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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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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斜斜照在京城各屋舍的楼顶,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赵惜掩嘴打了个哈欠,突然想到什么,问阿驷:“今日是初三吧?”

    阿驷点头,“是。”

    赵惜一下来了精神,“那咱们今晚逛庙会去吧。”肯定句,没得商量。

    阿驷能说什么,只得应“好”。

    大相国寺乃皇家寺庙,每月有五次开放万姓交易,各种奇珍异兽应有尽有,卖家更是从天南海北而来,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好物。

    赵惜穿插在人海中,还没长开的身体几乎被淹没,阿驷更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没把人给跟丢了。

    相国寺门口一路卖的都是猫、狗、飞禽之类珍禽奇兽,是不少人家喜欢养的好物儿,动物叫唤配着人声很是热闹。

    赵惜突然瞟到一抹红色,他挤入人群,就见一红色锦鸡被绑了双脚搁在地上售卖。

    阿驷伸头出去细看,小声朝赵惜道:“这东西可不好捉啊!”

    那卖家见有人对这锦鸡感兴趣,连忙谄媚道:“小官人可要仔细看看?我捉它时可是万分小心,你看看它这毛色,绝对没有一丝损伤。”说着就把锦鸡提溜了起来递到赵惜眼前。

    赵惜连忙退了两步,阿驷眼神一利上前拿剑挡住卖家,“说话就说话,不要乱动!”

    卖家连连点头称是,“看我这粗野乡人,不懂规矩,还望小官人莫怪,莫怪。”

    赵惜挥手,阿驷看了那卖家一眼才退到后面。赵惜看向那被捉着翅膀不停挣扎叫唤的锦鸡,皱了皱眉,“多少钱,我买了。”

    卖家脸上立刻笑出了褶子,“小官人真是识货,这锦鸡可是生活在高山,还是这么喜庆的红色。这捉起来您也知道多难,所以嘛……您就给个辛苦钱就成,一百两。”

    旁边有驻足观看的人一听这价钱,当即就骂道:“你这人是不是太不厚道了点儿,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呢?”

    卖家怎会甘心,立马回嘴:“什么叫不厚道?买不起就滚,光看你以为就能得这吉祥物?瞧你那穷酸相!”

    “嘿!你这人说话怎的如此粗鄙?”

    卖家啐了声,“自是没有你们读书人有见识,我一泥腿子,天天除了下田干活,也没读过书,我要那么斯文作甚?像你这样天天就知道见人就骂?”

    “你你你……”那人被挤兑得脸都红了,“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赵惜看得好笑,阿驷却是不悦地皱起眉,“殿……公子,我看还是算了吧。”

    赵惜点了点他,摇头,弯眼道:“为什么要算?正好爹爹养了只白色的,我再买只红色的回去配一配,说不定能生只……七彩的?”

    阿驷:“……”

    卖家把人往外赶,“一边儿去!赶紧走,别挡我做生意。”回头面对赵惜又是另一副脸面,凶神恶煞早已换成了喜笑颜开,“小官人,您看……呢?”说着搓了搓手指。

    赵惜看了眼捧到眼前的锦鸡,又看了看低头哈腰,连他都能看到的头顶卖家,沉吟片刻,道:“一百两嘛……”

    卖家嘴角笑意扩大:“啊!”

    赵惜继续:“不可能!”

    卖家的笑僵在嘴角,“小官人,你这……”

    赵惜抱臂而立,“最多十两,卖,你就给我装好了给我师兄,不卖,那我可就走了。”说着也不等人废话,转身就要走。

    卖家赶紧把人抓住,哀叹一声,“卖!”不过十两也不少了。虽这锦鸡是吉祥物,可普通人家还真不一定喜欢,除了好看,就没啥用,何况一只又不能生蛋。所以他才半天没卖出去。

    阿驷看着手中的鸡,“有件事我觉得需要告诉公子一声。”

    赵惜走进寺庙大门,左看看右瞧瞧,随口应道:“啊,你说。”

    阿驷道:“你花这十两怕是要白费了。”

    赵惜走到一铺子前,拿起一样物事看了看,“为何?”

    阿驷:“你家中那只白色的鸡是雄的,而这只红色的,也是!别说配出什么七色鸡,蛋都不可能有!”

    赵惜一下愣住,他转头面向阿驷,“合着你一开始就知道,居然不告诉我?”

