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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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洋表情一顿,半晌后才讪讪一笑:“我就是开玩笑的,你不喜欢,我就不弄了。”
宴燃一言不发地垂着眼,夹了块肉往嘴里塞。
董青无语,今晚这一个个都怎么了,准备把他这里炸为平地么?
为了不让气氛再度陷入僵持,他赶忙打圆场:“吃饭吃饭,天冷,锅都快凉了。”
后半顿饭吃的极为安静,宴燃的情绪也明显扭转了许多,表情淡而懒散,默不作声涮了一整碗肉,给冬尧推过去。
她太瘦了,又吃那么少,就算不碰她,也跟个纸片人似的,仿佛风一吹就能散架。
这些小动作,大家都看在眼里,心照不宣,不说破,不点穿。
小洋中途接了个电话,店里碰上个难缠的客人,她着急赶回去处理,好在店就在附近,走几步就到了。
这个夜静而漫长,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困了,董青喝多了,回屋倒头就睡。
剩下的锅底,菜什么的,就摆在外头,留着明天再收拾吧。
散场之后,庭院里只剩宴燃冬尧两人。没了炭火暖身,人都快被冻僵了,寒风瑟瑟,冬尧不耐寒,看时间差不多,也准备回家了。
“我走了。”冬尧起身,对空气打了声招呼。
宴燃跟着站起来,回应空气:“送你。”
冬尧没拒绝。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两人对着空气交流,眼神毫不碰撞。
宴燃喝了酒,自然没法骑车,可就算不能亲自把人送回家,陪着等个车总行。
今晚云层稀薄,夜空浓稠如墨,路两旁的枝桠繁冗交叉,月色拢下斑驳的光影,他们在半明半暗中沉默前行,一直走到大马路,也没人愿意提前打破这份寂静。
他不说话,冬尧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从他们身旁经过了无数辆空车,她也没急着伸手拦,目的很明确,就是在等他开口。
可他铁了心要与她作对,偏偏紧抿着一张唇,任由她怎么给提示,他就是不说话。
行,你厉害。
架不住长久的等待,冬尧似乎没了耐心,一抬手便招来一辆出租车。她拉开车门,回头瞥了一眼,宴燃还站在原地看她,眸光清冷明亮,眼底黑漆漆的一片。
“没话说我走了。”冬尧冷着一张脸,欲拉开车门。
车门刚打开一半,就被宴燃一把按住,她回眸,他果断摔上车门。她再打开,他又摔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反复了几次。
有病是不是?
司机见况,骂骂咧咧道:“到底走不走啊?”
冬尧:“走。”
宴燃:“不走。”
两人同时张口,默契倒有,可答案却天壤之别。
“逗我玩呢这不是,没想好走不走就别乱招手,真有意思了!”话毕,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一溜烟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你有病是不是?”冬尧气急,忍不住骂了他一声。
却看他唇角轻提:“是。”
“有病上医院看病去。”她也来气了,积压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从底部席卷而来。
宴燃不怒,反笑:“这病得你治,你看看,还有救么?”
冬尧看着他的眼睛,眼尾上扬,带着轻佻的笑意,一字一句道:“无药可救了。”
宴燃无视她的嘲讽,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手伸过来。”
“干什么?”让她伸,她偏不伸,还下意识地把手藏到了背后。
宴燃没指望她会主动把手递给她,兀自去拉她的手,不等她反抗,手心里被强行塞下了一样东西。
她一摸,像是一根手绳。
冬尧抬眼看他:“这是什么?”
那只宽大灼热的手掌裹着她微凉的手指,让她看不清手里的东西。
宴燃说:“回去看。”
冬尧勾起唇角,哼笑了声:“还有礼物?”
“郾城买的,不是什么贵东西,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宴燃俯视她,看起来居高临下的,“听说这玩样能带来好运,你要喜欢就留着,不喜欢……”
他顿了下,哼笑一声:“不喜欢也得给老子留着!”
“……”
送个礼物还能凶成这样,她头一回见。
即便如此,冬尧的心口还是莫名一紧,好在鸭舌帽扣在头上,将眼底翻涌的情绪遮了个严严实实。
等收拾完心情,再抬眼时,宴燃已经撇开了视线,抬起手朝路边招了招。
又一辆出租车停下。
这一回,冬尧竟有些不舍离去。
“行了,走吧。”宴燃拉开车门,把人往车里搡了把,“感动成这样,没收过礼物?”
