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5道歉
正午时分，风沙不断。一队商人牵着马缓缓走来，风尘仆仆。
城墙上的士兵朝他们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尹戎抬头带着边疆口语回道：“我们是赶路的商人，卖草料的，听说羊城羊多，一路赶过来的。”
上面的几个士兵耳语几句，“先在下面别动，等我去禀报我们将军。”
尹漠穿着斗篷，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整张脸在一番装饰涂抹后完全看不出原本的相貌，尹戎摸了摸自己的假胡须，和尹漠眼神对视了一下。
不一会儿，城门上开了一个极小的缝隙，一个士兵从里面探出头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尹戎上前说了一个边疆附近的地名，离这大概三十里远，那士兵半信半疑，尹戎伸手从马背的货物中拿出几根香草，递到士兵面前，“这可是上好的草料，肯定把你们的羊养得十分肥美！”
士兵闻了闻草药，“现在战乱这么严重，你们还出来做生意？”
“大人，生计所迫啊。”尹漠压低声线说，“我们老家那边更是战乱不断嘞，连牛羊都要死光了。”
为了装出风餐露宿的样子，尹漠还在脸上涂了些灰，灰头土脸的模样已经盖住了他原本出挑的五官，乍一看真有边疆穷苦劳动人民的感觉。
“那你们有通关文书吗？你们一路过来经过了几个城？”
尹戎从容不迫的从破旧的衣袖中拿出一份通关文书，“就这一份了，前面的几个城都被叛军攻破了，我们一路东躲西藏过来的。”
士兵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发现确是边疆地区的文书，又谨慎地看了看尹漠一行的五六个人，看皆是蓬头垢面、衣衫破旧后，把城门打开了一个角，“进来吧。”
——
江浔坐在马和行李的边上，低头沉思着。
那匹马在尹漠走后当真十分乖巧听话，现在正静静站在江浔边上，像是在守护他的安全。江浔嘴角下垂，神情复杂。
他之前在阳界当过一段时间医生，免费给百姓们治病，曾亲眼见过战争对百姓的伤害之大，让众多原本安稳生活的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后来冥府登记处事情太多，他作为内部工作人员要填补空缺，就回冥府帮忙了。
阳界战争的局势，他并非全然不知，但也只知其中一二，这两日的相处下来，他深感尹漠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应该不会草菅人命。
江浔有些动摇，他眼下真的要杀了尹漠吗？杀了尹漠之后，战争的局势又会怎么样？
突然，一声响亮的烟花声打断了江浔的思绪，五彩斑斓的烟火在天空中闪烁了数十秒，随后，路谦大吼一声：“城门开了，大家和我一起冲过去！”
蓄势待发的军队迅速地冲了过去，紧接着就是兵刃交接、紧张杂乱的交战声，江浔也站起身来朝羊城的方向望去，他现在身处后方，只可以隐隐约约听见一点那边的声音。江浔退到角落里，闭上眼默念口诀，视线中出现来远方战场上的画面——
——
羊城的士兵手忙脚乱，守城的将军更是一身的羊毛，好不狼狈。羊群都堵在城门快乐地吃着香草，时不时发出“咩咩”的叫声，尹漠骑着不知那抢来的马，拿着抢来的箭射死了好几个士兵。羊群和马混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城墙上的弓箭手也不知如何是好，生怕射到自己人而畏手畏脚。
路谦和尹戎各带着士兵在与敌人殊死搏斗，在强烈的攻势之下，羊城的士兵显然处于下风。
只见尹漠从容不迫地用弓箭瞄准守城将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发出一箭：
“还给你。”
守城将军口吐鲜血，立马从马上摔了下来，尸体还被几头赶来吃草的羊踩了好几脚，目睹将军被杀，士兵们大惊失色，有几个还和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
有一个年轻士兵朝尹漠怒喊道：“叛贼莫要嚣张，看我来取你狗命！”
说完，那士兵用力抽了两下身下的马，拿着剑冲了过来，尹漠轻蔑地冷笑了一下，搭好弓箭，一箭射中了士兵马的喉咙！
那马悲嚎一声，随即倒地不起，士兵更是摔得满脸是血，尹漠骑着马过去，掏出剑说：
“我最恨有人把我的命说成狗命了。”
说完，他一剑下去，血溅飞起，地上的士兵连句话都没说，就一命呜呼了。
——
打了大概一个时辰，羊城的中原军几乎全灭。尹漠骑着马驱赶着羊群，进了城中，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百姓们要么躲藏起来，要么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尹漠喊了一声，“各家各户出来认领一下自己的羊，我们的士兵不喜欢吃羊肉，这些羊全部还给你们！你们放心，我们决不杀无辜百姓，你们快出来领羊！”
