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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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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阿驷从赵惜口中听到他居然答应了祝傕明日去金明池时,简直悔不当初,他回去取什么钱呀?随便叫个护卫去不行么?现在可好,他不过就走了片刻,就被人给钻了空子。他家这殿下心思怎的如此单纯?他不多操点心,以后怕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把自家殿下给卖咯。

    赵惜却道是他反应过度,边解衣物边说:“反正这几日我也是要到处耍耍的,有人一起,不也算个伴儿?”

    阿驷立在屏风后,“去哪儿你同我说便是,为何要答应同那厮去金明池?那儿你还没腻味么?”

    赵惜进入浴池中,干笑了声:“平时怎的能同此时比?这几日不知要热闹多少,没得腻味。再说,我也没想到祝傕会邀我去那儿不是?我也是听他说得可怜……”

    “他可怜?”阿驷不屑道,“还不知肚子里憋着什么坏!”

    赵惜往身上打着肥皂,“你次次都说人家居心不良,我却是看不出他有什么坏心!”

    阿驷抱臂道:“我说的殿下不信,殿下也说不服我,我们就等着看吧!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赵惜:“……”

    学宫外响起寺院僧人的报晓声,报了时辰,还报了天气,叮叮当当走过。

    “今儿是个好天气,殿下不如再睡会儿?看你困的。”阿驷一边给赵惜准备衣物边道。

    赵惜打了个哈欠,扎好腰带后几下把外衫套上,“别让人等太久,不好。”

    收拾妥当,赵惜从阿驷端着的盘中拿起刷牙子沾了牙粉刷牙,咕噜几下清洗干净,是满口清香。随后阿驷又端上来洗面水,洗漱完两人就出了门。

    祝傕早早在金明池东门外等着了,不久便看到了两个小身影慢慢走来,一青衫玉带,一墨色劲装。

    阿驷还在碎碎念:“殿下,咱们真的不带几个护卫吗?”

    赵惜真是拿这人没辙,“这可是在京城,堂堂天子脚下,还是在金明池,你还怕能遇着逮人不成?真当禁军都是软柿子?”

    阿驷道:“我不是那意思……”

    赵惜瞥他,“那你什么意思?”

    两人这样没意义的争论从昨晚到今晨已经出现了不知多少次。阿驷见祝傕已在不远处,只得讪讪闭了嘴。

    三人打了招呼,赵惜引着祝傕进了东门,河岸边人群密集,池边杨柳依依,姿态万千,放眼望去湖水碧如翡翠,其上有着各色游船缓缓行驶。左侧有一临水殿,往前的池中央由一虹桥连着水心殿。水心殿再往前就是金明池的西岸,那边游人较少,俱是些拿着钓竿钓鱼的人,也别有一番闲情逸致。

    祝傕问道:“可要租个船去湖上?”

    赵惜努力藏起自己的百无聊赖,勾了勾嘴角,“祝员外做主就好。”

    祝傕遂叫小厮去租船,等候的片刻功夫几人就在岸边慢慢走着,边上有不少的小摊子,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左侧回廊更是热闹,关扑、饮食、技艺人作场,勾肆罗列左右,其中有滑稽戏、杂耍、皮影戏等逗乐子。

    不一会儿租的船就来了,几人上了船,没要船家,赵惜觉得新奇,最先坐到船边划船去了。阿驷同祝傕的小厮一起在准备茶酒吃食,时不时朝赵惜的方向看两眼,他以为祝傕会趁机讨好赵惜,却只见到祝傕立在赵惜旁边四处眺望,倒是真像纯来看景游玩的。

    祝傕感叹道:“不愧是御苑,琼楼玉宇也不过如此。”

    阿驷替赵惜倒了杯茶过来,闻言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公子歇会儿吧,我来划。”

    赵惜接过茶一口喝了,把位置让给阿驷,“这划船也挺累人的。”

    祝傕忙道:“还是让我的小厮来吧。”

    赵惜走去矮桌边又倒了杯茶水喝了,“无碍,阿驷要累了,他自会说的。”

    “……”阿驷瞬间觉得手中的桨都重了。

    祝傕抿唇暗笑,垂眸看着阿驷的头顶,“阿驷小兄弟刚才那话的意思,看来见识的东西是比祝某多得多啊!”

