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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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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丛下一只野兔小心翼翼地蹲着,吃一口草边嚼边注意着周围情况,胡须一颤一颤。上方突然传来风声,它惊得一窜而出,可惜已经晚了,刚跳出就落进了一双利爪里。

    “我……娘呢个!”穹岂止可是气坏了,这只兔子明明是他先看见的,他搭箭就要射却被暮囵拦了,还让他别出声,结果下一刻野兔就被一只鹰给捉了去。

    穹岂止把箭一扔,“你拦我干什么?”

    暮囵抬眼示意,让他自个儿瞧。穹岂止很不乐意地抬头,就见一黑物往他砸来,他受惊往后一蹦才没被砸一脸血。

    “什么玩意儿?”穹岂止低头一看,不正是刚才那只野兔么?他弯身捡起兔子,喜道:“哟嚯,难道那大鸟也知爷爷不好惹,进贡来了?”

    暮囵翻了个白眼,很是服气这人的自我感觉良好,他朝上吹了个哨子,一只白色的大鸟俯冲直下,暮囵抬手它便稳稳地落在其臂膀之上。

    穹岂止在一边嘴巴张得可以塞下鸡蛋,他颤着手指着猎鹰,“海海海……”话没完他一下捂住了嘴,就怕旁人听了他心里话似的。

    暮囵摸了摸海东青的羽毛,“它是我一直养着的,好多年了。本来它该还有个兄弟姐妹的……”

    穹岂止不用猜也知道怎么回事,“也亏得你聪明没养在身边,不然估计早被拿去进献给大凉皇帝了。这玩意儿这么难抓,皇帝还年年派人来找我们要,真是……”说着一顿,“你说它还有个……哎!当时你咋不送只给我玩儿?也不至于被那皇帝给抢去了。”

    暮囵说:“是我主动送出去的。我捡到它们时,它们才刚出生。”

    穹岂止眼中可见的可惜,“干嘛要送?这鹰神多难得,捕猎也是一把好手,你居然舍得主动送出去?”

    暮囵手一抬,海东青自飞出去在空中盘旋,“要看做什么,谈何舍得舍不得?”

    穹岂止问:“那你是做什么?”

    暮囵眼中神色淡了些,“等你有重要的人,你自就明白了。”

    穹岂止脸上浮现坏笑,“好哇,可给我抓着了。你这家伙老实给哥交代,是不是……心底有个可人儿?怪不得族里那么多人勾搭你,你一个都看不上。说说呗,是什么天仙?”

    暮囵不想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慢慢往林子里走。

    穹岂止想想又不对,他摸着下巴,“我认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你身边有什么人我不知道?莫不是你在外头……”说着嘿嘿笑起来,“遇到的相好?”

    暮囵撞开他,“少胡言乱语!”却是不想再同此人搭腔,追着海东青的身影去了。

    穹岂止在身后不依不饶,“哎呀,你就同哥哥说说呗。可真是气死我了,你这破孩儿,什么都不愿同我讲,我却是亵裤里都被你知道得什么不剩了。”

    暮囵步伐更大了,几个起落就把穹岂止甩出去老远。穹岂止的声音在身后远远坠着,时不时惊呼两声,口中是习惯性的骂骂咧咧。

    “昂哄~”一声巨兽咆哮惊起飞鸟无数,暮囵跃出的脚步一顿,神色变得冷凛,随后响起的是穹岂止惊恐的叫声:“为什么会有黑瞎子?”

    容不得细想,暮囵原路返回,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等他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幕惊险画面,就见穹岂止吊在一根不太粗壮的树枝上,其下豁然立着一只黑熊欲扑其脚。

    树枝根部已经发出难以承受的破响,“嚓吱”声就似穹岂止神经断裂的声音,他是肝胆俱裂,“救救救……”

    暮囵沉声道:“抓稳!”助跑后一跃而起朝黑熊头部踹去,黑熊被踹倒下去,还不等暮囵翻身去旧人,就见黑熊倒下的地方非常不凑巧,正正撞到穹岂止挂着的那棵树。本来已经是勉励维持着穹岂止那大块头重量的枝丫发出一声哀鸣,终是到了强弩之末“啪”一声断裂。

    “……”

    穹岂止只感觉到一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掉了下去,反射性调整好身体,屈膝撑地稳稳落到地面,姿势完美。一抬头就见一张毛脸对着自己,一瞬间他连反应都忘了,害怕还没来得及升起。

