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教室里开着空调，冷风强劲，气氛却有些燥热。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赵静瑜说话，数学课从未如此热闹。
“萍姐，你有没有搞错啊？”
“她和陈优都不在一个考场，上哪去抄这么高分。”
“萍姐，你继续放神圣的音乐吧，我保证认真听。”
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李萍萍都听不进去，一个平时只能考三四十分的学生，突然考了快一百分，怎么可能不是作弊？教了这么多年的书，她是不可能看走眼的。
她的年纪也大了，不能再更大声的发脾气了。她低下头，撑着讲台，默念了一串经文。抬头时，声音还有未平复的怒气：“陈优，你先坐下。”
陈优站着没动，像是无声的反抗。坐下就是妥协，她不愿意妥协，明明她们都没有错。
赵静瑜轻轻扯了下陈优的校服衣摆，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被哥哥说麻烦精，也不想听到父母自以为是的关切。
但她真的很委屈。她没有惹祸，被当众质疑作弊时，她甚至都不敢大声反驳。她想忍住不哭，但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坠落到课桌上。
是谁说，只要经历得够多，够坚强，就可以忍住眼泪。可是不管她如何修炼，如何忍耐，眼泪它是本能，自己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陈优回握住她的手，目光坦荡赤诚。因为常年画画，她的手有一些粗糙，但很有力量。
“陈优，我让你先坐下。”是强压怒气的一字一句。
周闻达、苏凛然都在向她使眼色，仿佛只要她坐下，就什么都没发生，但她不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最好的朋友被诬陷，她怎么可能不站出来。
“我觉得，上课只会放音乐，冤枉学生的人，不配做老师。”她已经忍了一年，这种课不上也罢，反正都是自学。这种荒唐的教室氛围，她已经受够了。
说完，她握紧赵静瑜的手，头也不回的拉着她走出教室。木头椅子在地上划拉出声响，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清晰、刺耳。
“你…你们都没救了！”几乎是咆哮。
陈优确定，这是她听过的李萍萍发出最大分贝的声音，可见有多么生气。她突然不敢回头去看李萍萍的表情，也害怕她追上来。陈优牵着赵静瑜一路跑下楼，直到校门口附近的长廊才停下来。
她们停了，风也停了。长廊外，天光灿烂，树木郁葱。
陈优望着赵静瑜，只见她喘着气，一脸狼狈，绯红的面颊上还有泪痕，额头也汗涔涔的，忍不住笑她：“你这状态像刚跑完马拉松。”
赵静瑜深吸一口气，也扑哧笑出声。她从来没有逃过课，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后知后觉地涌上一股担忧：“接下来怎么办？”江吟刚说了不能逃课，可眼下她们就违反了规矩。
“先去吃饭呗，萍姐又不会杀了我们，万成也不会让我们退学，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陈优也没逃过课，大不了就是被请家长，还能拿她们怎么样？自从来了美高，她的叛逆因子好像就被激活了，各种不服。
“要不然，我们去找江吟解释一下吧。”赵静瑜背对着操场，正前方就是校门。这个时间点校门还锁着，她们出不去。
“不用，我们提前开饭～”只见陈优望着前方，突然笑得灿烂，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泪光。
“为啥？现在不是出不去吗”赵静瑜循着视线，好奇地转身，剩下的话都梗在喉咙里，眼眶又湿热起来。
十几个穿着白色短袖，藏蓝色校裤的少年向她们跑来。穿过蓊郁的梧桐和蜿蜒的长廊，阳光是金色的，他们是意气蓬勃的，每一帧好像都是定格的。
陈优完全没想到有人会和她们一起逃课，眼睛嘴巴都是笑着的，声音却有些哽咽：“诶，你们怎么都出来了？我们这么有影响力？”就连平日里和她最不对付的秦时，都下来了。
周闻达跑在最前面，一见赵静瑜，立马将右手插在裤兜里，装腔作势，说话时还薅了下头发：“小爷我带头的！这课上得有什么意思，实在不行，让池霁去画室给我们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池霁怕陈优听了不高兴，连忙解释：“别听他的，你们跑出去之后，李老师问还有哪些人不想上课，现在可以出去，然后我们才出来的。”
周闻达最先起身，他是第二个。
其他人跟着起哄：“你们女生都敢逃萍姐的课，我们爷们儿坐着算是怎么回事，传出去，我们还有脸在美高混吗？”
萧涵不服气：“女生怎么了？”说话的萧涵是个女孩子，留着寸头，长期和李思雪形影不离。此刻，李思雪也正好站在她旁边。关于她们的传闻很多，但都止于李思雪频繁换男友。李思雪的某任男友，还被萧涵揍过。