    “……”阿驷只后悔刚才干嘛要多嘴去接这人的话,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我一个小人物,哪里能见过什么世面,自没有祝员外见识广博。”

    祝傕收回眼看向远处的雕梁画柱没再回话。

    细细的春风吹拂过赵惜的面庞,他眯眼感受着这一抹微凉,喃喃:“真是从没体会过的舒畅啊!”他睁眼看向岸边的蘸水垂杨,岸上的游人突然少了许多,原来是他们已经划到了西岸,岸边人俱握着钓竿垂钓,一副惬意的样子。

    突然有鱼儿上了勾,就见旁边船上有人朝那钓着鱼的人喊道:“鱼儿肥美,几多钱卖?”

    那人回道:“不贵不贵,便宜的呐!五十文来取咯!”应和声似小曲儿,很有意思的调子。

    这鱼的价格自是要比外面贵上倍余,那船上的人也不是缺银钱的主儿,直接买下了那尾鱼。

    赵惜看得笑了,祝傕张口欲言却一下被人挤开了,原来是阿驷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见赵惜意动,立马主动上前来问道:“公子可也有意尝尝?”

    赵惜挑眉,“嗯?”他看到旁边刚买了鱼的,鱼被专人拿去处理,不过一会儿就片好了薄片呈上来,鱼肉色泽粉嫩,看起来很是惹人食欲。

    赵惜沉吟:“这鱼虽是鲜美,但不是出自我手,又有何趣?”

    祝傕大笑道:“这有何难?何成,去买个牌子,让我们颜公子试试手。”

    金明池虽是皇家林苑,却并不似其他朝代一样作为私有物,每年从三月初一到四月初八都会开放,与民同乐。水上泛舟,西岸垂钓,临水斫脍,以荐芳樽,也是快活事。

    杨柳依依,烟草铺堤,绿波碧碧,凉风习习,霎时把冬日的疲态一扫而空,实是让人流连忘返。

    何成听了自家主子吩咐,摇着船去池苑所买了钓鱼的牌子。赵惜觉得很是新鲜,第一次在自家园子里坐船要钱,钓鱼也要钱。

    阿驷给赵惜上好饵料,拍了拍手让赵惜试试。赵惜捉着杆子一甩,鱼线抛出老远,咏道:“

    溪上持只轮,溪边指茅屋。

    闲乘风水便,敢议朱丹毂。

    高多倚衡惧,下有折轴速。

    曷若载逍遥,归来卧云族。”完毕自己不禁先笑了起来,“再来一蓑衣斗笠,我也算是一江心老翁了。”

    祝傕也在一边捉了根杆子,“颜兄弟啊,你这是在笑话祝某吗?”

    赵惜道:“可没有。”

    祝傕斜看去,“你这总角之年就叫老翁,那我而立已过,又算什么?该入土为安了?”

    赵惜笑起来,“可没人这么说自己的,你要真把自己咒着了,我可不负责。”两人拌着嘴,这时赵惜的浮漂动了动,他背一下就直了,他想叫,又怕自己的声音吓跑了好不容易上钩的鱼儿,脸上憋着笑看起来有点滑稽。

    阿驷在旁是看得直摇头,可怜见的,钓个鱼也能开心成这样。

    赵惜朝阿驷啧啧了两声,小声道:“阿驷,我可以拉了么?”

    阿驷朝水面看了看,浮漂在动,却没被拉走,“再等等,等……”话没完就见浮漂已经被拉入了水中,他立马大叫:“快拉快拉!”

    “哦哦哦!”赵惜赶紧开始摇线圈,他也感觉到了线那边的阻力。他咧开嘴角笑道:“阿驷,有鱼,有鱼!哈哈哈……”声音中满是激动。

    阿驷看着赵惜那动作都替他急,摇了半天鱼还没露面,他干脆上去一把抓住杆子往上一甩,一尾肥鱼儿被拉出水面,“啪”的一声掉到岸边,甩着尾巴不甘心的乱蹦。

    赵惜把鱼竿一扔,冲上去就要抓鱼,什么活都没干过的六皇子哪知这鱼可不好抓。果不其然,赵惜抓了好几次那鱼都溜走了,阿驷要帮忙,却被激起倔劲的赵惜赶到一旁,不准他靠近。

    费了半天劲,赵惜在祝傕和阿驷的教导下,才在鱼蹦回水中前抓住了,他举着鱼朝阿驷和祝傕笑,“还不是小菜一碟!”这时少年的脸上沾了不少泥点子,笑得得意又灿烂。

    旁边的游人也都朝赵惜笑着说喜庆话,少年脸上的笑纹更深了,“阿驷,叫人把鱼做了,大家都尝尝!”

