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玫瑰洛神茶
事出反常必有妖，去了肯定没好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算了还是去吧。
临近巳正时分，闻昭穗慢悠悠走到御花园，榆柳下鹅卵石小路精致曲折，花香扑面而来。牡丹大朵大朵竞相开放，姹紫嫣红，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花卉。当她看到水榭中衣香鬓影，桌案一张张挨着排列时，有些惊讶。
这么多人？
再准确些，这么多……她不认识的人。
看来赏花是名，聚会为实。
“郡主，那边首座上的是庆阳公主，次座是五公主。”刘公公眼尖，提醒闻昭穗道。
意思是她只用向这二人行礼便是。
“好。”闻昭穗无奈地朝水榭走去。
水榭正中坐着的女子乌发红裙，熠熠生辉的金步摇也压不住她浓丽张扬的容色。庆阳瑞凤眼一挑，向前倾了下身子，一手托腮，漫不经心打量着眼前女子。
“长宁见过庆阳公主、五殿下。”闻昭穗福了福身子，藕荷色裙摆垂地。她低头时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浓密眼睫扑闪，像只误入御花园的紫蝴蝶，美好且夺目。
周围其余贵女朝她看来，说话声隐隐响起。
这肤如凝脂、转盼流光的人儿，当真在边疆那种地方待过吗？
“起来吧。”庆阳倚回美人靠，语气不耐。
宫女引着闻昭穗落座，她刚坐下还未来得及喝口热茶，池令妍就开口了：
“说好的巳时一刻，郡主好大的架子，就让我们在这儿一同等着。”
素馨面色一白，郡主根本没有耽误时间。前日那个宫人说的明明就是巳中，御花园。
闻昭穗看向对面的池令妍，对方朝自己嘲讽地笑了笑。池令妍心下得意，她命宫人知会闻昭穗时专门说晚了半个时辰，且看她现在作何说辞。恰巧今日三皇姐也在，闻昭穗第一回见皇姐就来迟，皇姐指定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说不准还会罚她。
毕竟上一个惹皇姐生气的小姐，可是被关了多日禁闭。
闻昭穗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关窍。得，池令妍倒打一耙。
手段很简单，可问题在于就算她解释是宫人说错了时辰，池令妍自然也可以说是她记错了时间。而周围应该都是跟池令妍走得近的人，自己属实是……口说无凭了。
而此时如果纠缠这些，估计只会让上面的庆阳更不耐烦。
行吧，她认了就是，闻昭穗刚想开口赔礼道歉，却见素馨从自己身后走出来。
“殿下恕罪，都怪奴婢大意。”素馨跪下，眉眼低垂，“是奴婢记错了时辰，才使得郡主出门迟了。”
“素馨？”闻昭穗攥起手中茶盏，这傻姑娘，怎么就直接上去了？
如果是她承认，她们好歹还会顾忌自己郡主的身份。你上去个什么劲！
“郡主的婢女连时辰都能记错，也不知郡主平日里是如何管教的。哦对，我差点忘了你刚从西北回来，许是你们那边都不在意这些吧。”池令妍拿帕子捂着嘴咯咯一笑。
“让五殿下见笑了。”闻昭穗不温不火道。
咦？池令妍目露疑惑，她刚刚故意激闻昭穗，按照闻昭穗以往的作风，早该反驳了啊？她本来还想让三皇姐看看闻昭穗骂人有多难听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打在一团棉花上，再次开口：“倘若郡主不知具体怎么管教，我可以帮郡主管管下人，免得仆大欺主，下回再生事就不好了。”
素馨的头低的更深了，肩膀微颤。从侧面看去显得十分单薄。
“行了，下人不懂事打板子便是，也值当你们这样？”庆阳不轻不重拍了下桌案，随口道。
闻昭穗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封建时代上对下的绝对压迫，这些王公贵族看待下面的人，仿佛蝼蚁一般。随便一句话就能决定下跪之人的后半生。
她终于忍不住起身，站到素馨身边，“劳烦殿下们费心，原是我治下无方，待回宫后我自会处置。长宁一入宫便能受殿下之邀前来赏花，心中感怀，本来还想带些东西答谢，谁知走得急落到殿里了。我这就让素馨取来，也算给大家赔个不是。”
“去吧。”庆阳抛下两个字，扭头继续和身侧贵女叙话了。
见闻昭穗说话周全，池令妍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真是气人，她心里闷闷。
“别怕没事了，你回去将我的花茶拿来就行。”闻昭穗朝素馨柔声道，看着她走出亭台。
“诶，芷柔这回怎的没来？”一位粉衣少女问起来。
李芷柔是五公主的闺中密友，五公主邀人小聚从不曾少了她。
闻昭穗默默吃起茶点，对她们聊的东西不感兴趣。
“她呀。”池令妍余光往闻昭穗扫去，故意抬高声音，“她昨日就托人带口信给我，说她之前已经和崔公子约好今日去城外踏青，实在推脱不得，这才来不了了。不打紧，之后我再找她进宫便是。”
粉衣少女没想到是这个缘由，不由看向闻昭穗，面色尴尬。
早知道她就不多事了，闻昭穗若是听到崔修远和李芷柔出去踏青……这还不得闹起来？
闻昭穗还没发现众人的焦点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正往嘴里送绿豆蓉。
