，谁知最后反而还给她们牵线搭桥了。
“那、那该怎么办？”瘦高女子求助地望向池令妍。她将才看出五公主对闻昭穗的敌意，故而才出了这个头。没想到弄巧成拙，最后两边都不讨好。
“怕什么？皇姐又没罚你。行了不说这些了，跟我说点新鲜事。那齐王世子是不是又闯祸了？这几日都没在弘文馆看到他。”池令妍道。
右边一直没怎么讲话的黄杉少女适时开口：“那倒不是，我听兄长说世子近日找了几个小郎君一同在校场蹴鞠，还向徐寺卿家二公子下了战书。”
“世子连学都不去，齐王也不管？”有人问道。
“不是不管，是管不住。你是没见过世子折腾起来的样子……”
御花园外。
日头高升，闻昭穗与庆阳没走几步便各回各宫了，庆阳原本也就找个借口将闻昭穗带出来，省得留在赏花宴听闲话，惹人心烦。
闻昭穗一回清居殿便找出余下的玫瑰洛神茶，让人给庆阳送去。
结果宫人回来时还带着一盒珠钗首饰，说是庆阳公主的回礼。
半夏大吃一惊：“庆阳公主怎么突然对咱们郡主这么好？”
“郡主答应了公主给她做饮子，公主看起来很高兴。”素馨解释道，没有提五公主那码事。
“原是因为这个。”半夏顿时觉得理所应当了，郡主总能制出新奇又可口的饮子，谁能拒绝呢？“我都开始盼着夏日了，郡主做的冰粥我喝过一次就再忘不掉了。冰冰凉凉，再放点果子和蜜豆，啧啧。”
“别贫嘴了，郡主的香囊你还未绣完吧？”素馨提点她。
“快了快了，我这便去收个尾。”半夏挥挥手，一蹦一跳绣香囊去了。
她上午留在清居殿不免担心闻昭穗，现在看来郡主不仅没被针对，还得了庆阳公主的赏赐，她自是为着郡主欢喜。
因闻昭穗快到晌午才回，小厨房的人已经做好午膳了。闻昭穗边吃边回想今日的事，她成功推出了自己的花茶呢。
其实这样看来，庆阳公主池令倾并非无理取闹之人。作为本朝唯一有封号的公主，行事张扬些也无可厚非。若是能和庆阳搞好关系，日后在宫中过的也会自在些。
哎，这就是寄人篱下的生活。
倒是哪个池令妍，闻昭穗一想到她就头疼。原主之前到底和她有什么梁子？还是原主之前骂的太难听，能让她记仇记到现在？
闻昭穗吃完睡了个午觉，梦到了西北的大漠孤烟。梦中的阿爹正在教自己骑马，阿娘温柔地为自己擦汗，问自己累不累。
她醒了。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也是有一个家的。家里有惦念她的阿爹阿娘。
如果，原主真的离开了，那她是不是可以替原主为爹娘做些什么？闻昭穗一边愧疚，一边贪恋。因为……真的很温暖啊，让她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哎，不知何时才能收到府中回信，也不知娘亲身体近来可好些了？
“今晚就包个馄饨吃吧。”闻昭穗挽起袖口，进了小厨房。
想家的时候就吃的好点，这样便不会那么想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漂在水面的落叶，没有根系，只有在投入做菜时才能感受到久违的真实。柴米油盐酱醋茶就算隔了千年也无甚变化，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许久没和面了。”闻昭穗系上围裙揉面醒面，双手沾满面粉。之后拿着擀面杖，边压边擀直到面团变成薄薄的面皮，再对折卷起切成小段，薄透爽滑的馄饨皮就做好了。她将一张张正方形的小巧馄饨皮叠在一起，放在砧板左侧。
之后她便熟门熟路地调馅。为了让馄饨肉馅更鲜，闻昭穗往里加了一小把干虾米一起剁碎。同时为使口感更嫩，她又放了点团粉搅拌。
肉馅好了，闻昭穗一手馄饨皮，一手拿小勺在面皮上划肉馅，手指捏上三折便包好了一个。如此往复，没过一会儿盖垫上就挤满了白白胖胖的小馄饨，她抓了十几个下到锅中。
合格的神仙汤底无需真用鸡汤熬制，闻昭穗拿出葵口碗，依次加入葱花、虾米、紫菜、酱油、陈醋、香油、胡椒粉和一点盐。此时馄饨也煮好了，兰慧忙把柴火灭掉。
闻昭穗从锅里舀了两大勺馄饨汤倒入碗中，原汤化原食，兰慧在一旁光是闻味道便感觉眉毛要被鲜掉了。闻昭穗随即盛入馄饨，皮薄馅多的馄饨浮在紫菜虾米汤底上，剔透的外皮隐约透出粉红内馅。都是些简单的食材，看着却便让人垂涎欲滴。
小厨房其他人默默在心底记下闻昭穗的汤底配方，很明显这样方便香浓的汤底不论下馄饨饺子还是汤饼，都十分合适。
“还是再酸一点吧。”闻昭穗浅尝了一口汤，又往里加了勺香醋。
主食已有，还得再来两个配菜。闻昭穗调了凉拌藕片和芹菜花生米，放了点茱萸辣酱，都是爽口的小菜，和馄饨荤素搭配。
“除了我包好的，还有馄饨皮和肉馅没用完，你们一会儿自己包了吃吧，这些不能剩。还有，今晚凉快，就把桌子摆到院里罢，我想吹吹风。”闻昭穗解下围裙，挂在椅背。
众人齐声应了。对长宁郡主下厨一事，他们如今已经由最初的不解变为期待了。每回不仅有口福还能学到不少掌厨窍门，何乐而不为？
