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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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是宴燃,也不是董青。
是小洋。
小洋显然也很意外,啤酒喝完了,她本来是打出去买些回来的,可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处在门外的冬尧。
昏黄路灯下,少女洋溢着满身青春气息,掩不住的肆意与张扬形成一股强而有力的气势,正步步紧逼,逼得她完全挪不开眼。
她穿了一身黑,头顶扣了个棒球帽。黑发拢在耳后,颈脖处露出的肌肤白皙光洁,黑色紧身牛仔裤包裹着两条笔直纤长的腿,一直往下,沿进一双黑色短马丁靴里。
她衣品好,又拥有绝好的容貌,一身黑色衬得她清冷艳丽,浑身上下又散发着难以接近的冷漠与疏离感。冷与艳,将两种矛盾,做到了极致。
小洋表情一滞,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你怎么来了?”
她不能来?
冬尧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并不欢迎自己,这是潜意识里的排斥。可她这番话不仅不能逼退她,反而激发了内心深处的某种胜负欲。
原本已经打算走了,现在,她反悔了。
冬尧下巴稍抬,帽檐下的眼神带着若有似无的挑衅:“我不能来么?”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说的话过于直白,小洋强扯起笑容,改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吃饭了吗?我们正在弄火锅,进来一起吃吧?”
话语间笃定淡然,颇有几分女主人的架势。
冬尧未开口,院里传来董青的声音:“小洋,你在和谁说话?是有人来了吗?”
小洋回头,扯出一抹假装淡定的笑容:“是啊,应该是宴燃的同学,上次在啵啵丝见过的那位小美女。”
里头的人“啊”了一声,没下文。
小洋收回视线,扭着芊芊细腰,踩着高跟鞋走近冬尧:“我出去买点喝的,你要喝点什么?”
扭成这样也不怕腰折了?
“不用了。”冬尧淡淡说,“谢谢。”
小洋前脚刚走,董青后脚从庭院子里跟出来。在看见来人是冬尧后,他神色稍怔:“你回来了啊?”
“嗯。”冬尧应了声,抬腿往里头走。
石板上的铜火锅不断冒着白烟,隔着腾腾烟雾,她撞上了宴燃藏在雾气后看不真切的一双眼。
两周没联系,他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美酒佳肴,谈笑风生,还有美人相伴。相比之下,她的日子倒显得寡淡无味。
她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恐怕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吧。
见冬尧一直站着,董青笑着招呼:“坐啊,站着干嘛?”
冬尧动了动脚步,故作轻松地坐到宴燃对面。
他们喝了不少酒,脚边有七八个被捏扁的啤酒罐,狼藉地躺了一地。
“我去给你拿一副碗筷,等等啊。”董青有眼力劲,知道两人需要独处的机会,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
宴燃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冬尧,打从她迈进院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看,一言不发的。
两人谁也不开口,空气里只剩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气氛寂静到诡异。
明明什么也没有,却又觉得两人之间似乎莫名多了一层难以名状的隔阂,挥之不去。
该说些什么呢?要不要提那晚的事,还是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问问他最近的情况?
他应该没那么无聊,还在生气吧?毕竟都过去两周了,该解释的也解释了,如果还揪着不放,那就是他自个儿的问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冬尧以为今晚宴燃不会主动找她说话的时候,他倏尔抬了下眼皮,张嘴:“还能舍得回来?”
没等她接话,他又敲了根烟衔在嘴里,讽刺道:“以为你不回来了。”
听这意思,他是不想她回来。
怎么,坏了他今晚的好事了?
“我不回来你就开心了?”冬尧眼神平静地与他对视了数秒后,从石凳上站起来,“那我走了。”
宴燃点烟的手指一顿,一双眼黑漆漆的,无波无澜:“饭还没吃,你走什么?”
被他两句话呛得哪还有吃饭的胃口?
“不饿。”冬尧转身,欲离去,“你慢吃。”
宴燃登时站起,将火机扔回桌上:“急着上哪?”
这几天积压的情绪在胸口快要炸裂,他克制,隐忍,让自己忙到没时间去想她。可偏偏,又在多少在燥热难耐的夜里,她令他辗转难眠。
在这个情/欲刚刚萌生的年纪,她犹如紧箍咒一般,百转千回地折磨着他的神经,一刻也不消停。
宴燃腿长,步子跨的大,两步就追上了,再一把钳住她的手腕,把人往回拽。
他怎么可能让人来了,又走?
冬尧步子没踩稳,差点跌在他身上,好不容易站稳脚,随即而来的是他铺天盖的气息。他不知抽了多少烟,喝了多少酒,这会儿她鼻息间裹满了那些浓烈的味道,忍不住皱了皱眉。
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的缘故,他眼底情绪晃得厉害,眉宇间也多了几分躁郁。
“松开。”冬尧咬着牙,眼神却凉如水,“疼。”
“不是来吃饭,那是来干嘛的?”宴燃不松手,越固越紧,一双眼愈发冰冷,“耍性子的?”