    “让开!”一声爆喝响在穹岂止耳边炸回了他的魂,他想也没想往旁一滚,刚才他呆立的地方就被一双熊掌拍出了坑,残叶飞扬。他这才生出一阵后怕。

    黑熊不甘心的朝着暮囵大吼,直接朝暮囵冲来,速度快得惊人,暮囵掏出短剑退后两步,待熊上前他跃起抓住头顶树枝翻身一圈,待熊停下朝着他怒吼时就松开了手,身体稳稳落到黑熊颈上,双脚勾起铁钳一样箍住黑熊脖子,身体重心向后,黑熊被箍着扬起头,它却是想撕咬都弯不下头。

    天上大鸟嘶鸣,海东青直冲而下,利爪直朝黑熊眼睛抓去。利爪刺入,黑熊剧痛暴怒,抬爪挥向海东青,大鸟早已飞离了它的攻击范围,只余几片羽毛翩然而下。

    黑熊愤怒甩动,前肢朝暮囵身上抓打,暮囵却是完全顾不得,抓住机会一剑刺进黑熊颈侧,黑熊受伤怒吼,一爪抓破了暮囵的右手,他颤了一下并没松手,一咬牙左右手齐用力一划拉割破了黑熊喉咙,瞬间血液喷涌而出,而他的右手却是在黑熊眼前,它用紧余的力气一口咬下,暮囵脸色一白,左手更加用力划拉,血流得更快……

    黑熊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好似大地都颤了颤,它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似是不甘心的哀鸣。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

    暮囵朝一边呆住的人低吼道:“还不过来帮忙!”

    穹岂止如梦初醒,忙上前把快断气的黑熊嘴巴掰开,暮囵的手臂解救出来时已经被血染得通红,他看都没看,只是冷冷注视着穹岂止。

    穹岂止被他看得是一阵赧然,“我,我也没想到怎么会碰到这么个大东西,你的手……”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那垂着的手一眼,“还有知觉吗?”

    暮囵瞥了眼流血不止的手,指尖在不停抽搐,“死不了!”他弯腰拔出短剑在熊毛上擦了擦插回腰间。

    “……”穹岂止感觉自己要被暮囵说话喷出的冷气给冻死了,讪讪道:“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玩意儿,才……赶紧回去吧,你的手得让医师给你看看,万一……这家伙我来背,回去族长要是知道你打了这么个大家伙,肯定有……”赏。穹岂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湮灭在暮囵的冷眼下,他只得干笑两声去抬熊,几百斤的大家伙他却是轻松背了起来,这时是一点看不出刚才慌不择路的样子。

    回到寨子两人就迎来了一堆人围观,各个惊叹不已。他们虽主要靠渔猎为生,可捕到黑熊还是很难的,毕竟这些家伙不仅块头大,还凶猛无比,跑得又快,一般没事他们都不会单独去招惹它们。

    一般部落里有人猎到熊都会被奉为英勇无比的勇士,可大多都是三五个人成群围捕,像这次暮囵两人就猎到一头,是很少见的。

    暮囵去让医师检查了一番,穹岂止这才发现他身上伤口不仅多,简直惨不忍睹。有被熊爪划伤的地方深可见骨,最严重的是手臂上的咬伤,那上面几个血淋淋的窟窿看着都吓人,骨头都裂了,要不是当时黑熊已经快死了,整条手臂估计都要被咬下来。

    穹岂止心中满是自责,平时他身手在族中也算上等的,也不知当时怎么就被吓傻了一样,是一点忙没帮上。暮囵的动作也实在是快,让他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解决了,可到底自己当时的反应是太逊了。

    听完医师要安心修养百日的叮嘱,暮囵上了药就被穹岂止送回了屋子。

    暮囵坐在炕上看着杵在旁边的大块头,碍眼得很,“你回去吧。”

    穹岂止岂肯听他的,现在暮囵在他眼中就是个该被含在嘴里护着的瓷娃儿,磕了碰了他得自责死。

    走到一边的木墩上坐下,穹岂止闷闷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人说这黑熊是你一人猎得的?平白让我占了一半便宜。”突然语气一转,“哎!又多了一群软玉温香追着我跑,真是愁人啊!”说着还故意拿眼角瞅人。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暮囵失血过多此时只想休息,偏偏旁边一个聒噪的鹌鹑不停咕咕叫,委实烦人,“你……”滚!