“天，你们快来看，郡主擀出的馄饨皮还能透光。早知道这样，郡主揉面时咱们就站在旁边看了。”掌厨小心翼翼拿起一张馄饨皮对着油灯观察，赞叹不已。
“斗胆说一句，我看这馄饨卖相比尚食局做的还要好。”兰慧道，她曾经在尚食局做过帮厨，总不自觉将二者比较。
夜色凉如水，月光铺满地。内侍踮脚点亮玉兔纸灯，在檐下晃晃悠悠，照的人影摇曳。
闻昭穗坐在院中，咽下一个馄饨。外皮爽滑，还沾着咸鲜汤汁。肉馅滋味丰富，能尝到虾米的味道。清风吹过，热腾腾的鲜肉馄饨抚慰人心，爽脆可口的藕片和香芹锦上添花。
“郡主你看，今夜的月亮可真圆呐！”半夏指着天上圆月道。
“是啊，我在月下用膳，也算是附庸风雅了。”闻昭穗仰头望去，这月亮确实够圆的，像蛋黄莲蓉月饼。她又喝了口汤，暖暖的。
一墙之隔的钟粹殿。
八仙桌上摆着白粥、咸水鸭和青菜，朴素随意的不像一朝皇子的晚膳。
池弋珂要的就是这种气味口味都不突出的饮食，不然他总会觉得反胃。
所以……人为何一定要吃东西呢？想来也就是怕饿死罢了。为口腹之欲每日换着花样折腾，多无趣。
他坐在桌旁，面带嫌弃地握着银筷夹了口青菜。此时一阵浓汤的鲜香幽幽钻入殿内，池弋珂偏头轻嗅，好看的眉峰拧起，目露不喜。
飘来的味道让他想起那个女人，只不过已经死了。这个认知又给他带来了一丝愉悦。
“钱坤，去把殿门合上。”他吩咐道。
随着“吱呀”一声，偏殿陷入更沉闷的寂静。池弋珂一手搭在桌面，冷白皮肤透出青色血管，瘦长的手指下意识轻叩桌面，若有所思。
隔壁这个闲不住的郡主……真是麻烦啊。
闻昭穗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某人记上了一账，她摸了摸小腹，满足地站起身在院中散步消食。还有几日便要去弘文馆了，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光过一天少一天，须得珍惜。
“郡主，给您的香囊。”半夏绣完最后一针，填入香料缝好，走出来递给闻昭穗。
“真好看啊，谢谢你啦。”闻昭穗抚着香囊上栩栩如生的荷花，又拿到鼻尖闻了一下，清新淡雅。她低头直接系在了丝绦上。
郡主待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半夏心想。
沐浴后，闻昭穗早早上榻，盘算着接下来几日的安排。
她没忘自己说过去看太后的话，第二日便带着自己做的小鱼干去了延福宫。太后爱猫，猫爱小鱼干，闻昭穗便投其所好。
猫儿果然十分喜欢吃闻昭穗做的小零食。
“乌云这几日都没吃什么东西，哀家正要找司苑的兽医来看看，没想到这小东西是在等着你啊。”太后见乌云和团子争先恐后去吃小鱼干，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不瞒您说，我之前也养过狸奴，给它配的膳食它不吃，偏偏喜欢吃我做的零嘴。”闻昭穗和太后聊起养猫心得，太后旋即打开了话匣子。
宫中养猫之人少，太后终于找到了个兴趣相投的，又留了闻昭穗用早膳。
在延福宫蹭完饭，闻昭穗让刘公公和一个小内侍将太后的赏赐先带回清居殿。自己则带着半夏朝藏书阁走去，今日出门，顺便把书也拿了。
藏书阁看着有三四层，深色立柱支撑，斗拱重叠。楼阁顶部为歇山顶，墨色琉璃瓦覆盖，绿色琉璃剪边，整体肃穆古朴。廊庑环绕，阁前凿有一池，小桥架于其上。门外有几个侍卫把守，站的笔直。
闻昭穗出示了腰牌，侍卫行礼后放行。她走上踏道，半夏守在外面。
除了半夏，还有两个小厮站在藏书阁门口另一侧，正低着头小声说话。半夏百无聊赖中朝他们看了一眼，谁知不看还好，一看，半夏立刻懊悔地跺了下脚。
糟了，方才在郡主进去之前怎么没注意到他们？
“抱歉，我有要紧事得告知郡主，能通融一下让我进去吗？”半夏对侍卫说道。
“姑娘等郡主出来再说吧，藏书阁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姑娘别坏了规矩。”侍卫自是不同意，一板一眼说道。
半夏无奈放弃。
那两个小厮也被这边动静吸引，朝半夏看过来，显然，他们的惊讶不比半夏少。
“半夏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半夏一听就来气，冷哼道：“怎么？这藏书阁又不是你们公子家开的，他都能去，为何我们郡主就去不得？”
她专门在“郡主”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半夏姑娘你知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
藏书阁的门未关严，还留有一条小缝，闻昭穗伸手推开，一脚跨过门槛，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