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26不甘
第二天清晨，羊城军营。
江浔用宽大的斗篷挡住了自己的脸，趁着天色未亮，背着背篓出了城，转身进了一处隐蔽偏僻的山洞。
江浔右手伸出双指，灌入法力，快速地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中画了个阵法。
通冥阵是冥府常在地上地下来往的工作人员常使用的一种法阵，可直接与地下的工作人员联络。几秒后，一束白光乍现，冥府管理部主任白玟的声音响起：“小江大人有什么事吗？”
那声音听上去十分疲惫，却很有耐心，江浔轻声回答道：“打扰了，白主任，实不相瞒，我现在在阳界做魂师，遇到一个比较棘手的任务，所以想托你办一件事，能否把阳界的战况情报发我一份？”
只听见对面的白玟叹了口气，“可以是可以，但是小江大人，你要明白，魂师这一职业，只能尽职完成本身工作。更何况我们并非阳界中人，不可过分插手阳界之事。”
江浔面色沉重，几分钟的沉默之后，他开口道：“白玟，我想问你，如果我不想做原本的任务了，能把寿命退给那冤魂吗？”
“当然不能，既你接受任务那一刻起，就已经与那冤魂结缔契约了，若是你完不成任务，普通续命之人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无法续命，进入轮回。如果不是为了续命还魂而做魂师的话——”
“会怎么样？”
“触犯冥府条例，按规矩由冥王处置。”
白玟在地下无奈地皱了皱眉，严肃道：“小江大人，无论遇到了多困难的任务，最好都是全力以赴。如若有什么困难，管理部愿尽绵薄之力，全力相助。但千万不要轻易放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浔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他庆幸白玟现在看不到他的表情，强装起情绪说：“多谢白玟了，恰时我会回一趟冥府，解决这个任务的。”
“那就好，冥府最近事务繁重，还望小江大人多多保重。”
江浔关了通冥阵，不顾脏乱地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
江浔眼睑下垂，神色复杂，他扶起尹漠：“尹将军不必太过自责了，夜色深了，快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也不管尹漠作何反应，头也不回地跑了。如其说是不想看见，更不如说是不想面对。
如果他当真十恶不赦、草菅人命，江浔老早想尽一切手段杀了他了，可他如此至情至性、真诚待人，江浔却是完全下不去手了。
江浔右手的掌心中出现一连串黄色的咒文，他急忙点开，白玟的办事效率极高，已经把战况发过来了。
果然，和江浔想得差不多，惠帝喜好奢华，赋税沉重，统治腐败。皇军分为三路，戍守边疆的戍边军已经被尹漠等人击破，眼下中原军已破一城，羽林军军纪涣散，内部贪腐，军臣勾结。按照现在的形势看，尹漠只要攻下中原，几乎就能推翻惠帝的统治了。
但是驻守中原的首领将军宋轶哲，是个有勇有谋，刚正不阿的人，他管理的中原军也正是皇军中军纪最好、实力最强的。目前看来，尹漠和他对上，胜算是五五分。
在江浔看来，惠帝昏君当道，人民备受压迫，起义的确是一条正确的道路，但也让很多原本生活在和平中的老百姓被迫卷入战争，家破人亡。尹漠虽然有错，但罪不该死。
他思考片刻，在地上画了一个速移阵，霎时间，周围的背景已经变成了杉城水乡。
——
杉城内溪流清澈，百姓们安居乐业，成群结队地去捕鱼、插秧，整个城镇上下散发着一种安适祥和的气息，全然不像之前遭遇过战争。
江浔找了几个百姓打听城外坟墓的事情，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尹漠所说的坟墓。
“一，二，三，四……”
总共三十七座，坟头皆干净整洁，没有一根杂草，江浔躲到一棵老树后，又打开了通冥阵。
“项北，项北！”对面已经接通却毫无反应，江浔见四下无人，大声喊了两声。
“啊！”项北惊醒，猛地抬头，清铖渡劫归来自己放假清闲的美梦烟消云散，他哀怨地看着眼前的通冥阵：“江浔，你干嘛呀，我正……”
“冥王说地上白日时间打瞌睡是要扣钱的。”
“哎哎，你别和冥王告状，”项北急了，直起身板从堆积如山的待批阅的卷宗中露出头来，“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我现在马上去办。”
江浔回答道：“那就多谢了，去查一下杉城被放火箭攻城时死了多少人。”
项北站起身来，理了理杂乱的头发，疑惑地问道：“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江浔一言不发，对面一阵书卷翻动的声音后，项北回答道：“算上间接死亡的总共有三十七人，其中一位是你现在负责的冤魂，怎么了？他当时没和你说这个？”