看着倒还行，可里面绿豆泥弄的太细了，粉感太重尝不出本味，外面的酥皮开的也不好。她摇摇头，眼神失望。
而这落在池令妍的眼中，便是羡慕嫉妒李芷柔的表现。
“瞧我这嘴，不该在郡主面前提崔公子和别人的，平白惹得郡主失落。”她嘴上抱歉，眼神却是幸灾乐祸。
“谁？”闻昭穗抬起头，她方才都没听清池令妍的话。
她怎么又来找自己的事？
“我们将才可惜芷柔没来，估摸她和崔公子现在应该还在城外罢。”池令妍又复述了一遍。
“哦。”闻昭穗继续埋头吃东西。她们可惜谁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还可惜自己呢，本可以好好待在清居殿，却不得不跑到这儿进行无效社交……
池令妍再次不知道怎么接话。
明明之前她随意激闻昭穗两句，这人说不过自己，便会急得跳脚。现在怎么换成自己无话可说了？
待众人欣赏起外面的牡丹，之前的粉衣少女悄悄来到闻昭穗旁边，眼带歉意：
“郡主您别介意，我真是无意中才提到的，并未想那么多。”
“嗯？你说什么了？”闻昭穗不解，她刚刚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总之这个破赏花再不结束，她都要怀疑是自己耳朵有问题了。
见闻昭穗确实不在意，粉衣女子放下心来，圆圆的脸露出两个酒窝，“没什么，郡主今日真好看。”
“啊？谢谢你呀。”见她夸自己，闻昭穗顿时和这个可爱的圆脸姑娘拉近了距离。毕竟，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两人聊了会儿，原来她名叫周盼，礼部尚书之女，庆阳公主的伴读。
闻昭穗总算问到自己去弘文馆要拿什么书了。
“郡主，您的茶。”素馨将闻昭穗调配的花茶带来了。
赏花当配花茶，闻昭穗旋即让人冲泡，花朵在茶盏里浮起、盛放，清水逐渐呈现淡粉色、粉紫色，像流动的紫水晶。
馨香顿时盈满水榭，隐隐盖过外面的花香，光闻着就好似进入了一场绮丽而美好的梦。
“好香的茶！”庆阳赞道，饶有兴趣看着案上花茶。
据闻昭穗了解，在这个朝代花茶还未盛行，就算有也是单一的菊花茶或茉莉花茶。所以她这配料复杂、口味甜美的花茶应当还算个稀罕物件，所以她才临时想起作为赔礼。
“这是我自己配的玫瑰洛神茶，可以疏肝理气、美白养颜。”闻昭穗笑眯眯介绍，自己先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唇齿留香，刚好解了吃点心的腻味。
周盼拿小勺将花捞出来看看又放回去，“郡主做的茶真好看，我都不忍心喝下去了。”
池令妍轻哼一声，这多半是闻昭穗找人调制的又安到自己身上。
“你这茶倒新奇，是如何配的？”庆阳尝完放下茶盏，抿了抿嘴，询问闻昭穗。
其实和庆阳公主走的近些的人都知道，她喜爱喝各种饮子。
“有玫瑰、洛神花、桑葚、胎菊和陈皮。”闻昭穗掰着手指说道，“公主若是喜欢喝，我宫里还有不少，一会儿就着人给殿下送过去。”
“那就多谢郡主了。”庆阳欣然接受，对她态度的转变肉眼可见，“郡主可还会做其他茶水？”
“嗯……会一些，除了花茶，还有牛乳茶、果茶、冰饮子，不知公主想喝哪种？”闻昭穗回忆自己做过的饮品。
庆阳闻言直接从上座走下，披帛丢在座椅，红裙曳地，来到闻昭穗桌案旁。闻昭穗正要起身，庆阳便开口：
“不必站了。这样，本宫和郡主约个日子，不知道郡主可有空到长春宫小坐？”
“好啊，我自然有空的。”闻昭穗算是明白了，庆阳公主大概是看上她做饮料的手艺了。
两人约好时间，庆阳心满意足走回位上，复又端起花茶。
这下可有人坐不住了，闻昭穗用一杯茶就得到了庆阳公主的青睐，凭什么如此轻而易举？
“听闻长宁郡主在西凉也时常舞枪弄棒，竟然还有空闲调配茶水，实在让我等佩服。郡主能否说说是怎么配的这玫瑰洛神茶？”池令妍旁边的瘦高女子似是不经意问道，却盖不住话语里的尖锐。
说吧闻昭穗，看你能说出什么来。拿别人的东西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周盼抬眸，不满地望向说话的女子。
“那你消息确实挺灵通的，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一身好武艺，还能每日打来打去。”闻昭穗真诚地眨眨眼。
总有一日，她要揪出是谁在洛邑传谣信谣。
池令妍见情势不对，引回花茶的话题，“郡主还不如说说是怎么突发奇想……配出如此特别的茶水吧。”
“不难，玫瑰花疏肝解郁，胎菊寒凉去火。桑葚可以使皮肤白皙，还能增加酸甜的果味。陈皮属温性，刚好可以中和胎菊的凉性。至于洛神花么，既能养颜，泡在水里又好看，我就顺便加到里面了。五殿下，春日里多喝花茶对身子好，去去火气。”闻昭穗笑吟吟道，应对自如。
池令妍：“你……”
“喝茶便好好喝茶，讲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作何？”庆阳凌厉的目光朝池令妍那一片扫去，语气带着薄怒，她又不是听不出这些人想说什么。
“一直坐着本宫都有些倦了，郡主愿陪本宫在御花园走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