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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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气成这样,就是因为我没带手绳?”冬尧抬起眼皮看他,“还是因为别的?”
宴燃承认,一半是因为绳子,一半是因为那个男人。
这是他第三次见丁杰生,第一次在学校门口,第二次在她家门口,他们是什么关系,至始至终都是个谜。她没提起过,他便不会刻意追问,但从他们的交谈中不难看出,并非那么简单。
“他是谁?”宴燃终究没忍住,将心中疑虑问出。
冬尧盯着他看,恍惚间,她从他眼里读出了些什么。他不信任她,甚至,还带了些讥讽与排斥,像曾经误会她诋毁她中的一员,那种眼神,她看的够多了。
“我说出来,你会信么?”
如果他心底早已有了答案,那么于他而言,她的回答又有几分可信度?
宴燃没再说话,眼神一沉,一言不发地转身朝里走。
他不想听,或者说,他不敢听,如果答案和他心里的想法一致,他是否能承受得起?
他的背影高瘦挺拔,在某一个瞬间,又显得有几分落寞。冬尧想喊他,可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发出声。
算了,他如果不想知道,就没必要强行拉着他解释。
她本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在这个俗世里,有太多的误解和错过,她没那么多闲功夫,一一去解释。可是,这人是宴燃,她心口莫名堵得慌,她怕他和那些人没有不同。
恰巧这时,丁杰生从厕所回来,看冬尧情绪不对,关怀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冷的。”冬尧也在气头上,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朝外走,“走吧,不是要买东西么?”
……
逛了好几间珠宝店,最后挑中了一条蓝宝石项链。孟晓晴这人俗气得很,就喜欢镶满宝石的东西,项链也好,手链也罢,只要是彩色的石头,来者不拒。
逛完一圈,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了,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天色渐黑,路两旁的灯逐渐亮起,街道车水马龙,各色霓虹照亮整座半岛小城。
“晚上带你去吃点好吃的?”返回修车行的路上,丁杰生试探地问了句。
冬尧在想事,几乎没过脑子地答了句:“随便。”
“日本料理怎么样?朋友新开的那间味道挺不错的,食材也很新鲜。”难得见冬尧不抵触,丁杰一高兴,多说了几句,“生的能吃吗?”
她仍心不在焉:“嗯。”
“我朋友一直说想见见你,都没找到机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晚喊上他和他女朋友一起吧?”
他们刚要穿马路,一辆自行车打着铃从身边堪堪擦过,丁杰生下意识地护了她一把。
冬尧抬了下眼皮,目光平平,反应慢一拍地回应他上一个问题:“随便。”
她今天不在状态,虽然浑身还是散发着如霜般的低温,但整个人好像柔软了几分,不似平常那般夹枪带棒的,难以接近。
丁杰生打了个电话去定位,一通电话结束,他们回到了修车行。
这回,接待他们的人不是宴燃,换了个年级稍大些的男人。
丁杰生和男人说了几句话后,他点点头,从里头把钥匙拿出来:“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行,谢了兄弟。”丁杰生只看了眼,没细查,从钱包里抽出钱来。
男人接过钱,想回屋找零钱,便听见他说:“不用了。”
丁杰生一向阔绰,从不计较零头,男人眼前一亮,眉开眼笑地欢送他们。
丁杰生今天没开他那辆酷炫张扬的跑车,换了辆卡宴。
冬尧坐进副驾驶,一路无言。
日本料理也在市中心,驶了一段路,再拐两条小街就到了。
店里装修风格大气简约,两侧是通天的落地玻璃窗,环境绝佳,还可以眺望到不远处波澜壮阔的大海。有天然环境作陪衬,生意不好都难,店里坐满了人,几乎没有空位。
潘江和她女友早早在店里,好友来捧场,选了绝佳的位置,迎着两人入座,点头哈腰,攀谈寒暄。
冬尧讨厌这样的场面,也向来不擅与陌生人相处。她始终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别人问什么,她都礼貌回应,可那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条鸿沟,没人能真正走近她。
一顿饭下来,潘江把冬尧夸得天花乱坠,无非是说她漂亮,气质好,连声音好听也能夸赞个几句,丁杰生是听高兴了,可他女朋友脸色倒是相当难看,但也不能说什么,只好一个劲地迎合说“对”。
冬尧知道这些人虚情假意背后的目的,她也不揭穿,笑笑,不说话。
饭吃的差不多了,几个人坐着喝酒聊天,冬尧望着玻璃窗外辽阔的海面,心里难免有些复杂难明的情绪在作祟,她喝了整整两杯凉水,也未将那些东西消化干净。
水喝多了,她想去趟厕所,刚将餐布搁下,还未起身,就看见从门口处拐进来两抹熟悉的身影。
心一惊,随之,彻底沉下去。
-
小洋今夜隆重打扮了一番,红唇,大波浪,眼影魅惑妖娆,一袭红色长裙垂至脚踝,外头披了件鹅黄色的毛外套,脚踩一双黑色细高跟,像从画中而来。
宴燃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在她前头,腿长,步子也快,小洋跟着有些费力,可表面仍淡定优雅,看不出一丝不愉。
他们几乎是同时看见冬尧的,她坐在窗边,神情依旧淡漠,那张如笼清霜的面容不施半点粉黛,扎着马尾,看起来又欲又纯。
也只有她,才能将两种极致,做到浑然天成。
他们定的位置也靠窗,只是不在冬尧那侧,而是在另一侧。
小洋落座,将外套脱下,服务员悉心接过,将它置于靠背上,而后又十分周全地罩上一层防尘布。
宴燃的目光从头至尾没朝冬尧身上放过,就像是从未发现过她的存在。
小洋拿起菜单,扫了眼:“这个看起来不错。”她指了指,“鳗鱼,你吃吗?”