    阿驷一脸纯然,“我以为公子读书万卷,这点基本常识肯定是有的。锦鸡都是雄的好看,雌的丑。毕竟长得不好看,另一半是看不上的。”

    赵惜嘴唇动了动,憋了半晌憋出两字:“算了!”然后横了那窝在阿驷怀里的红毛鸡一眼,腹诽道:亏你批一身霓裳,居然是雄的。

    阿驷嘴角浮现笑意,很快又掩了下去,脸上还是一本正经。

    进了大门,耳边传来的叫卖声成了“猫窝”“猫鱼”等动用什物。继续往里,再过一门就成了卖各种日用货物的场地,各摊子架着彩色的帷幕,整齐有序。

    阿驷见赵惜脸上还是闷闷不乐,走向一处腊脯摊,买了一包鹿脯,几步追上理也不理他的赵惜,“给!”

    赵惜已经闻到了鲜香辣味,故做不屑道:“什么?”

    阿驷回:“鹿肉干,你爱吃的。算赔罪成不?都是小人不是,自该早早就同你说,这鸡根本不配您买回家配给白雪。”语气十分诚恳。

    赵惜面色稍霁,接过纸包巴拉开就吃,“陈记那家的?”

    阿驷:“嗯,别家的不知其肉真假,这家却是货真价实的鹿肉。要喜欢,我再去买些?”

    赵惜摇头,“够了。不过你怎知这家肉真别家肉假呢?”

    阿驷一直注意着赵惜四周,“给公子的吃食,自是马虎不得。”

    赵惜笑道:“买个东西你还调查过人家老巢不成?”

    阿驷一脸认真,“这是自然!”

    赵惜:“……”

    口中的鹿脯好像更香了。

    两人路过佛殿,佛殿近前的摊位都是固定租赁出去的,所以有了摊子名,什么赵文秀笔,潘谷墨之类的。说来这潘谷墨可不是寻常物,潘谷制墨的手艺堪称极致,所做之墨更是极品,被人称道:“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不败。”后成御用贡品,潘谷其人被后世称为“墨仙”。

    大殿两旁的廊下则有各寺院的师姑在卖些刺绣、珠翠、头面等饰物。佛殿后面的资圣门前是文人墨客爱去的地方,出售的是些书籍、古玩、字画和土物香料等。这里才是赵惜此次专门要来的地方。

    后廊则是一些占卜和算卦的摊位,多少男女老少都抱着想知祸福吉凶、富贵安命、在世姻缘等的想法而来,究竟解了多少惑或又多了多少思,怕也只有自己鲜知。

    阿驷见赵惜看一副字看得认真,忍不住问道:“你想买?”

    赵惜辨认了半天,最后还是把字帖放下了,对阿驷摇了摇头继续看下家,“看看再说。”

    阿驷不明白,“你若喜欢字画,家中不是更多?”

    赵惜拿起一把折扇打开,道:“随便看看罢了,要是真能碰到哪位大师的真迹,送予爹爹,他定会十分喜欢。”

    阿驷声音有点沉,道:“大官人要什么没有。”

    赵惜动作一顿,“我知道。”

    旁边响起一道略带欢喜的声音:“小兄弟,我们又遇见了,也算有缘。”

    赵惜看向声音处,“祝员外?”脸上也带了三分喜色。

    祝傕走近了些,朝赵惜抱拳见礼,看到赵惜手中的画扇拿过看了两眼又还了回去,“小兄弟可是有看上的?”

    赵惜摇头,把扇子放回了摊上,也不理会卖家的吹嘘和挽留,提步朝下家走去,并回着祝傕的话:“不过随便看看,祝员外呢?可有收获。”

    祝傕走在赵惜旁边,“我也刚来不久,还没开始逛,看你也有兴趣,不如一起?”

    赵惜没反对,问:“之前来过这儿么?”

    祝傕摇头叹息,很是遗憾的样子,“祝某虽来过京城几次,可惜都不是太凑巧,没赶上相国寺开放的时候。实在遗憾,所以这次我可是紧赶慢赶才提前了几日到达,正好空出些时日,可以好好逛逛了。”这人也不知是把茶摊上说过的没来过京城的话给忘了,还是故意说了实话。

    赵惜随口道:“赶路累么?”也好似没听出话有什么问题。

    祝傕笑了起来,“一看小兄弟就没怎么出过门吧?这累与不累,在心不在旁的。比如我能看到如此盛会,就算颠簸露宿,在我看来也是美的。似以前那般来去匆匆,却是什么都没见识到,香车美酒又有何欢呢?”

    赵惜想了想,点头应和:“确实!”