    桌子就设在岸边,周围钓鱼的人都被请了来,一同围坐在一起。不少人都贡献了自己钓的鱼,切好盛在漆盘中端上来,盘沿刻着花纹,衬着鲜脍的嫩色相得益彰。脍上淋了橘汁,一股清香直往鼻中钻,再懒的馋虫都要被勾出来。

    杯中倒了酒,祝傕同游人们先喝了一杯,随意说着些客套话,互相报了姓名。赵惜太小,他此时也还不懂这琼浆玉液的妙处,也不会特意就要讨酒喝,只拿了筷夹起一片水晶似的鱼肉放入口中,鲜甜回香,味是妙哉。吃第二筷时加了点芥辣,呛辣入鼻,很是畅快淋漓。

    祝傕见赵惜只动筷,就替他斟了杯酒过去,“颜兄弟可要尝尝我这十八春?”

    阿驷拦了过来,他看着祝傕道:“公子不宜饮酒,我替他喝吧。”

    祝傕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阿驷兄弟请!”

    阿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祝傕连连喝好,又替他斟了杯,“这杯敬阿驷兄弟,英雄少年!”

    阿驷也没带怕的,再次喝了。

    祝傕让小厮去旁边买了些旁的小菜和果子,桌上一会儿就堆满了盘盏,何成还很上道的请了个伶人来唱曲助兴。

    赵惜在旁边看着他们喝酒,笑道:“只喝酒没得乐趣,不如行行酒令如何?”

    祝傕赞成,“好啊,颜兄弟可有什么高招?”

    旁边坐着的一人建议:“不如行飞花令?”

    祝傕为难,“这……这不是难为祝某么?”虽是这么说,可也没硬着反对。

    赵惜见此笑得狡黠,忙应着:“好啊,飞花令!”想了想,“我先开始吧。花落知多少。”

    祝傕忙接了:“春花秋雨何时了。”

    两人这么开始,就好似定下了规矩,沿着祝傕旁边的人轮着下去了。

    “感时花溅泪。”

    “人面桃花相映红。”

    ……

    这边行着令,旁边伶人脆玲玲的歌声也响着:“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一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断雁无凭,冉冉飞侠汀州,思悠悠。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琵琶声绕耳过,赵惜的注意力全去了歌中,他没看伶人,只全副身心去听那词中意,惹起了少不更事少年的一丝心绪。他心中暗叹,有人批评柳词格调不高,俗词艳曲,他却想问什么是高呢?不过见仁见智的事罢了。

    桌上刚好七人,阿驷也在,除了祝傕没人知道阿驷其实只是个贴身护卫,在外人看来,只以为他同赵惜是兄弟,他上桌也就没人质疑。

    赵惜心血来潮的一句话却是让阿驷吃尽了苦头,别说什么诗词唱赋,他能背全千字文都不错了,行飞花令完全就是在惩罚他。

    “阿驷兄弟,可又到你了。”说话人带着笑。

    “……”

    阿驷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第五个字是“花”的诗、词、赋,他往赵惜看去,只希望他家殿下能看到他眼中的急迫帮衬一下,结果却见到赵惜盯着伶人的方向出神,他啧了声,暗自嘀咕:“还真是肖似老子。”

    阿驷旁边的人没听清他说什么,“啊?小兄弟说了啥?”

    有人可不依了,“不行不行,阿驷兄弟说大声点儿,我们没听见可算不得数。”

    “……”阿驷真想把这些人都扔水里去,欺负小孩儿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同他比划比划拳脚,能背几句诗算多大能耐?

    不管阿驷心中如何腹诽,规矩就是他背不出就要罚酒。

    “哈哈哈,阿驷兄弟,喝吧!”

    “来来啦,下一个是谁了,继续继续……”

    “春江潮水连海平。”

    “当春乃发生。”

    “夜静春山空。”

    ……

    “接不出来了?喝喝喝喝!”

    “祝兄文采斐然啊……”

    “不过班门弄斧,实不敢当。”

    “颜小兄弟小小年纪,却是知知甚多啊!”语气中无不艳羡。

    “不过死记硬背,哪如诸位般思多、懂多。”

    “过谦、过谦了!”

    ……

    时间不知不觉中慢慢溜走,金明池边笑声是久久不绝。四周灯笼亮起,勾肆中的表演依然在续:“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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