冬尧被他弄疼了,嘴下也丝毫不留情:“脚长我身上,你管我是来干嘛的?”
她的脾气,他多少了解些,吃软不吃硬,有时恨的人牙痒痒。心里千百种情绪反复折磨,某一刻,他彻底溃败下来。
“冬尧。”他唤了声她的名字,眉头紧蹙,眼底覆上一层阴影,“你就仗着我喜欢你,无所欲为了是吧?”
时间静止,空气凝固,仿佛连世界也放慢了节奏。
再抬眼时,冬尧掉入他越发炽热的眼神里。
他向来不屑掩藏情绪,此刻,他所有情绪都不加掩饰地袒露出来,像是要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隔阂撕个彻底,撕个碎裂。
“喜欢?”冬尧勾了下唇,冷冷地笑了声。她眼底依旧平静,目光下移,最后定格在那只被他死死固紧的手腕上。
她皮肤白,轻轻一扯便留印记,此刻他发了狠似地攥着,手腕红了一圈,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她又说:“就是这么对我?”
她好声好气地想哄他,他不领情,现在还发了疯似地掐她,真是够了!
冬尧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宴燃!你打算把我拆散架了是不是?”
“你要走。”他下手没轻重,注意到真把她弄疼了后,力道松了些,眼神却坚固深寒,“你说我能让你走么?”
董青磨磨蹭蹭地拿了副碗筷从厨房出来,刚走到门框边,就看到眼下这一幕。
一个要走,一个拽着不让走,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又像是紧绷在弓弦上的箭,一触即发,眼看着两人周遭的气压低到直逼零下。
“诶,不是,我说你们两怎么回事?”他赶紧上前,解围,“我才进去几分钟啊,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啊?”
小洋极恰好地赶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从大门口跨了进来。
她手里提溜了个塑料袋,一头雾水地看着四目相对的两双猩红的眼。
等反应过来后,胸口一阵莫名酸涩,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几步跑上前:“阿燃,你先松手。你看你,把人家手都扯红了。”
闻言,宴燃终于松了手,只是眼神还冷得吓人,像是凝聚了这整个冬季的寒气。
他一言不发,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唇瓣里还抿着那根未来得及点燃的烟,在一片注视中,他捞起火机把烟点燃。
一地烟头,唇边又冒起寥寥白烟。
烟瘾真大,难怪她鼻尖裹满了他身上的味道。
“坐吧。”董青抬手虚揽了下冬尧的肩,把人往石桌前带了把,“碗筷都拿来,吃点吧。”
冬尧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坐下。
见气氛稍作缓和,小洋也坐过来,将袋子里的两打啤酒取出来搁在桌上。
“还喝吗?”她小心翼翼地望向宴燃,柔声询问。
“嗯。”
小洋拆了一听啤酒递过去。
修长的手指勾过拉环,浅黄色的泡沫涌上来,他取下烟,猛地灌了几口,等再抬眼时,眼底情绪平复了几分。
董青见冬尧迟迟不动筷子,涮了两片肉往她碗里放:“什么时候回来的?”
冬尧没打算隐瞒:“刚到。”
董青动作一顿:“下飞机就来了啊?”
冬尧没作答,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往嘴里塞。
“冬尧是郾城人?”小洋也开了一听啤酒,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开,“我家里好几个亲戚都在郾城,那里挺好的吧,气候也比我们这里好,没半岛这么冷吧?”
冬尧直言:“没什么差别。”
见她没什么意愿往下聊,小洋又转向董青问了句:“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也弄个纹身呗?”
听似随口一问,实则暗藏含义。
“你要纹哪?”董青抬了下眼皮,望向小洋。
之前没听她提起过。
“哪里不疼就纹哪里呗。”小洋娇柔道,“我还挺怕疼的。”
“肉多的地方不疼。”
小洋笑了声:“哪里肉多啊?”
董青知道小洋的意图,故意嘲讽了句:“宴燃纹那个位置,就没那么疼。”
“对啊,上次就听他几个朋友提起过。”小洋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宴燃,笑得谄媚,“他也不让人看看,他纹哪了?”
“他骚的很,纹腰上了。”董青下巴一抬,促狭地笑了声,指了指他腰腹的位置。
闻言,小洋眼睛一亮,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纹了啥呀?”
“一棵树,他自己画的。”
“那你也给我整个一模一样的呗?”小洋怕自己的心意太明确,加以掩饰道,“他眼光好,画的图案肯定好看。”
另一侧,坐着一言不发的宴燃总算出了声,他动了动唇,因烟酒浸泡,嗓子略显沉哑。
“行。”他懒散地抬了下眼皮,淡淡道,“你纹。”
小洋心底窃喜,想着隔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这纹身给搞了吧,也算了了她一直以来的夙愿。
她唇瓣一张,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听见宴燃冷冰冰地抛下一句:“纹完我就去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