    穹岂止一下凑上去,想去抓暮囵的肩,又发现不合适,两只大手是无处安放,“大哥,以后你就是我真大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有事小弟服其劳嘛。”

    暮囵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憋了回去,改成了:“什么都行?”有气无力。

    穹岂止一拍胸口,“那是自然,我穹哥儿说话马是马,鞭是鞭!”

    暮囵闭上眼清晰吐出四字:“那、你、滚、吧!”

    “……”穹岂止不乐意了,指着暮囵是气得嘴都在抖,“我……你这……别不识人好心肝儿啊!”

    暮囵睁开眼淡淡朝他一瞥,“什么都行?”

    穹岂止默默闭上了嘴,叉腰朝着炕上的人,“你现在做什么都不方便,我在也有个照应不是?”

    暮囵心底一叹,退了一步,道:“你晚点再来吧,我睡觉不喜欢旁边有人。”

    穹岂止满意了,乐颠颠答道:“得嘞!那你睡,睡醒了喊我。”

    暮囵嗯了一声躺下闭上了眼,终于能睡了。

    穹岂止深深看了暮囵一眼,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平,这人明明还要比他小两岁,却反过来护着他。

    虽然他们北真男人不屑撒娇示弱那一套,可受伤了总还是会疼的,可这人却似没感觉一样,不叫不闹。如果不是脸色白得像鬼,没人能看出他其实受了重伤。

    在外这许多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往外走的穹岂止不禁想起他们小时候,当时他们玩在一起的一群人中,暮囵是最弱的。这样的人,不管你是不是小孩,都是被人看不起的,所以很不受待见。

    那时的暮囵还是会哭的,所以颜思姐最照顾的就是他,让他们一群小孩很是不服气。虽然颜思是好意,可那段时间暮囵却因为她被欺负得更惨。

    一个被掠夺顺带来的拖油瓶,暮囵母亲还在时,他的日子还算好过,可惜没几年他母亲就走了。他母亲后来嫁的那个家,就再也不是家了。他作为一个男孩儿,他的继父其实还是愿意养着他的,毕竟是个劳动力。可惜也不知是亲眼目睹了自己父亲被杀受了刺激,还是本身就是个弱鸡,暮囵小时候瘦弱得很,好像一不注意就养不活了似的。

    开始暮囵继父还有点耐心教他射箭,后来实在是看不上他这种弱不禁风的样子,加上他还有自己其他的孩子要养,就不再管他了,任其自生自灭。

    说来那时好像很多人都以为暮囵要活不长了,却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突然多了点善心,让他被颜思碰到了。

    颜思作为首领的女儿,虽然是众多孩子中的一个,可到底身份不同,要给个人便利还是不成问题的。

    就这样暮囵磕磕绊绊的长大了,他们一群人看在颜思的份上也不再欺负他,抓着了猎物有时也分点给他。

    那时肚子吃饱就什么都不用想,每天无忧无虑,本以为他们会这样慢慢一起长大,然后成为打猎的伙伴,再娶个媳妇儿,生几个娃,这也就是一生了。

    可惜,世间哪有如意事,在颜思走后就什么都变了……

    他们几人本就性格迥异,有颜思在还好,她总能从中调停,让大家相处得非常好。可她一走,所有堆积的不满齐齐爆发,很快他们就分道扬镳。暮囵远走,其他几人和穹岂止见面也只看一眼就算招呼。现在暮囵回来,已经十年过去,其他人也都娶了媳妇,有的娃都会跑了,也就只有他们两还是孤家寡人。

    要问穹岂止为什么不找,他也说不清,就感觉那些人都不对,太不对了!

    暮囵感觉耳边似有几万只鹌鹑在叫,吵得人脑仁疼,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吵闹声并不是他的错觉,就听屋外传来穹岂止慷慨激扬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暮囵眼见我要被那畜生伤了,也不顾自己安危,一跃而起给了那畜生两脚,就把它踢出去老远……我赶忙往旁一滚……”吧啦吧啦……

    人群中响起惊呼声,“好险!”

    “……”暮囵揉了揉抽痛的额角,这个傻子又在干什么?他嘎吱一声拉开门,就见院中站了一群人,中间围着个站在高处正讲得激情四射的傻大个。

    “……你们在干什么?”

    穹岂止最先注意到暮囵,他大笑着跳到地上,几步就跨到了暮囵面前,“醒了?这不是大家都很想知道咱们是怎么捉到那只大瞎子的嘛,正好没事就随便跟他们讲讲。”

    暮囵一扬眉,“随便讲讲?”