宴燃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了滚:“随你,点你爱吃的。”
小洋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看似若无其事,实则内心惊涛骇浪。他藏起了平日里疏懒的模样,变得异常冷漠与沉静,她又岂能不知这背后的原因。
小洋装作无意地往那侧扫了眼:“你知道坐在她身边的男人是谁吗?”
这个她,指的是冬尧。
宴燃心知肚明,没搭腔。
他不想听,她还要继续往下说,一改往日柔情似水的模样,小洋轻蔑地笑了声:“是咋们半岛的首富,叫丁杰生,未婚。”
话里话外的意思,异常明显,像一记警钟,重重敲击在他的心房上。
“丁杰生换女人的频率真像他换车的速度。”小洋勾着唇角,若有似无地笑着,“之前还追过我一个姐妹,出手大方的很,送包送首饰,没几个女人能抗得住这攻势。”
她轻“哼”一声:“只是没想到,他长本事了,越找越年轻,越找越漂亮了。”
话音刚落,宴燃就把菜单忿戾一合,眼神也是在一秒间变得冰冷深寒:“我是来吃饭的,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小洋讪讪一笑:“嗯,知道,我就随口一说,就是觉得这世界,还挺有意思。好了,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
宴燃不说话,忍着想抽烟的躁郁,再次将菜单掀开。
-
一顿饭吃得心灰意冷,丁杰生几人要去唱k,冬尧找了个借口,没跟着去。
今天是周末,本该去董青那帮忙的,由于要陪丁杰生挑选礼物,她请了半天假。
时间一晃,晚上八点多了,冬尧本想着算了,和董青打声招呼,不去店里了,可她心里烦躁得很,想着不如去他那里待会,散散心。
到“五月人间”的时候,董青正在屋里做刺青,门开了条缝,冬尧隐约听见里头有女人的声音,两人有说有笑,似乎还约着下次一起去喝咖啡。
冬尧没兴趣听,径直走进内厅。
壁炉开着,里头燃起一溜忽高忽低的火焰,红的惹眼,把整个屋子烘托得暖洋洋的,可她仍旧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冬尧拿了个杯子去厨房烧水,水开了许久也没伸手去倒,直到手脚冰凉,才恍惚着倒了杯热水返回内厅。
没想到刚回来,就看到沙发上多了一个人,脚步一顿,愣是没上前。
宴燃仰躺着坐在沙发上,双眼紧阖,头枕着靠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呛鼻的清酒味。
她猜他喝了不少。
冬尧收拾完心情,走过去,把水杯放桌上。很轻的一声,本以为不会惊扰到他休息,可宴燃还是醒了。
准确的说,他压根就没睡着。
她听见他呼吸一沉,再抬眼时,措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猩红的眼,带着冰冻三尺的寒气,侵入骨髓。来不及反应,下一刻,宴燃蓦地从沙发上暴怒而起,一把扯过冬尧的手臂,按着她肩膀,把人摔进沙发角落里抵着。
背脊狠狠地撞上沙发扶手,冬尧吃痛地皱了皱眉,没吭声。
宴燃半身压制着她,令她动弹不得。
再一开口,语气里攒着极致的愤怒,又哑又沉:“你前脚刚撩完老子,后脚又去撩那个男人,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气氛逐渐凝固,像跌入极寒之地,两双冰冷的眼互相碰撞,谁也不愿被降服。
冬尧被他毫无预兆又莫名其妙的抽风行为给弄生气了,冷笑一声,开口:“你说呢?”
宴燃极力克制着情绪,眼底寒光泠冽:“不解释一下?”
冬尧盯着他冰凉的眸子,回想起他和洋子一起的画面,没来由的一阵躁郁。
她没找他,他反而倒打一耙?
她不反抗,任由他压着:“就是你看到的样子,没什么要解释的。”
宴燃不受控制地掐着她,将她死死地固着,手下没个轻重:“你就喜欢有钱人是吧?上次那个是,这次又是,嗯?”
冬尧被他掐得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毫不避讳地直视他:“是,我是喜欢有钱人,谁不喜欢,你不喜欢吗?”
语调依旧很淡,他有时候真恨她冷漠得像块毫无感情的石头。
“怎么,普通男人还不行。”宴燃气红了眼,恨不得将她肩膀捏碎,“还非得是首富?”
一拉一扯间,皮筋松了,黑发散落一肩,她眼底荡起波光。
“这你都打听到了。”冬尧忽然勾起唇角,笑了一声,“半岛的首府应该很有钱,很难钓吧?”
宴燃垂下头,热气呵在她耳畔,气息铺天盖地朝她压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冬尧无言地望着他。
他哑着嗓子,偏偏语调里没有一丝起伏:“像出来卖的。”
冬尧挣扎着去踹他:“你滚!”
宴燃没动,任由她疯了似地往他身上招呼,半晌后,嘲弄地笑了声:“踢爽了么?”
冬尧红着眼眶,咬着唇死死地盯着他。
她充满情绪的眼神,和被咬得娇艳欲滴的唇瓣,扯得他神经紧绷,细细麻麻的疼。
仿佛再多看一秒,就会陷入她设好的圈套里,难以自持。
“挺好。”宴燃松开她,从她身上爬起来,“你也只配这样的人。”
好你个鬼!
那一声,冬尧咽进了肚子里,没有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