“说了，没事，辛苦你了。工作时间偷懒别被抓住，我先退阵了。”
说完，江浔不等对面回答就收起通冥阵，他怔怔地看着树下的三十七座坟墓，最终又画了一个速移阵，通往冥府地宫。
——
地宫内昏天黑地，人的视线在这里与瞎子无异，不知是因为处于地下深处还是常年没有任何光亮的缘故，这里总是散发着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江浔今天法力消耗过多，点起的掌心焰火苗有些微弱，他几乎摸黑一般凭着之前的记忆找到了赵雩所处的屋舍，推开门进去。
赵雩的模样与之前无异，人在魂魄状态时不会衰老也不会饥饿，可以说是无求，但不无欲。
赵雩面目狰狞，透过眼神就可以窥见他心中依旧强烈的恨意。他看见江浔后，直扑了上去，“那叛军死了吗？我大仇报了吗？”
江浔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有，赵雩，我今天来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情的。”
赵雩失望地后退几步，斩钉截铁地说：“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江浔一挥袖，杉城城外坟墓的画面出现，他指了指那些坟墓，“你能认出来这是你家乡的城郊吗？”
赵雩看了好一会，许久后才吐出一句话：“可以，这些坟墓是哪里来的？”
“尹漠埋的，他放火箭攻城，心中愧对你们这些枉死的百姓，就把尸体找出来埋葬在城外了。”
赵雩先是一脸的错愕，紧接着又突然狂笑起来，“愧对？他也知道自己有愧于我们啊？可惜已经晚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杀了人把尸体埋了就可以逃罪了？他必须血债血偿！”
赵雩咬牙切齿，面目扭曲，他抓住江浔的手，质问道：“你给我看这个干嘛？你怎么还不去杀他？你们难道是一伙的？”
他的力气越来越大，江浔挣脱不得，喊道：“赵雩，你冷静点！惠帝统治腐败，尹漠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为了百姓？为了百姓杀我全家！”赵雩失控地怒吼起来，此时他身上的怨气已经达到了极点，几乎生生要把江浔的手腕给拧断，僵持不下之际，江浔快速地掏出一张镇定怨灵的符咒贴在赵雩的额头上，赵雩这才松开了手，倒了下去。
江浔倒吸一口气，冷汗直流，他怕赵雩惹出什么乱子来，又贴了几张镇定符在他身上，匆匆挥袖离开了地宫。
——
阳界，羊城内。
尹漠正在翻阅一本新找来的有关用兵打仗的书，想找江浔来讨论一二时，却被告知了他房中无人，尹漠有些扫兴，正欲叹气，发现江浔背着背篓，朝他走来。
“将军找我有何事吗？”
尹漠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你终于来了，一个上午你干嘛去了，一直找不到人，还弄得浑身是泥。”
说完，他装腔作势地捏了捏鼻子，但还是指了指身边的空位让江浔坐下。
江浔放下背篓，脱掉沾有泥土的外衣，“去挖草药了，沾了些泥。”
他缓缓走到尹漠身边坐下，正想拿起桌上的书籍，却被尹漠一把抓住右手。
江浔下意识地想躲，但尹漠眼疾手快，他观察片刻后责问道：“你这是去山贼窝里挖草药了？弄个这么大的印子回来。”
“没有，”江浔低头躲避尹漠炽热的视线，“将军从哪找来的新书？”
“别扯开话题，”尹漠认真端详着江浔右手手腕上的印子，“对方与你是有多大的仇啊，这用力的程度是要把你的手腕给捏断啊，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点药。”
说完，他起身去房后的柜子中找药，江浔的心中暖流涌动，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他急忙整理了一下情绪，尹漠拿着药膏跪在他的旁边，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他的伤口。
涂完药后，尹漠又责备道：“你明明是学医的，怎么不知道保护自己呢？伤口竟然还留着不处理。”
“一时忙忘记了，多谢将军的关心。”江浔礼貌地回答道，声音有些沙哑。
尹漠放下江浔的手，温柔地捧起江浔的脸，“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漠哥，我帮你报仇。”
江浔摇了摇头，目光躲闪，沉默不语。尹漠见他不回答，只好作罢，几分钟的安静后，尹漠又拿起桌上的书籍递给江浔，“新得的兵书，不知江军师对此有什么高见。”
江浔正欲接过，尹漠躲开，翻开一页递到他的面前：“你手受伤了，我来给你翻。”
江浔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