    穹岂止干笑两声。

    院中其他人也跟着一下涌了过来,穹岂止直接被挤到了一边,他不乐意的哇哇叫唤,可惜没人管他。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着暮囵身体情况,饿不饿之类。

    “……”暮囵的脸色更白了一分。

    也怪不得人们这么激动,因着他平时很少在寨子中,又不爱同人结交,大家就算知道他,想同他攀关系不是找不到人,就是碰到了,再一见这人一脸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齐齐打了退堂鼓。

    今天也是难得,正好趁着机会就都跑来他这看看,来的大多都年轻人。

    暮囵却是头疼起来,正在他不知该如何让人离去时,一个扎着辫子的女人走了过来,“大家让让。”她一开口众人中间就为她让开了一条路,一看就知在部落中很受人尊敬。

    女子道:“刚醒就起?小心晕倒!还想要自己的小命就回去躺着去。”

    女子叫辫稞,是部落中大医师唯一的徒弟,从小跟着大医师学习医术,现在其实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只是因着大医师舍不得不愿放人,所以还是跟在大医师旁边帮忙,有时也帮着看些简单的病。

    暮囵朝辫稞点了点头,然后朝向院中一群眼光热烈的年轻男女,道:“大家回去吧!我不过是占了这头熊刚过冬,正是饥肠辘辘时,自然没有全盛时那么难对付,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他顿了顿,“以后要有什么需要,只要我在,你们随时来找我便是。”

    本来听了他前半句很是失望的人群,等他后半句一出又似活了过来,众人欢呼着说:“这可是你说的,不能赖皮啊!”

    “是的呀,暮囵哥,都说你打猎最强,我可不服,早就想同你比比了。你可应了,等我来找你。”

    “诶你这家伙,人暮囵还伤着,你不是趁人之危吗?”

    “自是等暮囵哥养好了伤再说……”

    辫稞见这又该没完没了了,出声打断:“既然你们都知道他受了伤,那还在这里碍事?”

    “好好好,知道辫稞姐心疼了,我们这就走。”

    人群又是一阵起哄,见辫稞脸色黑了才赶紧嘻嘻哈哈着作鸟兽散。

    暮囵本已准备转身回屋,却听地上传来一声幼儿痛呼,他回头就见离开的人群后有一幼童掉了队,似是被什么绊着摔到了地上。幼儿身上衣物单薄,脚踝都落在外面,可只那么一声呼声后却是再没叫唤,自己慢慢翻身坐起,红着眼眶吹手上破了皮的地方。

    辫稞本欲叫暮囵进去换药,却见他直接走向那孩童轻轻把人扶了起来。

    暮囵轻声问道:“摔痛了?”

    幼童似是有点怕人,只摇了摇头,然后迅速起身跑了。

    辫稞走到暮囵身后,“不过一奴隶,你……”

    暮囵皱了皱眉,打断道:“与你无关。”声音虽没什么起伏,可对他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暮囵起身就见自己家门口堵着的大块头。

    穹岂止看着瞬间空出来的院子,只剩下他这个明显的目标。院中两人的目光定定落到他身上,他赶紧朗声道:“你们这些家伙,我故事还没说完你们就跑了,还想不想听了?等等我啊!”说着边故作自然地往外走。

    “你,留下。”辫稞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穹岂止回头,“啊?”

    辫稞给暮囵换药,在换药的过程中三人一句话没说。辫稞在要离开时才终于打破了沉静,嘱咐暮囵少活动,不要让伤口沾水之类例行的叮嘱,她说完等了一会儿,见暮囵一声不吭,才沉着脸走了。

    等辫稞的身影消失,穹岂止撇了撇嘴道:“我不喜欢她,每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虽然人家确实了不起。

    暮囵不喜议论这些,没答穹岂止的话。

    穹岂止也不觉得寂寞,习以为常的继续说:“我看她怕是看上你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换药这种事何须她亲自来?我们谁没受过伤?她们医师都是把药一扔自行解决,要解决不了,拉倒!”他撞了撞暮囵,“你肯定早看出来了。”

    暮囵看了他一眼,“与我何干?”说完起身拿了药准备去熬煮。

    穹岂止抢过药,“我来我来,都叫你不要乱动。”说着一边走到随意堆砌的灶前,把草药全放进锅里,加了瓢水熬着,时不时加根柴火,“你这人啊就是太不主动,所以老大不小了还是个光棍儿。”

    暮囵有点精神不济,干脆躺到了炕上,还记着驳了句:“彼此彼此!”

    穹岂止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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