江浔看到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一会他在千里眼中看到，有一个老大爷畏手畏脚地从屋子中走了出来，尹漠指了指羊群说：“你仔细看看哪只是你们家的，别领错了。”
那语气就和学堂的先生下学了送走小孩一样，老大爷刚开始还吓得直哆嗦，见他并无恶意后，仔细寻起自己的羊起来。随后过了没多久，许多百姓从家中涌了出来，进羊群中寻找自己的羊。
尹漠嘴角上扬，他吹了声口哨，几个士兵骑着背有草料的马赶了过来，尹漠示意他们放下，“这些草料就算送给大家的了，都是羊喜欢吃的。”
马上成群的百姓涌了上去，争抢草料，有些百姓还对着尹漠下跪，“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尹漠连忙下马扶起他们，“不必这样，你们这可有干粮给我们？如果有那就最好了。”
百姓们急忙说有有有，江浔睁开眼睛，发现路谦他们也回了后方，宣布战事胜利。
江浔上马，随着后勤部队一起前往羊城，只见尹漠神采奕奕地骑在马上，正在城门口等他，“怎么样，你漠哥我厉害吧？”
江浔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尹戎插话道：“少来，还不是我给你化妆化得好吗。”
说到这个，尹漠才想起来自己脸上的煤灰没擦，他急忙用衣袖擦了擦脸，“你刚才怎么不说，这下我在民间传说中英俊潇洒的形象毁了。”
江浔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尹戎无语地朝尹漠翻了个白眼，尹漠也大笑起来，“进城，摆宴席！”
——
一宴结束，人人激动万分，路谦喝得酩酊大醉，被两个士兵架着走了。
江浔偷偷溜到了城中一空旷的院中，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
他记得冥王说过，世间万物皆有苦楚，人间最多的就是因果轮回，爱恨情仇。他在冥府多年没有经历过这些，现在细细想来，人世间的感情当真是错综复杂，难以抉择。
“有些人不来给我换药却在外面看星星？”
尹漠的抱怨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坐在江浔的边上，也抬头望着天空。
“不好意思将军，我忘记了，我现在就去准备草药。”江浔连忙站起身要走，尹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我开玩笑的，你怎么了，有心事？”
江浔陷入了沉默，尹漠松开手，缓缓道：“我小时候，在家中总是受嫡母的欺负，我之前不敢告诉我娘亲，就经常晚上一个人出来看星空。其实有时候想想，天地这么大，将来总有一个我的容身之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生也是顺利和不顺交替的嘛。”
“嗯，”江浔应了一声，又问道：“你，小时候，经常被欺负？”
尹漠平静地说：“我是我爹的第六个儿子，我娘呢出身不好，上面那几个姨母就总是欺负我们，那些哥哥也与我不亲的。哦，尹戎除外，我和他是过命的亲兄弟。他母亲死得早，他跟着三姨娘一起生活，之前在府里比我过得还惨。”
江浔有些惊讶：“当真？”
尹漠点了点头，“不过你当着他的面不要提及这些，尹戎这个人好面子，不喜欢别人提起他的痛处。当年他是为了离开尹府，才出来参军的。”
江浔在尹漠的身边坐下，“原来如此，那将军你为什么出来参军？”
“没办法啊，我那恶毒的大娘一定要找个弟弟陪尹戎，我五哥有肺病，出来参军只有死路一条。”尹漠枕着自己的手掌躺下，“不过我觉得出来参军也好，至少不用在府中看人脸色了。我能有今天，还真得谢谢我大娘。”
江浔笑了起来，“那当时让你出来参军，参的是羽林军？你现在怎么逃出来自己当将军了？”
“还不是那羽林军的校尉欺人太甚，简直不把普通士兵的命当人命看，”尹漠气愤地吐了口唾沫，“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迟早那天我会把他踩在脚下。”
江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平淡地问：“你起义就是为了这个吗？”
“当然不是，”尹漠直起身子，一脸正气地说：“是为了天下百姓，是为了创造太平盛世。”
江浔愣住了，几分钟后，他喃喃道：“将军既是为了天下百姓，在杉城时就不应该放火箭攻城，弄得死伤无数。”
尹漠也心中一惊，他转过头来正视着江浔，“你就是因为这个闷闷不乐吗？”
江浔一言不发，低头躲避尹漠的视线，只听见尹漠缓缓道：“杉城处于中原和边疆的交界地带，如若当时这个城不破，后面打进中原根本是痴人说梦。我们当时兵力不足，无计可施之时才想到用火箭攻城，当时的确枉死了不少百姓，我们也都一一埋藏了，对于这件事，我很抱歉——”
江浔惊讶地不知作何反应，突然，尹漠“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我记得你是杉城水乡人吧？如果那次误伤了你的家人，我在这给你郑重道歉，并愿对他们给予厚葬。”
尹漠一改之前高傲的姿态，朝江浔低下了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