冬尧脚下仓促地跌进出租车里。
“……”
妈的。
前脚还柔情似水,下一秒,又不做个人了。
上车后,她摊开手心,就着窗外倾泻而来的街景,看清了手心里的东西。
是一根手绳,红色编织款,中间荡着一颗水滴形的小挂坠,再一看,金色的,应该是黄金,但很小,确实不值几个钱。
冬尧默默收起掌心。
再不值钱,也比她收到过的任何一件昂过的首饰,都来得弥足珍贵。
-
时间一晃,还有没几天就要开学了。
周日下午,丁杰生将车子开进院子里,给冬尧打了个电话让她下楼。
接到电话后,冬尧拿上包,“噔噔噔”地往楼下走。
先前就答应好陪丁杰生去挑选礼物,拖到现在,下周孟晓晴就要过生日了,再不买,怕是赶不上了。
恰好今天是周末,丁杰生也算得空,在公司吃过午饭,开了个简会就赶回来接她。
冬尧上车,丁杰生抬手想帮她扣安全带,却被她先抢先一步扣上:“不用,我有手。”
她穿了一身休闲服,将马尾高高绑起,五官生的精巧细致,就算素面朝天,也隐约透了股冷艳感。
丁杰生笑了声,缓缓收回视线,把着方向盘将车驶出别墅区。
“一会我把车先送去修车场加点机油。”丁杰生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们可能要走去商场,但很近,五分钟的路程,行么?”
“怎么不行?”她句句话都在怼他,跟个刺猬似的扎人。
丁杰生只好一笑而过,不跟她一般计较。
没过多久,车子缓缓停下,丁杰生放下手刹,熄了火。
冬尧一抬眼,赫然看到六个大字——潘老高修车行。
丁杰生下车,冬尧也跟着他下车,修车行门口蹲了个人,在抽烟,听见脚步声后,抬起头,眯了眯眼,脸上懒散的表情也是在一秒间凝固冷却的。
冬尧一秒认出,那人是宴燃。
他穿了套藏蓝色的工装服,衣服上到处揩着脏兮兮的油漆和污渍。手里捏着根烟,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变得黑乎乎一片,连带着烟嘴也染上了模糊的黑印。
“师傅,麻烦加个机油。”丁杰生朝他走近两步,俯视他,“顺带着洗个车。”
宴燃几乎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后,眼神轻飘飘地从他们脸上掠过,像看陌生人一样。
丁杰生觉得这人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这张脸是谁。
“那我晚点来取。”丁杰生把钥匙递过去。
宴燃往身后扫了眼,下巴微抬,示意道:“放那儿。”他态度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只是眉眼疏冷寡淡,看着毫无情绪。
丁杰生把往后走了两步,把车钥匙放在桌上,而后,他又返身回来问了句:“这里有厕所么?”
宴燃嘴里衔了根烟,淡淡地掀了下眼皮:“右手边。”
“谢谢。”丁杰生还算是有礼貌的人,只当他性格如此,也不计较。
冬尧还站在车旁,丁杰生走过去,对她说了声:“尧尧,你等我会。”
“嗯。”从嗓子眼蹦出一个音节,连个眼神回应都没有。
丁杰生无奈,往厕所的方向走。
面前遮挡物没了,冬尧再次抬头时,却撞进一双漆黑又冰冷的瞳仁里。
宴燃看着她,带着探究的目光,眼睛似漆,又深又沉,又像带了钩子,直勾勾地扎进皮肉,要将她的灵魂一探究竟。
下一刻,他倏地站起来,两步跨过来,一言不发地将她袖子往上撩,细白的手腕上空荡荡的,他送她的红绳,她没带。
果然。
他自嘲地笑了下。
她这种成天和有钱人混在一起,又住在半岛最佳地段的人,怎么会看得起他送的便宜货。
“没带?”宴燃松开手,往后退了步,将两人的距离再次拉开。
“放起来了。”冬尧直视他的眼睛,不加掩饰地答,“没舍得带。”
宴燃的指尖捏着烟嘴,凑到唇边深吸了口,烟头愈来愈猩红,随着冷哼一声,一溜烟雾从他唇瓣里飘荡出来。
零零星星的烟雾撒了一地,又被一阵风给吹散。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是舍不得,还是看不上?”
他又发什么神经?
昨天还暗搓搓地送她手绳,说喜欢她,今天又这样?
冬尧摸不透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宴燃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尖来来回回地捻灭,“破玩意儿,不值钱,不带也正常。”
注意到她细白的手腕上被揩上了点黑印,他转身从屋里拿了盒纸巾出来。
“擦擦。”他睫毛微微垂着,眼底攒着暗火。
冬尧看着他:“擦什么?”
“手上脏了。”宴燃将纸巾盒往她面前又凑了凑。
随着这个举动,冬尧注意到他手背上似乎被什么利器刮伤了,暗红色的一条血印,周边血液凝固,掩进那片黑乎乎的尘垢里,才不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不及时处理伤口,容易感染,破伤风,这是不要命了?
冬尧嗓子眼一紧:“你手怎么了?”
宴燃收回手,随即,那道血痕也一并消失在视野中。
“我看看。”冬尧想去抓他的手看。
“离我远点。”他下意识地躲开,避免了与她肢体上的接触,“我身上脏,别弄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