    前面的两人聊得投缘,后面的阿驷却是看得直皱眉头,他总觉得这个行脚商人难免热情过了头,商人逐利,不是有所图谋就是有所求,偏偏他同赵惜讲这人心思不单纯,赵惜根本不放心上。

    真是愁死了小护卫。

    路边有些陈旧的铜器,高高低低,大小不同,有些上面刻着古朴的花纹,看起来就似旧朝之物。不少人在围着看,问着摊主这些器物都是打哪儿来。摊主怎肯说实话,自是说家中传承的好物或同别人买来。

    赵惜突然看到一幅大字,本是随口应着祝傕的话突然就停了。祝傕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好字!”

    阿驷忍不住怼他:“你懂?”

    祝傕看了阿驷一眼,好笑道:“在下读书甚少,懂是谈不上,但这世间万物好或不好,却是一眼可看出。”

    阿驷深深看了祝傕一眼,“确实!”

    赵惜只惊喜地看着那幅字,一点没注意到旁边争锋相对的两人,他几步走近那摊位,快速道:“可否把这字取下一观?”

    卖家自是应允,取了字小心递予面前的小官人。

    赵惜举着字帖细细看,上面不过短短四句诗: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是杜甫的一首绝句。

    赵惜心中赞叹不已,不愧是大家的字,笔力千钧。

    祝傕看出赵惜眼中的喜欢,主动问卖家:“店家,这贴子卖多少钱?”

    卖家回道:“一看大官人就是懂行的,绝不敢给您漫天开价。这米博士的字行间都是千贯,但咱们做生意的,在外靠的都是交朋友,大官人要真的喜欢,八百贯给您了!”

    祝傕叫来身后的家丁,“带人去取钱。”

    卖家立马应道:“好嘞!”刚要吩咐帮手的跟人去,就被赵惜打断了。

    “祝员外可使不得。”赵惜把字放回摊上,脸上神色淡了几分,“你要这样,我可立马走了。”

    祝傕摇头苦笑,“你这是作甚?难道是觉得祝某一介商贾不配与你结交?在下是觉得颜兄弟年龄虽小,却也不比谁惭愧一分,自是十分看重与颜兄弟的交情。但颜兄弟似乎并不做此感想,本以为几日前我们也算相谈甚欢,倒是祝某想太多,高攀了!”说完一甩袖就欲走。

    赵惜忙拦了人,“祝员外又何必如此,你明知我并无此意。”

    祝傕顺着台阶下,“噢?那颜兄弟什么意思?”

    赵惜唤阿驷,一回头正好看到眼白朝天的师兄。

    赵惜:“……”

    阿驷眼睛顿时一抽,眼珠差点没掰回来,他几步走到赵惜身前,眼珠乱转,“公子有何吩咐?”

    赵惜也没同他计较在人背后做如此不雅之举,“这字我要了,你带人回去取钱。”

    阿驷看了看旁边的祝傕,祝傕回以微笑,阿驷差点又开始翻白眼,犹豫道:“可这人多嘴杂的,我实在不放心。”

    赵惜朝他挥了挥手,“赶紧去!”

    阿驷不甘不愿地应了声“是”,走后还频频回头。

    祝傕看了眼阿驷消失的方向,“颜兄弟这手下倒是忠心。”

    赵惜接过卖家装好的字帖,祝傕的家丁见状立马上前帮忙拿,赵惜递了过去,“阿驷不是什么手下,是我师兄。”

    “噢?”祝傕倒是有点意外,“想不到阿驷小兄弟都是当人师兄的人了。”

    两人继续往前慢慢逛着,这条街上都是文人雅士和士大夫,倒是没有那般嘈杂。

    赵惜道:“虽然我也不服气,可谁叫他入门早。”

    祝傕问:“颜兄弟还拜了师门学武么?这倒是难得。”

    赵惜看他一眼,“不过是被家中大人逼着学的罢了。我自幼身体不好,非说练武可以强身健体,硬要我拜了师。不过我师父是大好人。”最后一句加的,很懂得保命之能。

    祝傕轻笑了声,“看成果还是很好的,颜兄弟现在是面色红润,半点不见病弱之色。”

    赵惜应道:“那是自然!不然白白浪费我这么多玩耍的光阴,我可不干!”

    祝傕往旁一瞥,一个想法浮上心头,“颜兄弟明日可有要事?”

    赵惜道:“无事!这几日先生们都休假了,简直快哉!”

    祝傕笑着出声邀请:“这么说来可愿同祝某一同游金明池?临水斫脍,岂不美矣?”

    赵惜脸上浮现怪异之色,“金明池?”

    祝傕点头,“金明池、琼林苑乃南北相对的两座御苑,一年也不过就开放一回,错过这次,祝某可就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一睹其风采了。”

    赵惜抿唇,“……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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