苏凛然知道萧涵的脾气，当起了和事佬：“说你们女生讲义气～”
然后，他看见她笑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特别亮，右脸颊的酒窝愈发深陷。
陈优满心的感动，谁在画室上课又有什么重要的。她突然想起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写的：
“我也像那些草莽英雄，什么都不信，唯一不能违背的就是义气。”
她才不是什么英雄，但她信义气，信友谊。
离下课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学校大门用锁链拴着，门卫室空无一人。周闻达率先走过去，门卫不是每次都真的锁门，有时只将锁链缠绕几圈，给人已经锁上的错觉。
果不其然，门没锁。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周闻达轻车熟路地松开锁链，打开校门。他还是体育特长生，因为跳高成绩优秀，中考加了十分。来美高后，他又加入了校田径队，经常借田径队训练的名义逃课，一次也没被逮到过。
成功开门后，周闻达站在铁门旁，张开怀抱，假装闭眼，准备迎接夸奖。
众人假装没看见他，嘻嘻哈哈地从他身边走过，站在马路牙子上讨论吃什么。只有赵静瑜走过去，又折回来，笑着给他点赞：“小周子，干得漂亮。”
周闻达：
“今天中午我请客，大家有想吃的吗？”赵静瑜喊住众人，宣布请客。
“多谢富婆，可以打包吗？”
“随便吃，随便包，不差钱！”赵静瑜因为成绩进步，最近手头极为宽裕。她还是第一次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哪有不请客的道理。
学校附近小吃店众多，适合十几个人聚餐的倒是不多。中午一点午休，午休半小时后是读报时间，两点开始上专业课。一小时十五分钟大吃一顿，时间并不充裕。
陈优果断，不想在选择餐馆上浪费太多时间，便提议打车去外国语高中旁的蒸菜馆。离美高三公里的距离，选择多，品种全，还不便宜。一般情况下，美高学生只在考试结束后去蒸菜馆吃饭庆祝放假。
建议一出，几乎获得全票通过。只有秦时没表态，他最常光顾的是学校对面的汉堡店，省事又方便。
众人都在打车，相熟的人结伴同乘一辆。
李思雪主动邀请道：“诶，池霁，我们这儿还有空位，要一起走么？”她坐在出租车后座靠窗的位置，显然旁边的位置是为他预留的。副驾驶位坐了萧涵，她正低着头看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池霁立马拒绝：“没事，你们先去吧，我和周闻达一起走。”看画时站旁边，给他送咖啡，主动加q-q，未免有些过于主动。
“没事，我们还能再坐两个人，你和周闻达都可以上来。”
李思雪这热乎劲，摆明了是冲池霁来的。周闻达也不傻，把皮球踢给了赵静瑜：“我要和赵静瑜一起走。”
赵静瑜假笑道：“我要等陈优一起走，拜拜哈。”
陈优：总不能说我在等秦时吧？
李思雪的脸顿时僵下来，觉得有些下不来台。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催促，她们也只好先走。
剩下五个人，有些棘手。秦时没表态，但是也没离开，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好像是在等陈优的安排。
还是陈优先开口：“呃秦时，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不然呢？吃饭又不要钱。”一贯欠揍的语气。
陈优：
那你刚才不投赞成票，又是在耍什么帅？！
“那你和周闻达他们坐一辆车吧，我和赵静瑜一辆，五个人坐不下，我们得赶紧过去了。”
“我和他们不熟，我跟你们一起走吧。”说得理所当然。
陈优无语。男生和男生之间，需要熟吗？一起打个车，需要熟吗？再说，我们也没有很熟吧。
选吃饭的位置快，没想到打车磨磨蹭蹭了一刻钟。周闻达又非要跟着赵静瑜，最后陈优、池霁还有秦时坐了一辆的士。
全程无话，全程尴尬。
好在路程短，一下车，陈优甩下两人，直奔蒸菜馆选菜。蒸菜馆生意极好，不少穿着外国语高中校服的学生正在排队拿菜。
赵静瑜和周闻达已经选好了菜，正坐在四人位上边吃边聊。
陈优喜欢吃辣，果断地选了剁椒鱼块、尖椒鱿鱼、蒸鸡蛋和排骨玉米汤。她端着餐盘，路过凉菜区，一碗碗小米椒凉拌海蜇皮看起来又辣又爽口，卤味腐竹看上去也很美味。她停下了脚步，正犹豫要不要拿一份，看了看餐盘里的四个菜，已经够吃了，便作罢。
她走到赵静瑜旁边的位置坐下，池霁正好坐她对面，拿的菜色居然和她有些类似。
剁椒鱼块、卤味腐竹、小米椒凉拌海蜇皮和冬瓜海带汤。
池霁端起凉拌海蜇皮，放在两人餐盘的中间，语气自然：“你要不要尝一点？”仿佛是看到了她在凉菜区前的犹豫不决。
周闻达故意夹赵静瑜碗里的牛肉，闻言停下了筷子，池霁这有点主动啊，难不成是有情况？于是，他夹着声音玩笑道：“小池哥哥，我也想尝一尝。”
“可以给你尝尝竹棍子烧肉。”
好老套的梗，难怪传小纸条总玩谐音。三人先是沉默一秒，然后大笑起来。
“池霁，你讲话好机车！”
池霁：